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雀醒后沒有看見清水,心里又擔憂起來。然想起穢,鼻子一陣陣泛酸,還記得初將它帶回白云觀的時候,記得它的樣子,只是昨日的事也是真的,它真的死了。
可能過去的事情無法挽回,后悔也是一種沒有用的情緒,心里想著“要是當初……我就絕對……”是沒用的,那是一種沒有任何用處的自我安慰。
關于后悔的事唐雀上一世經歷過不少,漸漸的對這種感覺也就麻木了,所以傷心歸傷心,她不會再去回想,唯一能選擇的就是把這些難過的事后悔的事埋在心里,慢慢淡去。可能需要的時間久一些吧,但對于已過去的事情,她處理的方法一直都是忘記。
唐雀拍了拍臉,強撐起一點精神,開始穿衣洗漱。朱雀院里異常安靜,似乎沒有一人,整理完畢后,唐雀打算到外面看看。步子方跨出門檻,南君然卻迎面走來了。見到唐雀,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后走上前來,“清瓶你……可還好?”
唐雀點點頭,“還好。師兄,清水呢?”
“清水師妹受到打擊甚重,清云道長把她接去了玄武院,欲開導她一番,只是……我去了玄武院一探,見清水師妹沉靜許多,一心趨于修法,清云道長道她已學會打坐入定,故現在閉觀在了玄武院,不知何時才能出觀,近期應是回不了朱雀院的。”
“其余師弟師妹們連日勞累,收到傳訊鶴后趕回觀來,現都應在補眠。”
他解釋完,唐雀心里不免怔愣一下。清水竟學會了打坐么?看來穢的事著實打擊了她一番,看這情況,清水應該是欲一心向道,潛心修煉,使心無情無欲了吧?其實這樣也好,自古來多少得道之人是沒有經歷過磨煉的呢?肉體的磨煉必然有,但心靈的磨煉是最長久而痛苦的。
成,得道,不成,入魔。
“道”在心中過一遍,似乎平息了其他情緒,心內不免沉靜許多。
唐雀所想的這些不加掩飾,盡數顯露在眼眸里,南君然將其觀察得一清二楚,最后似從她眼中看到平靜,眼神里不免閃過一絲意外。這真是一個僅十三歲的女娃?
接下來唐雀卻開口說,“師兄,我知道自己心里有憤懥哀怨都是無用的,但還是不免難過,如果當初我沒有阻止你,穢是不是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南君然揉了揉她的頭,“你心性尚小,有情緒波動尚能理解,但若不是當初你阻止,穢早便落得死亡的下場。天道、天道,天道循環,若注定了它的命數,是無法更改的,強改者必遭天譴。事情對錯無所謂誰人之過,圣人說‘歸去來兮’,何不讓你的心也‘歸去來兮’?”
南君然趁機給唐雀上了一課。對于南君然,不知存活于世多少年的人,也不知看過多少生生死死,體會多少悲歡離合,他的心境自然跟唐雀不同,看什么事自然也就趨向于“公”,所以不存在什么安慰。唐雀低頭思索了一番,最后道,“謝師兄開解,清瓶自會細思。”
想了想,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至于那清淵&he
llip;…還是未捕獲他,這該如何?”
南君然道,“清樞道長自會將他抓回,嚴法處之。”
唐雀方點了頭。
南君然走后,唐雀感到肚子有點饑餓。眼睛浮腫,周身無力,加上心情陰郁,做噩夢出了許多虛汗,那空腹感就越來越強,甚至胃部隱隱有些絞痛。唐雀去了灶房,煎了幾個雞蛋餅,熬了些粥,自己吃過后,剩下的嚴嚴實實悶在鍋里,留給未起床的師兄師姐。
飯后不知為何,突然想去五彩仙池一趟,這想法愈來愈強烈,唐雀就獨自出了觀門。一到外界柔柔的春風就迎面撲來,如一雙舒適可親的手,遠處青山并起,空氣清新,天霧交接,鳥雀于飛。似夢似幻的場景,出自自然的手筆,它是最壯闊的,最無私的,也是最治愈的。
那一刻唐雀突然就明白了上一世為什么她的歷史老師會說,“如果你們感到有壓力,心里難過想哭什么的,就去旅游吧,看看風景,再苦再難的事都不是事了。”
與廣闊的宇宙自然相比,世人如此渺小,那所藏在一顆小小心臟里的更小的東西又怎能敵得過呢?
