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面倒是寬敞,約摸著高三丈還有余,空曠而廣闊,洞口能透進外界的明光,里面兒干燥透風,石壁光平。越往里走,光線越暗,逐漸的看不清五指,清水從袖袋里掏出火折子與打火鐮,“嚓嚓”幾聲燃著了火。
光線重新亮起來。
不料這一亮不要緊,唐雀卻差點驚跳起來——只見那光滑平整,偶爾突起或帶了凹凼的巨大石壁上竟畫滿了神仙像!一溜的石壁看過去,形形色色姿態各異的神仙畫滿了墻壁。有駕云的、舉幡的、斜臥的、臨風而立的,姿態或瀟灑不羈,或端嚴莊重,男女神仙皆形貌昳麗,面目慈和。袂帶飄飄,衣裾疊翻,翩翩然似破壁而出。
唐雀驚喜地跑上前觀賞這神仙壁,發覺上頭男女神仙皆有真人般大小,廣袖長袍,尤其是面上的眼睛,微微一點,卻光華流盼。工筆如此細致,火光映照下竟不辨真假,若是為世人所知,這必定會為稀世奇珍。
唐雀“嘖嘖”贊嘆,問,“水,這便是你說的‘大有玄機’?真是太妙了!”
清水卻搖搖頭,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初時我發現這洞穴時也為這神仙壁所驚艷,但還未稱得上‘玄機’,往后走才是真‘玄’。”
唐雀好奇心愈發豐厚,便跟著清水往后繼續走去,一面欣賞著石壁。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而瑩瑩閃出彩光,赤橙黃綠青,五色交疊,粼粼的彩色波紋映在石壁上晃動。到這兒神仙像便畫到頭了,五彩光愈發閃亮,清水拉著唐雀加快了腳步,前方出現一個拐彎兒,拐過去,頓時眼前一片開闊。
唐雀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見面前一個巨大的池子,池水呈赤橙黃綠青五色融合,“汩汩”流淌,池面還凸出幾節石基。五彩池甚寬甚廣,一端在這洞穴,另一端不知淵源至何處,其瑰麗奇絕,華光流溢,加之外面的石壁神仙,著實令人疑惑是不是來到了仙人所居之處。
清水到池邊一個旮旯里不知找些什么,最后在一堆亂石里尋到了一塊兒石碑,用袖子撲了撲上面的灰塵,指給唐雀看,“雀兒,這塊石碑應是前人所留,上書‘五彩仙池’,想必是這池子的名諱了。”
唐雀湊過去一瞧,見一塊橢圓石碑,上面用朱砂涂了四個大字,朱砂沒有褪色,反而暗沉烏紅,看著頗有年代。但……怎么說呢?她翻來覆去地看,始終看不明白那四個是什么字,不是楷體,不是行書,連草書也不像。
清水指著上面的第一個字,摹篆了一遍,道,“初時我也沒看懂這是什么字,后來鐫了下來到藏書閣一查,發覺竟是‘小篆’,至今也甚是古老了,所以當時我便知曉這四字定是某位高人所留,約摸著還是前朝高士。”
小篆?唐雀想了想,唯一想起來用小篆的朝代便是秦朝了。若這四個字真的是秦朝就寫下的,那這五彩仙池也真是年代久遠了,也難怪如此仙華,看著令人心生肅穆,果真是個“大玄”。
清水又眨了眨眼,“但最‘玄’的竟還不是這五彩仙池,來,雀兒,你往里面看看。”說罷已湊到了池邊,俯身往池子里看去。
唐雀也跟著到了池邊俯
身,細細打量池子里到底還有甚么玄機。近看池水更加華光流溢,五色緩緩交融,若是心靜片刻,耳邊隱隱約約有仙樂繞過,其妙不可言。看了半會兒,只見那池中忽而泛了一點漣漪,緊接著有朵朵小花漸漸浮現在池水里,唐雀這時方明白——這小花定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它周身透明,且如眼珠般大小,若不心靜是無法看到的。
小花似蓮花一般,清雅美麗,朵朵綻著花瓣,沉寂在池水里。繼續看下去,水里一簇簇的花兒綻開著,五彩池雖不見底,但內里盈盈閃光,五色交接,花兒盛綻,仿佛底下便是一個奇幻世界。
清水輕輕撩了一把水在手心,莊重地洗了把臉,“自從發現這妙地之后,我便把它視做了秘密之處,尋常無事便來此坐坐,若哪一天心情郁悶,也來此修行,心結便很快的煙消云散了。還有一次我手被刮了傷,來這兒清洗一番,登時便不見了傷口,連修為似乎都有精進,那時我便知曉這五彩池的妙處了。雀兒,今日我帶你來這兒,是想也讓你知曉這五彩池,今后若不小心受了傷,來這兒修養便可,無事也能在此修行,今后這便是咱倆的秘密之處了。”
清水這番話表達的是很平常,唐雀卻聽得一陣陣感動。不知清水怎么想,但如果是她唐雀,除非是極親近極信任之人,否則是不會把這又妙又玄,且作為心里一個秘密,受傷時會來的場所介紹給她的。唐雀上前摟了摟清水,不多說什么,只回了一個“嗯”。
一字便勝過千言萬語。
最后兩人回了白云觀。出了洞穴的時候,太陽被云層遮蔽起來,天空又飄起了細雪。遠處依舊白茫茫一片起伏的山頭,雪霧彌漫虛無,天山共一色,這自然奇景,歷經千百年而不變,能有多少人會為了它甘舍塵世繁華呢?
