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響并沒有走遠(yuǎn),出了洞府之后,就在外邊等著紅箋。
他見紅箋匆匆跑出來,面色紅潤,裙角飛揚,忍不住慨嘆了一句:“我老了,你卻還這么年輕。”
紅箋聽在耳中,頗為莫名其妙,道:“你哪里老了?”
石清響呆了一呆,不由失笑。
紅箋上下打量了一下石清響,拉起了他的袖子,道:“跟我來。”
她像一陣風(fēng),將石清響帶到了隔絕之陣?yán)铮鎺谂危骸斑@里沒人瞧見,能換回你本來的樣子嗎?”
石清響?yīng)q豫了一下,低聲道:“還是小心點好。”
那顆丹藥治好了石清響的眼睛神識,卻沒有從根本上解決他道魔沖突的問題,黑色的魔氣還是在他的皮膚之下忽隱忽現(xiàn),石清響自己清楚紅箋這么問不是覺著自己本來面目有多么俊,其實事實恰恰相反,她大約是感覺和“何風(fēng)”親近心里別扭。
于是他收回了摸向紅箋頭頂發(fā)際的手,溫和地道:“別急,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無需再這個樣子。”
紅箋想起石清響方才在洞府里當(dāng)著眾人說的話,眨了眨眼睛,問道:“時機到了,要對付季有云了么?”頓了一頓,她又笑盈盈地補充:“對了,還沒有謝你,為了我能去看他們打架費了那么多心思。”
這么多年,她其實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見光的生活,但若是能報得大仇,從今后像個正常修士一樣正大光明地行走道修大陸,好好修煉,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曾經(jīng)以為,也許還要為之努力許多許多年……
石清響回答:“快了。既然咱們準(zhǔn)備到場,這一戰(zhàn)必定要叫戴明池和季有云兩敗俱傷,最好能除去一個,到時候見機行事,我也希望能殺死季有云這個禍害。”
紅箋有些擔(dān)心。石清響話中透出來的意思顯然不是很有把握。
不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咱們大家就去搏一搏吧,你不要把什么都扛著,非得準(zhǔn)備到萬全……”紅箋開解他。
石清響點了點頭示意明白,眼望紅箋一時未語。
紅箋抿唇而笑,停了停,柔聲問他:“這段時間身體怎么樣?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石清響展顏:“沒有,我很好。”
“那你這次是專門為了楊佛的洞府來的么?為了叫大家做好動手的準(zhǔn)備?”
“不,我來看看你。準(zhǔn)備還來得及。叫赫連他們?nèi)プ鼍褪恰D氵@幾天把事情處理處理。再把我剛才給你的丹藥吃了,叫盧雁長帶你去符圖宗,我在那里等你,咱們一起去符圖塔里看看。”
“符圖塔啊?”紅箋露出了神往之色。符圖宗雖然在戴明池的帶領(lǐng)下壞事做盡,令人不齒,但它的傳承有別于各大宗,自成體系,不要說她一個小小金丹,便是故去的金大長老、凌宗主以及師祖孫幼公這些前輩們也都曾惋惜過沒有機會去詳細(xì)了解它。
雖然石清響先前說過從各大宗門請人是為了進(jìn)符圖塔,可紅箋也沒想到這么快就要成行了。
戴明池可是還活著呢。沒有他的允許,石清響怎么進(jìn)得去?
石清響沒有多提他和戴明池之間的恩怨糾葛,拉著紅箋的手。兩人并肩慢慢往外走。
“隔絕之陣”此時的范圍比紅箋剛進(jìn)來的時候擴大了很多,法陣的護(hù)罩呈乳白色,撐起一片白茫茫又高又遠(yuǎn)的蒼穹,不時有赤紅、橙黃的火焰噴濺在防護(hù)罩的外殼上,激蕩起淡淡的漣漪。自下往上看,既像流星,又像煙花,美得不似人間。
石清響側(cè)頭看到紅箋臉上燦爛的笑容,愈加肯定哪怕為此再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有些不舍得打破這美好的氛圍,不過分別在即,他還是煞風(fēng)景地道:“無名天道宗的八部真?zhèn)鳎阋呀?jīng)得到了苦修、丹鼎兩部,余下六部,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說說,我也好回憶一下,看能不能記起什么線索來。”
據(jù)紅箋所知,無名天道宗的八部,除了苦修、丹鼎,至少還應(yīng)該有殺劫和雙修,她在小神殿苦修堂里聽申部宗訓(xùn)斥門人弟子,也見到了雙修部的首任部宗白淺明。
除此之外,叫紅箋一直放不下的是她在內(nèi)門講經(jīng)閣聽到的那個故事。
她將這些和石清響細(xì)細(xì)說了,石清響若有所思,又著重問了問那故事里道樸禪師如何為人筑造靈根,沉吟道:“‘萬化生滅功’若也出自無名天道宗,依這門功法的神奇獨特,會不會自成一部?若真是如此,也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紅箋道:“希望如此。也許我多找?guī)撞總鞒校蜁玫轿业锏南ⅰ!?
