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人命,頃刻間煙消云散。
任你活著的時候如何囂張,死后也只得無聲無息。
紅箋藏身水下看得清楚,她漸漸收斂了笑容,事情如她所愿已經(jīng)鬧大了,齊天寶既然殺人滅口,應是打著悄然離去,不令刑無涯發(fā)覺的主意。
端看這師徒兩個接下來如何收拾殘局,又是否能瞞過刑無涯的眼睛。
黑袍人死了,他身上那件法寶黑袍一時成了無主之物,齊天寶擔心會引來刑無涯的追殺,所有物品一概未拾取。
多停留一刻,都可能被刑無涯發(fā)覺。齊天寶顧不得再心疼壓箱底的寶貝,先祭了張“大造化符”出去,這張符旋轉(zhuǎn)升起高懸于空中,瞬間將四方靈氣抽空,化作一道白光傾瀉于齊天寶身上。
齊天寶借助于符箓的力量,修為飛漲,他甩手又是兩道“爆裂符”打出去,直取那只長滿了觸手的元嬰妖獸,左掌張開,袖帶當風,兩件攻擊法寶疾飛而出,斬向蠻牛首領。
在“大造化符”的輔助下,齊天寶實力幾達元嬰圓滿,那只觸手妖獸尚能抵擋一二,本來便勉強晉階元嬰的蠻牛首領全無還手之力。
兩件法寶都正中蠻牛首領龐大的身體,它一身赤色石甲在強大的力量面前宛如紙殼一戳即穿,接連兩下致命重創(chuàng)使得它那強悍的恢復能力根本未來得及施展,便“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這種力量對比,它是元嬰妖獸還是金丹中期對齊天寶而言根本沒有區(qū)別。
齊天寶收回法寶。指使鐘秀:“收取妖丹!”
鐘秀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臉色有些發(fā)白,趕緊過去在蠻牛首領的尸體中挖取了“水中土”。
齊天寶這時候要走便能走了,但留下已具化形之能的元嬰妖獸終是禍患,所以這只觸手妖獸也必須要鏟除。
至于其余那些“赤巖蠻牛”卻是顧不得了,他故計重施,以石牢將那些礙事的“赤巖蠻牛”全都關了起來,吩咐鐘秀能殺多少殺多少。他則趁著“大造化符”帶來的效果還未消失,全力斬殺觸手妖獸。
這只元嬰妖獸十分難纏,除了防御比較弱,容易被擊中之外,齊天寶未發(fā)現(xiàn)它有什么致命的弱點。同時劇毒使得它像個吞噬法寶的無底洞,若不是齊天寶出身符圖宗,還真就拿它沒什么辦法。
符箓這東西外人不了解,還當寫寫畫畫就搞定了那么簡單,其實一張高階符箓消耗的珍稀材料難以想像。
齊天寶心在滴血。但除了拿符箓對付這妖獸,實在沒有更好更快的辦法,這時候就不能想那么多了。總是命更要緊。齊天寶狠下心來,瞬息就將身上各種攻擊類的高階符箓打了個干凈。
這種蠻不講理地狂轟亂炸之下,不要說是一只靈智初開的元嬰妖獸,便是換個經(jīng)驗豐富的元嬰圓滿也消受不起。很快這只模樣古怪的元嬰妖獸身體散落在海水里到處都是,那些觸手雖然還在蠕動一二,整只妖獸卻已稱得上碎尸萬段。連妖丹都被取走,死得不能再死了。
齊天寶陰沉著臉,事情還未結(jié)束,他吩咐還在殺那些“赤巖蠻牛”的鐘秀:“行了,別管它們。趕緊收拾一下,咱們走!”
這收拾可不是撿取寶貝。而是打掃戰(zhàn)場,消除符箓留下的痕跡。
眼見師徒兩個匆匆毀尸滅跡,紅箋不由暗暗心焦:刑無涯什么時間才能有所發(fā)現(xiàn)?他發(fā)現(xiàn)得越晚,追查起來便越困難,若是一直查不到齊天寶師徒身上,這戲臺可就白搭了。
她又細細想了一遍,確定這其中沒有自己可以動手腳的余地,這才悄悄往水下潛去,準備著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紅箋剛潛下十余丈深,眼前尚有光亮,突然聽到上方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她猛然抬頭,海水震蕩渾濁,自她這個方向什么也看不到。但不要緊,她尚能聽,海面上動靜很大,一個聲音響徹天地間,她藏身在這么深的水下,依舊覺著清晰入耳,不,這聲音是通過神識直接響在諸人的識海:“我說是誰敢在我的地盤上殺我的人,戴明池這是終于忍不住要向我宣戰(zhàn)了嗎?”