十二月廿一日,年關將至。
新年臨近,天氣愈發肅寒,雪落得也愈發紛揚了。白云觀練功臺的周遭植了叢白梅樹,這苦寒的天氣悄悄綻了骨朵兒,玉瓣檀骨,雅香撲鼻。若是天空出了太陽,它便隨著金光閃閃,若華光美玉;若是下了大雪,它傲立寒風,與絮雪爭奇斗艷。
因聞清德道長回觀,不少善客遠道而來拜見,最后于十二月初旬由清德道長主持開了一場講經會,連開三日,善客絡繹不絕。三日過后,白云觀閉了觀,這一閉便是到次年春日才得開。
這日辰時,飄飄揚揚的雪花稍歇了一會兒,練功臺的白梅樹被冰凍了一串串冰凌,枝丫間積了不少積雪。唐雀拎了把從清玉那兒借來的長劍,于臺上舞了會兒,雖說招式不算精美,動作也不連貫,但不多時便感覺體內真氣順流,神清氣爽。又一招揮下去,對面兒一棵梅樹竟被劍氣所震了一下,枝丫一搖,晃下一堆雪來。唐雀不免一喜——看來自己這幾月堅持練劍果然是有效的,記得以前小時候只能在電視上看看武俠片過癮,和小伙伴一起拿木棍充做劍甩兩下,現在自己真能耍劍了,那感覺可真是大不同。
越想越覺得自豪,于是唐雀舉起長劍“哈哈哈”“唰唰唰”地往梅樹甩去,震下不少積雪來。正笑得邪魅狂狷的時候,身后忽然響起“啪
啪啪”地拍掌聲。
唐雀回過頭,見南君然正立在廊子里。他披了件縹碧色兒的披風,內罩月白長衫,無甚花紋裝飾,唯衣角繡了張精致的太極圖,墨發高束,玉面桃花,笑唇微微勾起。見唐雀回頭,南君然收起了鼓掌的手,道,“這幾日不見,清瓶師妹的劍法大有進步,著實令人不可小覷。”
唐雀驕傲地收起了劍,正準備傲嬌地抬頭“哼!”一句的時候,腳下突然一個打滑,于是乎七十二度甩頭一百八十度扭腰三百六十度抬腿以一個極其**的姿勢往地面摔去。幸好反應還算機靈,及時把劍抵在地上支撐住了,沒有讓小屁屁與大地來個親密的擁抱。
就是姿勢著實奇怪點,所以桃花臉忍不住笑了一下。唐雀老臉一紅,于是假咳了兩聲來掩飾尷尬的氣氛,趕忙轉移話題,“讓師兄見笑了,我只是隨意耍兩下劍式熱熱身,算不上什么,與師兄比不過班門弄斧罷了。”
南君然忽而飛身上臺,一把將唐雀拎起來,大手握住她的小手……里的劍,桃花眼瞇在了一起,“我見師妹天性聰慧,也頗有潛質,今日便指導你一番罷。”說罷舉起了長劍,平心凝氣,挽了個劍花,輕輕往前方白梅叢里一揮。
周遭忽而寂靜無聲,連風都停止了,默了片刻,忽而一股強氣直逼梅叢而去,登時枝頭白梅皆“呯——”地從冰凌中破出,花瓣漫天飛舞,一股清風也隨著迎面撲來。
兩人站在臺子上,滿目都是紛紛揚揚若雪花一般的花瓣。唐雀抬頭偷望一眼,見南君然翩翩立在清風雪瓣里,墨發微微揚起,如仙人一般,心里不免一陣狂跳,忙低下了頭,輕輕捏了自己一把。
南君然沒注意到唐雀的異樣,低下身把長劍塞進她手里,大手握住她的手,指導她舉起來,“這般。平心、凝氣、閉目,將真氣注入劍中,不可輕躁,要覺得劍與自己融為一體……”
教了約摸半個時辰,直到唐雀也能掃起一簇梅花時方罷休。收起劍后,南君然說,“清瓶,上次我說要你去藏書閣讀一些書籍,你可看否?又可有甚不懂之處?”
唐雀正低頭暗惱自己怎么那么不爭氣,一時被這桃花臉的美色所迷,練劍時滿腦子都是些奇怪又羞羞的事兒……聽了這話,愣了愣,忽而想起幾月前從藏書閣拿的《南華真經》,似乎挺久沒動了,它正寂寞地躺在柜子里……唐雀說,“有有有,是《逍遙游》那篇,著實有幾處不解,我這就去拿來,勞煩師兄講解講解了。”
南君然點點頭,“嗯。那我便去正殿,待會兒師妹去那兒找我便可。”
倆人道別后,唐雀匆匆回了朱雀院,翻箱倒柜地把《南華真經》翻出來了。清水正坐在鋪子上逗穢玩兒,見唐雀滿臉通紅,忍不住打趣,“雀兒,你臉怎的那么紅,莫不是被桃花給染色了?”
穢也抬頭“喵?”了一聲。
唐雀抬手摸了摸臉,著實滾燙燙的,聯想到桃花臉,心里不禁又一陣跳。于是道,“討厭!你這么說人家會害羞的!人家要捶著你的胸口撒嬌!”
然后被清水提著領子揣著屁股扔出了朱雀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