紅箋這話聽上去罕見地透著一絲脆弱堪憐,石清響心中一緊,他知道上一世,哪怕自己和她一起去尋找,直到最后她印象中的父母仍停留在她九歲時的模樣。
這一直是她的一大遺憾。
他不由地握緊了紅箋的手,道:“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紅箋嘴角微翹,斜睨了石清響一眼,她想要取笑,卻被方才突然涌起的酸澀之意哽住,石清響不再等她回答,張開了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紅箋頓了頓,慢慢伸出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
上一次在符圖宗臨分別時他們也是這樣,石清響的身體偏瘦,手臂在腰上一環(huán),衣裳空陷下去一大塊,叫人看著就有些心疼,而扮作何風(fēng)不知他怎么弄的,摸上去壯實有肉了不少。
她需得微微踮了腳尖,才能將下巴放在“何風(fēng)”的肩膀上。
紅箋保持著這個姿勢,她的眼中,是遠(yuǎn)處法陣防護(hù)罩的絢爛光影,看不到“何風(fēng)”,也就不覺著如何別扭,這叫她心中迅速安寧下來。
紅箋輕聲道:“你要好好調(diào)理身體,要像這么結(jié)實才好。”
石清響十分歡喜,紅箋聽到他的笑聲,同時感覺到他的胸口在一震一震。
他道:“你學(xué)好那個煉丹秘法,等除掉了季有云和戴明池,我就歸你養(yǎng)了,能不能養(yǎng)結(jié)實,還要看你的本事。不過我們以后會有許多許多的時間,我不怕做為你試藥的那個人。”
石清響這話,是接自井小蕓先前那句“真笨,可以先找旁人試藥嘛”,紅箋笑了,道:“你膽子到是不小,不怕落得楊佛的下場?”
石清響回道:“你不要這樣說楊佛,到他那種程度,何嘗不知服下那丹藥會有危險,一門技藝用心到深處,就同我們修煉功法是一樣的,他那一生能轟轟烈烈,最后結(jié)束在自己的手藝上,應(yīng)該沒有什么遺憾。”
紅箋無言,從火丹王楊佛最后留下的遺言看,他確實預(yù)見了自己的死,他念念不忘的遺憾是一生受誓言所累不得自由,至于生或死,到有一種任性般的豁達(dá)。
這一切石清響未能親見,只憑猜測,便估計了個*不離十,這顯然與眼界有關(guān),自己修為不過金丹后期,未能達(dá)到化神的高度,自然也就體會不了他們的想法。
“我若同他一樣,那可比他強多了,我要告訴后來人,我其實是甜死的,咝……”石清響的胡言亂語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他倒抽了口氣,叫道:“你干嘛?”
紅箋收回了腳,笑嘻嘻地道:“哎呀,怎么換了副模樣踩到腳也會疼么?”
石清響無語,半天才一臉無辜地道:“是,也會疼。”
紅箋實在忍不住了,縱聲而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忍笑道:“那真是對不住了,誰讓你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石清響也露出笑容,他放開了紅箋,順手摸了一把她如朝花一般的臉頰,道:“高興就好。你可真小,笑起來就是個小姑娘嘛。”
不知道為什么,紅箋的臉“唰”地就紅了。
石清響不能久呆,抬手作別,叮囑道:“好好修煉,忙完了就趕緊來符圖宗,我等你。”
“嗯!”紅箋抿著嘴,用力點了點頭。
直到石清響的背影消失在了法陣邊緣,紅箋才覺著剛才悸動的心平復(fù)下來,她轉(zhuǎn)身往回走,邊走邊想:“這家伙,剛對我施了什么法術(shù)一樣,肯定是因為上輩子他太了解我的緣故……”
洞府里,眾人討論法器的熱鬧勁兒已經(jīng)過去,正有些無聊地等著紅箋回來。
盧雁長、井小蕓和滅云宗幾個金丹湊在一起,逗弄著完全不理睬眾人的“寶寶獸”,方崢第一個發(fā)現(xiàn)紅箋回來,叫了聲“姐”,一時包括赫連永在內(nèi),眾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紅箋記著石清響的叮囑,沒有再說別的,直接走到那些效果未明的丹藥旁邊,同赫連永道:“給我一點時間,我先把能辨認(rèn)的都認(rèn)出來。”
赫連永應(yīng)了聲“好”,紅箋辨別丹藥需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他便帶領(lǐng)眾人先退出去,正好他也需得抓緊時間去把“隔絕之陣”徹底搞明白。
只是井小蕓把“寶寶獸”交還給紅箋時多問了一句:“師侄,你需不需要找個試藥的?”
紅箋由“試藥”兩字又想起了石清響的話,嘴角止不住翹了起來。
ps:
看在這么甜的份上,
就請原諒作者的龜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