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一天沒有吃東西,傍晚時候騎在馬上已經餓得有些搖搖欲墜。子攸直覺自己走的并不是一條去北疆草原的路,她還鬧不清楚到底是這幾個蠻子故意迂回行路,還是他們的頭兒一死,剩下的這四個不怎么認路。
子攸打死不肯吃那幾個蠻子帶的干糧,只是她也知道,這幾個蠻族武士是一定會繞開有人家的地方的,她就別想吃到東西了。她騎在馬上,手里拿著一只珠花,貌似無聊地揉搓著,金絲攢成的珠花經不起她這么粗暴的揉捏,幾下就扯散了。
子攸在每一個路口都有意無意地掉了那么幾顆珠子,可她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拿這么值錢的東西做記號,如果這里有路人看到,準保會拾走。
天色漸晚,四個蠻族武士在幾個路口前都猶豫不決,子攸故意流露出不屑的模樣,要知天下男子大抵相同,最忌諱在女人面前表現的軟弱猶豫不像個大丈夫,而這種情形更多地發(fā)生在武士與美女的組合里。
轉過山坳的時候,子攸無奈地看了一眼山坳下邊的小村子,她餓得要死,真想走到那里去,用她所有的金銀首飾換一碗米粥來喝。她又向那村子瞥了一眼,一彎流水環(huán)住了那個小村子,日暮、蒼山、流水、村落,儼然便是一副古畫,如果再有裊裊炊煙……子攸愣住了,又回過頭去瞧那村子,如今已是晚飯時候,怎么那村子連一縷炊煙也不曾飄起到?子攸想起來路上看到的風光景物,山坡上那塊雜草地有些過于平整了,如果那里原先是塊耕地,后來荒蕪了,那這村子……
子攸打了個冷戰(zhàn),再回首向那村子望去,沒有一點燈火,也沒半點人影。
“喂,你,狡詐的中州人,快走。”一直盯著子攸的那個粗魯的蠻族武士壓低了嗓子呼喝她。
子攸掃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卻滿腹狐疑,這一次她留了心,再向前走幾十里地,看到得仍舊是荒蕪的耕地,又有一個同樣死寂的村子。她有點害怕,回頭向那個蠻族武士說,“你看到接連兩個村子都沒有人了嗎?”
那武士憨直地說,“哼,搬家難道不許么?”
子攸翻了他一個白眼,“這里是中州,你知道我們花多大力氣蓋房子嗎?窮人家里就那幾間房子是值錢的,誰能輕易搬走?你當是你們的帳篷么?說卷走就卷走了。”
那人被子攸嗆得沒了話說,子攸又說道,“也許這里流行了瘟疫,還沒來得及上報給朝廷,這里的人就都死了。你們游牧之民平素里住的都是遠的,所以不知道這瘟疫的厲害。我們中州人都是很多人住在一起,一旦有了疫病很快便會流行起來。而且中州的疫病又很兇,哪怕距離疫病流行的區(qū)域太近都會染上呢。咱們還是快離了這里,到官道上去吧。”
那個武士聽了這話也有些猶豫。不過他自然不肯因為子攸地三兩句話就走到大路上冒險。只是說。“絕不可能那樣。”
子攸無聊起來。“你知道嗎?得了疫病而死地人。冥界是不收他們地靈魂地。他們死了之后。靈魂只好寄存在他們腐爛地身體里。可是人一旦死了。身體是無法聚斂起所有地魂魄地。那些魂魄就像氣一樣從死人地身體里慢慢散去。在魂魄散掉一點。又沒散全地時候。人當然是已經死啦。連親爹親媽都認不出來。可殘存地魂魄卻會驅使著身體行動。到處殺人。這就是我們中州人說地活死人。活死人雖然能活動。可他們到底也是死人。所以根本不知道疼。刀刺斧砍都不怕。是個勇猛地武士也打不過一個活死人。喂。你們幾個怕不怕?”
“百夫長。天已經黑了。咱們點起火把吧。”一個武士向跟子攸說話地武士說。得到了默許。五根火把立刻就點了起來。
子攸也接過一根火把。“我告訴你們。活死人是死地。是至陰地東西。所以最怕陽光。都是晚上行動地。不過。火把也是陽地。如果你們遇見了活死人。一定要用火把去烤他們。他們就會害怕。不敢上前來。”
子攸說得繪聲繪色地。好不真實。草原人都是不撒謊地。幾個武士一時也不辨子攸話里地真假。幾人對視一眼。草原上有很多關于中州土地上地恐怖傳說。頗有一二能跟子攸地話對地上地。幾個武士不免都面露怯色。
“小丫頭。”身后地百夫長粗聲粗氣地說。“你看你生地細皮嫩肉地。比我們都嬌嫩百倍。若真有你說地那種東西。一定會先吃了你。”
“胡說。”子攸哼了一聲,“那宗東西都是不吃飯的。”誰知她舉起火把向前看了一眼,竟發(fā)出一聲驚悚的尖叫聲,半夜聽起來甚是恐怖。
那百夫長催馬上前,“中州人,不要裝神弄鬼,你想吃鞭子嗎?”
子攸沒有理會他的無禮,她直直地盯著前面的一個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像是一個人的影子,卻又比人高大的多。如果那影子是人的話,卻太過怪異了,那影子幾乎一動不動。
那個百夫長“嘿”了一聲,覺得今天真是邪門,他有的是蠻力氣,揮起一刀就像那影子劈了過去。馬刀揮出了一道銀光,重重地磕在那影子上,“呯”地一下崩出幾點火花來。
“原來是個石頭像。”百夫長哈哈大笑,“中州丫頭的膽子真是小,沒用的東西。”
哪知道子攸沒有一點緩解的意思,火把的光亮下,她的臉色還是慘白的,隔了好一陣功夫,她才舉起一根指頭指著那石頭像,“這……這是武將像,那是文將相,這里是皇陵。”
“皇陵?”百夫長重復了一遍,“你們大顥的皇陵在這兒?”
“不……不是大顥的,是前朝的。”子攸不知道他們是怎么走到這里來的。子攸知道不論史書上如何曲筆遮掩,大顥的第一代皇帝都是前朝的大將,是篡位得到的江山,所以前幾位皇帝對原先君主的祖先陵墓都禮敬有加。可是到了先帝時候,京城發(fā)了一次地震,震塌了宮里的一座偏殿。便有術士向先帝進言說此地有前朝龍脈,該挖斷才是。依子攸看那就是胡謅八扯,可自那以后這里就遭了殃,許多陵墓都被掘開,連前朝皇帝的尸體都被扯出來丟在露天的地方。子攸一想起這樣的事,就覺得毛骨悚然。
她想說服那些蠻子武士另尋他路。
可那百夫長偏偏平素就好蠻干,好勇斗狠的,聽說這里是前朝的皇陵,便非要進去看看不可。子攸遙望著那片黑暗的山地,再想到方才見的無人村莊,益發(fā)害怕,隱約見到前面一點亮光,仿佛便是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