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溪突然在酒吧現(xiàn)身讓我一度疑惑,后來在茶樓里我終于找到了答案。
鄧涵原帶著我們從酒吧出來,轉(zhuǎn)身又去了一座茶樓。
中部省的茶樓與眾不同。別的地方茶樓是喝茶的,它的茶樓是打麻將的。這與我們衡岳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鄧涵原帶我們?nèi)サ牟铇牵@然不是平常打麻將的茶樓。從一進(jìn)門,我們便能聞到幽幽的茶香,以及典雅得如同女兒閨房一般的安靜。
林小溪一路上捏著我的手不放,不時拿著我受傷的手問我:“要不要去醫(yī)院包扎一下?”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這點小傷對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不過,林小溪按住我傷口的手帕,卻被我的血泅濕了一片,在她潔白的手巾上,宛如一朵綻開的梅花。
我因為不知道鄧涵原究竟能幫我想出什么好辦法而沒拒絕他,鄧涵原在省城混了這么久了,多少也會認(rèn)識一些高官。特別像他這樣會鉆的人,總有別人做不到而他能手到擒來的東西。
林小溪不認(rèn)識鄧涵原,有幾次想開口問我。但礙于鄧涵原半步也沒離開,她的疑問就只好寫在臉上,心情忐忑地跟著我們來了茶樓。
鄧涵原要了一間幽靜的茶室,揮手讓服務(wù)員把他的茶送來。
從酒吧到茶樓,鄧涵原仿佛如在自家一樣,好像中部省省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他留下的東西。他的這種熟悉讓我暗暗吃驚,以至于我更加堅定鄧涵原有辦法幫我出一支奇兵。
水燒開了,鄧涵原慢條斯理泡著茶。他沒讓茶樓的茶道師泡,說自己泡的茶,絕對不遜于茶道師,并且還有一種韻味,是茶道師沒法泡出來的。
我頷首微笑,鄧涵原的裝神弄鬼,是家傳的秘方。我想起在春山縣的鄧涵宇,他們兩兄弟中,鄧涵宇明顯要比他弟弟鄧涵原強。但鄧涵宇現(xiàn)在卻屈居在蘇西鎮(zhèn)的一隅,與世無爭地過著日子。
鄧涵宇的變化,在我上次回蘇西鎮(zhèn)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我不禁心里哀嘆,倘若當(dāng)初鄧涵宇在招商的問題上遇到的不是我,錢有余就不會成為我蘇西鎮(zhèn)的居民,而會成為他城關(guān)鎮(zhèn)的一員。今天的鄧涵宇,不會老老實實呆在蘇西鎮(zhèn),或許,上次來省委黨校培訓(xùn)的人,就會是他而不是我。
鄧涵宇在我手下尚下敗將,鄧涵原想給我弄幺蛾子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我是個多疑的人,盡管看不起眼前的鄧涵原,但不能不防著他給我陰一手。
鄧涵原在泡好了茶后,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小口后說:“兄弟,我們喝茶時,為什么要先倒出一點點才能喝?”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鄧涵原滿懷感觸地說:“倒出一點茶,是敬茶神啊!”
我拍著腦袋說:“鄧兄,你真博學(xué)。”
鄧涵原自負(fù)地笑,說:“傳說茶神陸羽,一生中愛茶如命。可以三日無肉,卻不可一刻無茶。”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安靜地聽他繼續(xù)往下說。
鄧涵原卻不說了,指著茶杯說:“來來,嘗嘗,看我的手藝如何?”
我淺淺嘗了一口,言不由衷地贊嘆道:“果然名不虛傳1
鄧涵原大笑起來,又給我倒了一杯說:“我們今天喝茶,其實也跟你的事有關(guān)系。”
“是么?”我吃驚地問。
鄧涵原莫測高深地微笑,看一眼林小溪說:“美女是我兄弟女朋友?”
林小溪臉一紅道:“你搞錯了。我們只是熟人而已。”
鄧涵原長長地哦了一聲說:“我們林業(yè)廳,管著的不但有林業(yè),其實這茶業(yè)的事,也是我們的管轄范圍。比如這個開茶室的,就是你們衡岳市的人。這個人是個讀書人,儒雅得很。”
我不知道他說這些與我的項目有什么關(guān)系,鄧涵原話鋒一轉(zhuǎn)說:“甘露給我打過電話了。”
我又是一驚,鄧涵原東一句西一句的,我不明白他要說什么,這個時候又突然冒出個甘露來,越發(fā)讓我疑惑不已。
“她知道我們過去住一個屋子的,感情好1鄧涵原笑,手卻不停,放茶葉,倒水,洗茶,一氣呵成。
“據(jù)說孟小雨不肯幫你?”鄧涵原問我。
我搖搖頭說:“沒有這回事。”
現(xiàn)在事情并不明朗,我不能先給孟小雨定位。起碼他還沒正面拒絕我!