唐雀臨風而立,頭一次體會到心中釋然后曠達的感覺。雖然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但這一刻擁有就足夠了。
于是使了瞬移符,到了青石山,尋到了五彩洞。走進去時,依舊能看到那六尺神仙壁,以往看只覺這些神仙仙氣十足,美態橫生,今日一看,卻發覺他們的眼睛畫得最是精細,每一只眼眸都似空虛無欲,卻又慈悲滿盈,想必那畫出此畫的人,心中境界定不一般。
前方五彩光芒已經閃閃爍爍了,一拐彎,五彩仙池赫然出現,依舊華光流溢,“汩汩”而動。唐雀躍到其中一節石基上,盤腿而坐,靜心平氣,隱隱約約有仙樂繞在耳畔,再繼續沉思,竟能感知到五彩池之流向,盡數往北方而去,水流聲愈發響了,池中小花一朵朵地開綻。
不知過了多久,唐雀睜開眼,驀地發現五彩仙池中的白色小花竟真的綻滿了一池,浮于水面,晶瑩剔透,底下五光交映,美得心曠神怡,令人贊嘆。唐雀俯下身子,手往池中一伸,那花兒竟齊齊往她這兒靠近,觸到她的手,竟紛紛融化了,滲進皮膚里。冰雪融化在手心一般的感覺,化完后周身真氣橫流,舒暢至極。融合了約摸十朵花左右后,其余花兒忽而閉合,朵朵沉入水中了。
唐雀握了握拳,感覺體內真氣充盈——想是自己得了機遇,能恰巧遇見花開,而這花還是有助于修煉的。但正因此花有這種功效,所以開花時間有限,不多時就會沉入水里。
陶冶完心境后,意外增長了修為的唐雀回了白云觀。方到朱雀院沒多久,各師兄師姐都來看望了她,其實南君然和清玉并沒有透露昨天和清淵交手的事,清樞道長也出觀去抓清淵了,只不過因昨晚唐雀和清水被帶回白云觀時都是昏著的,誤讓人以為她倆受了傷,此番見唐雀安然無事,又問了清水,得知她于玄武院打坐,才都放了心。
他們走后沒多久,又一人敲響了東廂的門,唐雀打開一看,見清玉正站在門外,懷里還抱著現在住在白云觀的那只黑貓。清玉見唐雀沒什么事,松了口氣,問,“清瓶,看到你無事便好,我昨夜甚是擔心,總害怕你想不開,現在看來,你的心境有了進步,我也就放心了。”又道,“清水師妹入了關,你一人住
在東廂想必無人作伴,會有些孤寂,我去了七星塔把這貓帶了回來,這些日子就讓它陪你吧……”
說罷小心翼翼看了唐雀一眼,生怕自己說錯什么又惹她心傷。
唐雀心里一暖,鼻頭有點泛酸,“無事,清玉師兄不必擔心的。至于昨日那事……我知曉該怎么去做,不會讓你與清和師兄失望的。”
清玉這才笑了,把黑貓往東廂地上一放,才和唐雀告別離去了。
黑貓一雙螢火般的綠眼睛盯著唐雀,唐雀也盯回它,一人一貓對視了半晌。最后黑貓轉個身走向了鋪子,輕輕一躍,跳了上去,往清水早給它鋪好的舊窩上一躺,閉上了眼睛。
唐雀盯著它,突然有些郁悶——黑貓,萌物……其實現在的她真的沒有心情再養一只小獸。于是接下來睡得正香的黑貓忽而被拎起脖子扔出了門外,不明就里的它回過頭來,正看到唐雀面無表情的臉。再于是晚上的時候,唐雀意外在自己的枕邊發現了一只已經許多年都沒有見過的生物——死老鼠。
又過了沒幾日,外出的清樞道長終于回觀了,一同回來的還有被捕獲的清淵。清淵卸了長袍斗笠,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只不過過于清瘦,一雙眼睛里透不出情緒。鬼魄被重新鎖在七星塔七層“搖光”,清淵也被鎖在六層“開陽”。
后來從清德道長那里聽到了他的故事——關于百年前的愛恨情仇。
原來當初清淵身為首席弟子,備受器重,本道途無限,卻生了俗世之情,而那情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名震正邪兩道的鬼王。也不知是不是誰撞見了什么,把兩人相好的消息透漏了,消息一出,清淵的立場立馬就艱難了,正道各門派紛紛下了“追殺令”,欲屠這叛道之徒。彼時的白云觀觀主尚不是清樞,迫于外界討伐,不得已也下了“追殺令”,彼時的大長老清樞憐自己的愛徒,便偷偷放走了清淵。
正道亂,邪道也不太平,因鬼王之事,各方勢力紛紛崛起,欲奪鬼王之位。于是兩人不為兩道所容,東游西蕩,最后尋了一極其隱蔽之地歸隱。
后來有一天,所居之地不幸被泄露,清淵被抓回白云觀,鬼王一路殺去,到了白云觀卻見清淵已被折磨得傷痕累累,散盡修為,只余一口生氣。大怒之下鬼王大開殺戒,血洗白云觀,連山下百里都未能幸免,后來還將自己的鬼魄與修為傳給清淵續命。
白云觀將要被屠門時,一個高人出現了。彼時白云觀只剩了五人,便是清樞、清德、清海、清空、清云。那高人道行甚高,幾招便制住鬼王,將其魂飛魄散,后又搖頭,嘆了聲,“我已來晚矣!她本能得恕,只是屠殺無辜之人過多,注定要亡,我也無力更改矣!”
高人又說清淵不應亡,但不可為鬼魄續命,便救回了他,取出鬼魄,又建七星寶塔,將鬼魄鎖于七層。整頓好一切后,高人離去,嘆道,“我獨泊兮,若無所歸,此番白云觀再不是白云觀,我便真是無所歸兮。”
因高人所救,這場風波總算停息。但清淵卻偷偷從白云觀逃了出去,此后再無人見過他。
直到如今,他重新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