刑無涯露面了。
紅箋不聞齊天寶回應,也不知是他回答了聲音沒有傳下來,還是知道撕破臉了索性閉口不言,這關鍵時刻紅箋不能親眼目睹,實是像貓爪抓心一樣難熬。
但她卻沒有施展“求根溯源”,不知刑無涯到的是真身還是化神分身,若是化神分身還好些,萬一是真身,她運轉(zhuǎn)“仙霓霞光”藏身水下還不知能不能蒙混過去,擅動法術,實是送上門去求死。
過了少頃,紅箋猜測齊天寶還是向刑無涯開口解釋了,因為刑無涯又喝了一聲:“少說廢話!”
這四個字,意味著刑無涯結(jié)束了和齊天寶的對話,接下來就該是動手了。左右看不到,紅箋繼續(xù)下潛,直到將自己沉入黑暗中。
化神和元嬰之間差距之大不啻云泥,而刑無涯和齊天寶交手絕不會久戰(zhàn)不決,刑無涯方才若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也不會有那閑心還等在海面上同自己捉迷藏。
紅箋在沉寂中等了好一陣,開始往西方遠離牧場的地方上浮。
果然待她臨近水面,感受到光亮,便發(fā)覺海面上空蕩蕩的,既沒有刑無涯,也沒有齊天寶師徒,只有自己先前旁觀那一戰(zhàn)遺下的妖獸殘肢和血腥氣還在水里飄著。
若是齊天寶師徒已死,兩具尸體不會一點兒痕跡不留,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刑無涯方才趕來的只是他的化神分身,齊天寶駕著飛行法寶逃走,刑無涯追了去。
紅箋松了口氣,她突然覺著天是那么得藍,水是那么得清,然后,她的心情,是那么的……既輕松又復雜。
其實她想知道齊天寶師徒是死是活再簡單不過,只要返回丹崖宗等著,總會有消息傳來。
回到丹崖宗,就會見到石清響,這混蛋總是該出關了吧。
和他打的那個賭終是自己輸了,結(jié)丹之時自己尚覺著輸?shù)梦镉兴担F(xiàn)在再看,他分明是先設計了衛(wèi)以蓮,又設計了自己,叫大家心甘情愿地給他做了棋子。
這個時候他目的達成,齊天寶師徒的死活大約在他心里已經(jīng)是無足輕重。
紅箋放出飛行法器飛往宗門,一路心思繁復,翻來覆去想著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心中有個疑團,越思索越無法解開,若說這一切都是石清響在背后安排的,他圖的是什么?
如此費心費力,冒著巨大的風險,叫刑無涯和戴明池徹底翻臉,若是自己如此做還有充足的理由,可石清響呢?他名義上可是戴明池的弟子,符圖宗是他的宗門。
難道他其實同自己一樣,與這兩人有著深仇大恨?可躚云宗殷宗主和朱顯長老還都活得好好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俱都不像呀,當年他去秘境之前可是毫無端倪的,那時候他雖然不見得對躚云宗有感情,也沒到這恨不得將它連根拔除的地步。
抑或魔域之行助長了他的野心,戴明池和刑無涯爭斗起來必定兩敗俱傷,然后他便可以取而代之?
可也不對啊,就算戴明池死了,符圖宗也輪不到他來作主,而且他自己那身體,朝不保夕的,連亮光都不能見,爭來了天下又有何用。
不,并不是這樣,有一點還是被自己忽略了。刑無涯那個黑袍手下一見了齊天寶師徒便破口大罵,其中有一句話說他們二人趁其不在,破壞法陣,偷殺妖獸,偷殺妖獸確有其事,破壞法陣,還真不是這兩人做的。
那么做這事的人是誰?
刑無涯的這處豢養(yǎng)妖獸的老巢,那么多元嬰、金丹無人發(fā)現(xiàn),偏偏被衛(wèi)以蓮見到絕不是巧合,正是有人先一步破壞了法陣,然后將他引了去,就像把自己引去目睹衛(wèi)以蓮幾個被妖獸圍攻一樣。紅箋想起那可愛的“長耳海蘭獸”,想起自己那晚莫名昏睡過去,心頭直欲滴血。
這個混蛋,他那身體根本就沒有什么大礙吧,戴明池也好,英麒也好,全都被他騙了。閉關什么的,不過是為了方便他行動,掩人耳目。說不定他此時人就在這附近,不過是仗著修為比自己高了幾階,自己看不到他而已。
這個頭上有反骨的小子滿身都是機心,他自魔境回來到底是怎么瞞過季有云的?
等等,一道靈光在紅箋腦海間閃過,何風!那個天魔宗宗主的親傳弟子上次突然在道修大陸出現(xiàn),正是石清響病重被送到丹崖宗閉關之時。又是閉關!看眼下這件事的手法,與何風計算季有云那回何等相像。
石清響就是何風的話,他怎么瞞過季有云眼睛也就不難想像,他也學了《大難經(jīng)》。
怪不得她剛見到何風,聊不了幾句話,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小子還騙自己說什么一見如故。
紅箋想到這里,額上青筋不由跳了跳。
看前面,丹崖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