“兄弟,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孟小雨是個什么樣的人,你在下面市里可能不清楚,我在省里,能不知道?”鄧涵原總是在想辦法拔高自己,可惜我對他這樣的話,根本不放在心底。
顯然,我的不屑讓鄧涵原有些不快,他嘆口氣說:“要不是甘露親自給我打電話,兄弟你的這個忙,我還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我嘆口氣剛要說話,鄧涵原卻先開了口,他環(huán)顧一眼茶室說:“不過,現(xiàn)在解決了。”
我心里既不高興,也不悲哀。因為我從來沒把希望壓在他鄧涵原的身上。他不過是我此次進(jìn)省城的一個插曲。能辦則好,不能辦,亦無傷大雅。
我以為鄧涵原說到關(guān)鍵的地方,一定會覺得林小溪在而收斂含糊。沒想到他根本不在乎生人在場,反而探過來腦袋問林小溪說:“你知道孟小雨最喜歡什么么?”
林小溪沒想到他會來問自己,頓時慌了神說:“誰是孟小雨呀?”
鄧涵原頷首道:“哦,你不在我們?nèi)ψ永铮匀徊徽J(rèn)識。”他又讓我們喝茶,自己嘖嘖贊道:“好茶1
我想笑,沒忍住,笑容剛一冒出來,鄧涵原就問我:“兄弟,你笑什么?”
我舉著茶杯說:“我剛才差點忘了敬茶神了。”
說著將杯口淺淺一斟,倒出一點茶水,然后舉到嘴邊,一飲而盡。
鄧涵原嘆道:“以后兄弟喝茶,千萬別忘了敬茶神。茶神雖說不是大神,到底也是神仙。你說是不?”
我點點頭說:“鄧兄所言極是。神不分大小,法力都一般。”
一邊的林小溪笑道:“你們都是干部,應(yīng)該是無神論者,怎么開口閉口都是神呀仙呀的,就不怕與自己的主義相悖嗎?”
鄧涵原笑道:“神仙也是從人變出來的。不管是神還是人,都得吃喝拉撒。只要吃喝拉撒,就得有俗思俗念。”
林小溪吃驚地說:“不是說神仙都不需要吃喝拉撒么?”
我笑道:“要是神仙不吃喝拉撒,怎么會出現(xiàn)孫悟空大鬧蟠桃宴?就算她們喝風(fēng)吃日月精華,畢竟也是吃啊!”
林小溪被我一說,頓時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鄧涵原夸張地說:“咦,兄弟怎么說女人呢?特別是漂亮的女人,我們就應(yīng)該做好她們的導(dǎo)師。只要她們不懂的,我們就得誨人不倦啊!”
我思忖著再讓鄧涵原無邊無際的發(fā)揮下去,還不知道他會說出一些什么樣奇談怪論出來。他顯然不知道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子林小溪就是中部省副省長林聲茂的女兒,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份,此刻拿磨子去壓他,他也會放不出一個屁來。
我打斷他說:“鄧兄,你剛才說,這茶樓的主人,是個儒雅的人,是怎么樣的儒雅?”
鄧涵原沉吟一下說:“這也是我今天帶你來的意思。”
我開始洗耳恭聽。
“但凡儒雅的人,都與琴棋書畫有著割舍不斷的淵源,手里頭都會有一些奇珍異寶。這個老板也不例外,我來,就是求他的。”
“求他?”我迷惑地問。
“對,就是求他。不過,我不是為我求他,而是為你。”
“為我?”我百思不得其解。你鄧涵原求人,跟我有屁關(guān)系。
“就是為你。當(dāng)然,甘大美女發(fā)話了,我鄧涵原再沒本事,粉身碎骨也要為她辦成一件事啊1鄧涵原感嘆說:“實話說,我這個人,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1
他嘿嘿地笑起來,眼光去瞟林小溪。林小溪與甘露相比,甘露就是一朵牡丹,林小溪就是一株芍藥。
“孟小雨這一輩子,可以不要女人,但絕對不會不要碑帖。當(dāng)然,前提必須的孤品。”
“你的意思,這老板手里頭有孤品?”
鄧涵原笑而不答,反問我說:“倘若人家也有要求,你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我遲疑地問:“什么要求?”
“當(dāng)然是你能辦得到的事。”
“只要沒違反法律政策,我都能答應(yīng)。”
“好1鄧涵原一掌擊在大腿上,抬起頭沖門外喊:“歐老板,你進(jìn)來罷1
門輕輕一響,進(jìn)來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男人,頜下一縷長須,襯托得他仙風(fēng)道骨。
我不知覺地起身相迎。
林小溪也跟著我站起身,只有對面的鄧涵原,巋然不動。
歐老板自我介紹說:“幾位,鄙人歐陽宇春,歡迎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1
鄧涵原笑道:“歐老板,莫酸了。人我叫來了,條件你自己說。”
歐陽宇春淡淡地微笑,并不接鄧涵原的話。我看到他的眉頭悄悄地憷了一下,似乎很反感鄧涵原的話。
歐陽宇春的出現(xiàn),本身就讓我意外。他一身長衫的打扮,更讓我肅然起敬。
我是個十分敬重讀書人的人,眼前的這個叫歐陽宇春的老板,單從他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出來,此人飽讀詩書,深藏不露,是個世外高人。
他撩開長衫下擺,從里面摸出一個布包出來,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走到茶桌邊,先是騰出一只手,拂去茶桌上看不見的微塵,然后彎腰下去,輕輕吹著桌面,再將布包小心放在桌上,眼睛看著我,謙恭地微笑道:“請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