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垂在群山之間,蒼茫的山野間一隊人馬追逐著鹿群,為首的是個英姿勃勃的年輕兒郎,他的手指放在唇邊,呼哨一聲,天上追蹤著鹿群的雄鷹跟著發出尖利的鳴叫,像是在呼應著他。距離那群鹿越來越近了,他搭箭拉弓,“嗖”得一聲一支羽箭飛出,正中一頭鹿的咽喉。身后滿臉大胡子的侍衛頭兒齊烈發出暢快的大笑,一聲粗獷的吆喝,后面幾個侍衛離開馬隊,向另一個方向縱馬而去,依據地形從側翼向鹿群包抄。
他們這些天打了不少野物,論起多少來,還是司馬昂獵獲的最多,其次便是子攸送來的侍衛里面那個叫做劉舍的,齊烈倒退居了第三。不過劉舍為人很是厚道,人品也穩重,因而齊烈雖然被比了下去卻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真心敬服劉舍的弓馬技藝高超。
這天獵了鹿,時候已經晚了,劉舍畢竟是這隊人馬里年紀最大的,也算是最知道好歹的人,便跟齊烈計較著該早點找個下處休息,不然又要讓王爺露天睡在野地里了。不料另一個子攸送來的侍衛叫柳葉的,卻是個年紀最小,最淘氣愛玩的,因為今日射獵又沒勝過劉舍,心有不甘,便在那邊慫恿著司馬昂再獵一會。氣得劉舍在他身后,猛地給了他的馬一鞭子。柳葉的馬受了驚嚇,忽地竄了出去,等他反應過來,“啊——”地一聲尖叫,人馬已經竄出去好遠了。
身后齊烈跟一干侍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被司馬昂回頭呵斥了一句,“你們都笑什么?”幾個人立刻不出聲了,卻低頭憋著笑。平素里這個小子就好生事,可是他畢竟是王妃的人,司馬昂的侍衛都不愿意招惹他,只有同樣是王妃那邊過來的劉舍敢管一管他,他一般也知道自己不對,所以也還算是對劉舍有幾分懼意。
前面去探路的侍衛回來報告,說那邊再向前走就上了官道,再走一會兒便路過一處山坳,里面有個極大的莊子可以歇腳。這一眾人便向那里去,走了不多一會,就有一個孩子在路邊大哭。
司馬昂勒住了馬,劉舍知道司馬昂想問那孩子是怎么哭了,便要過去。柳葉連忙拉住他,嬉皮笑臉地說,“你聽,深山里也沒個人影子,哪跑出個孩子來哭得這么慘,別是妖精吧。你等著,我去問他。”
沒想到司馬昂已經一眼看到那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抱著頭死羊,羊頭上還插了根羽箭。司馬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過頭來惱怒地問這群侍衛,“是誰把這孩子的羊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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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冷面王問完了,半晌沒人敢吭聲。司馬昂又問了一遍,柳葉垮著臉出來,“剛才我跑到這里來,黑燈瞎火的,我沒看清,還以為是……鹿。”
“去問那孩子是不是住在前邊,送他一程,等到了他家,再去多賠他父母些錢。”司馬昂冷著臉看了看他,轉頭向劉舍吩咐,劉舍應了下來。柳葉自己理虧,已經先下馬來,去哄那個孩子。
這么耽誤了時間,等到了那山坳里的莊子外頭,天已經黑透了。
司馬昂抬眼看這莊子所在的地方很是險要,進莊只有一條路可走,兩邊的大山向里很是陡峭,根本無從尋到下山的路。不知這里的先人是否是在亂世中來到這兒的,這地方可說是一處易守難攻的關隘,尋常的強盜土匪怕是不大能襲擾到莊里的人。
他們一行人走到近前。見這莊子地外墻十分高大。是用黃土夯實地。建得很是結實。不過這會莊門還開著。
柳葉一見了這莊子就皺了眉頭。“不對啊。王爺。這地方不對啊?”
劉舍見他說話太過隨便。深恐他激怒了司馬昂。便給了他一個眼色。可他愣是沒看見。“王爺。這莊子外墻像是新夯過。很是結實。可見這莊子里地人很是小心謹慎。可天都黑了。怎么他們大門反不關上?”
劉舍卻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大約這里離京城不大遠。天又剛黑。即便不立即關門也不打緊。”
柳葉咧嘴笑了一下。那模樣像是牙疼。“你生長在京城里。大約是沒出過門兒吧?自然不比我這樣天南地北瞎轉悠地知道地多。哼。天子腳下又怎么樣呢?如今天下。賊盜蜂起。哪有什么太平景象。你若親眼見了就知道了。本分小民若不謹慎小心。哪有活命地可能。”
劉舍瞪了他一眼。生怕他地話讓王爺不自在。“柳葉。你混說什么?你沒見這放羊地孩子還沒回家呢么?這門自然是不會關地。”
柳葉聽了再看一眼坐在自己前面的一個孩子,“也是啊,你這孩子也有些不對,天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邊放羊?”
這一句話終于提醒了司馬昂,他又看了看那孩子,大約已經是**歲大小了,可這一半天任柳葉左哄右哄他只是不肯開口說話,兩只眼睛卻滴溜溜地亂轉,似乎機靈得很。司馬昂的鷹已經回來,雄赳赳地站在他的手臂上,一般的孩子都很怕這類猛禽,就算這孩子特別膽大,可看見鷹立在人的胳膊上,至少也該覺得好奇才是,熬鷹是貴族子弟的事,貧民小戶的孩子該是沒見過的,可方才他從天上叫下鷹來的時候,那孩子只是掃了他一眼,倒像熟視無睹似的。
司馬昂看著那莊子黑洞洞的大門,也不知怎的,心頭模模糊糊有了些不祥的預感。這時候門里很遠的地方忽然遙遙地有了一團燈籠似的光,柳葉懷里的孩子一見那燈火便扭來扭去地掙扎,非要下馬不可,柳葉剛把孩子放在地上,他就向前跑去,司馬昂看著他進了門也不知向哪邊一扭,人便不見了。
那燈籠的光更近,司馬昂不再向前走,心中已經知道今晚一定是要出事的,便勒住馬,靜待變故。
司馬昂觀察眾人,齊烈等人都是宮廷侍衛出身,武藝雖然高超,可就是打獵走馬還比較在行,他們的責任往往為得是維護皇家體統,所以他們在京城中養尊處優的時候很多,其實并無實際應變的能力,所以都未覺得到什么異常。只有劉舍和柳葉兩個與眾不同,不動聲色地擠開其他人,待在他左右,其他人打了幾天的獵,風餐露宿的,已經沒了力氣,都蔫頭耷腦的,顧不上向王爺殷勤,見他們要擠到王爺身邊來,也就隨他們了。
劉舍在左邊,微微歪了嘴角像是在冷笑,右手已經按在劍柄上,也不知怎的,司馬昂竟覺得他周身都殺氣騰騰的,忽然領悟到此人必然不是侍衛,而是真正上過戰場擒過賊砍過人頭的角色。至于柳葉,平素那慣常的一臉倦容都不見了,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的,甚至向前半個馬身的位子,似乎對門里的東西急不可待了,整副模樣甚至有些像嗅到獵物的獵狗。
門里那只燈籠更近了,司馬昂已經能聽見燈籠后頭的腳步聲,只有一個人?司馬昂皺起了眉頭,再細聽,也只有長風吹動莊子外頭無邊秋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