趙金明兩口子眼巴巴等我們去,老趙牽著孫子逗弄著大黑狗,趙雨兒兩歲了,長得唇紅齒白,看到我,伸開雙手要我抱。
堂屋的神龕上擺著兩支紅蠟燭,一碟鹽茶米谷,兩個小小的紅包放在上面,似乎是拜祖宗的架勢。
一起進屋,坐下喝了一杯擂茶,老趙帶著孫子先出去玩,留下我和薛冰、小芹,趙金明夫妻幾個人。老趙認識小芹,對她的到來感到很高興,使個眼色叫小芹一起出去。小芹裝作沒看見,低著頭喝著杯子里殘余的茶水。
沉默了一陣,趙金明支吾著說:“陳秘書,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你考慮一下。”
我還以為他知道了金玲的意思,要給我和薛冰做媒,自然是滿臉高興。說:“趙主任,不見外啊,你說就是了。”
他就說了前段時間老趙被紀委帶走了,他和金玲帶著兒子在縣城轉悠了兩天,苦于找不到門道,始終未見著人,心里一個急,看到路邊有個看相算命的,就帶了兒子去算命。算命的先是算了老趙的事,告訴他們會一切平安,又給雨兒算了一卦,大驚小怪地說雨兒天命帶煞,要寄養別人名下才能保平安。
起先兩個人不信,郁郁悶悶付了算卦的錢,走時還嘰嘰咕咕的說算命的話都是騙人的,不可信。
到得幾天后,老趙真的毫發無損地回來,夫妻兩個才相信算命人的話,老趙回來后,雨兒反而病痛多了,天天不是頭痛就是腦熱,有時候半夜哭鬧起來,不到天明不收口。煩得夫妻兩個愁眉百結,尋醫問藥,半點也沒見好。
金玲就想起了算命人的話,夫妻兩個尋思著找誰來寄養,把七大姑八大姨想了一遍,沒有合適的,又把鄉政府的人篩選了一遍,還是沒有合適的。最后還是金玲出了個主意,說讓陳風來做兒子的干爹。趙金明當時就表態說,兒子有干爹不行,還得有個干媽。陳風沒老婆,做兒子的干爹怕是不合適。
金玲就把我跟薛冰的事說了,說我們兩個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況男未婚,女未嫁,又在談著戀愛,男才女貌的一對人兒,做兒子的干爹是再好不過。趙金明找不出反對的理由,老趙也極力贊成,這樣就出現了趙金明夫妻請我們吃飯的事。
金玲說話直來直往,開門見山就說:“我妹子冰兒今天要做我兒子的干媽,你來做干爹。”
我一聽,驚訝了半響,事先沒有半點的信息,突然來這個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表態。
薛冰紅著臉悄悄踢了我一下,我看她一眼,半天不敢表態。
盤小芹笑嘻嘻地說:“金玲嫂子,怎么不叫我做干媽?我也做干媽。”
金玲扭了她一把說:“小孩子家家的,人都沒長全,就想做媽了,羞不羞啊你。”
小芹正色道:“金玲嫂,你看我哪里沒長大啊。”
金玲閉口笑著,摟過小芹的肩膀說:“妹子啊,嫂子在說正事。等你結婚了再來做雨兒的干媽,好不好。”
小芹不依不饒嚷著現在就要做,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錢來塞進紅包里,到處找雨兒送。
大家就笑了起來,小芹的這番舉動在我們眼里純粹就是孩子氣,也不見怪,告訴她雨兒跟著爺爺去了菜園子,讓她去找。
趙金明看我不表態,起身把我們杯子里續滿了茶水,說:“真不好意思啊,陳秘書,雨兒認你做干爹,高攀了呀。”
其實我的內心在翻江倒海,雨兒是我的兒子,按他們的說法,雨兒必定是我親生的兒子。親生兒子認老子做干爹,我啼笑皆非啊。
在場的四個人,三個人心里明白。只有薛冰蒙在鼓里。
金玲抱歉地一笑,柔聲說:“雨兒現在這個毛病,我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看著他天天這樣。做父母的,只要兒女好,天山的星星也想摘下來。陳秘書是讀書人,應該能理解父母心。”
她這一軍將著我,我想推辭的借口都沒有了。
我遲艾了半響,說:“我是怕自己不夠格做孩子的干爹呢。”
“除了你,我也想不出還有誰能做雨兒的干爹了。”趙金明笑笑,但我看見他的笑容里包含著別人看不懂的意思。
金玲不高興地說:“也不是這樣。冰兒做雨兒的干媽,干爹還能找其他人?哪不是亂套了?”
趙金明一拍腦袋說:“哎呀,雞還在灶上燉著哪,我去看看。”
說完轉身走了,扔下我們三個相對著坐。
我說:“好,既然薛冰老師是雨兒的干媽,這個干爹我做定了。”
薛冰就嚷道:“你做你的干爹,扯上我做啥。”
金玲微笑著接過話說:“不是扯上你,是命里注定。”
接下來就是拜干爹的程序。薛冰出去找老趙他們,堂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金玲。
金玲看了我一眼,帶著歉意說:“委屈你了啊。”
我笑笑說:“沒有的事。”說完長嘆一聲,這出戲確實讓我手足無措。
兩個紅包,小芹拿走了一個,金玲要趙金明再拿一個出來,每個紅包里裝進去一百塊錢,神龕上的紅蠟燭點著了,一條長凳擺在神龕下,我和薛冰端坐著,趙雨兒乖巧地跪在我們面前行了三跪九磕之禮,金玲把紅包送給我們。我們把紅包里的錢抽出來,再裝進去三百塊送給雨兒。拜干爹干媽的儀式就算正式完成。從此以后,趙雨兒就名正言順成了我的干兒子。
等到我們一起身,小芹就坐了上去,嚷著叫雨兒拜她,說自己無論如何要認這個干兒子。小孩子也覺得好玩,又按剛才的樣子拜了一把,小芹笑呵呵地一把抱起雨兒,使勁地親著他,嘴里喊道:“兒子,兒子,我的兒子。來,叫干媽。”
大家就笑,小芹也不在乎,歪著頭說:“我認個干兒子,你們笑啥笑。”
趙雨兒也乖巧地貼著她不肯下來,摟著她的脖子叫干媽。
接下來就是吃飯,老趙非得要我和薛冰坐上席,說是規矩。就好像剛才我們包紅包一樣,三百表示啥呢?道家的太極八卦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左手是趙金明夫妻,右手是老趙,小芹本來在下首坐著,后來挪到跟老趙坐一起,說自己也是雨兒的干媽,不能坐末尾。
一頓飯吃下來,老趙說了在紀委的一些事,聽得我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