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兒閒著也是閒著, 不若爲百里公子熬些米粥如何?”紅玉雙手叉腰彎下身子對著藍笙說道,讓他感到了一絲絲的壓迫感。
“有沒有搞錯,好歹本少爺也是病號啊, 昨天還陪你們在地宮打BOSS, 今天就把我當作小弟使喚, 你這女妖怪也太……”藍笙話剛說了一半, 看到後面牀上閉目養神地百里屠蘇, 驀地住了口。他環抱著雙臂轉身向門外走去,一邊走嘴裡一邊哼哼著:“算了算了,看在這次某人幫我的面子上。”
待到那藍衣少年嘀嘀咕咕地走遠, 紅玉掩脣笑道:“猴兒心善,最是口硬心軟。”
百里屠蘇睜開雙眼, 半晌應了一聲, “嗯”。
藍笙跟客棧老闆借了廚房, 便開始挽起袖子利索地切肉洗菜淘米,過了一會, 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米粥就出爐了。
盛了一碗端著來到房間,藍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上這香噴噴熱氣騰騰的粥竟然是自己親自熬的。想到這一層,他有些詫異地停下腳步,喃喃自語道:“活了將近十八年,今天我才發現自己會做飯。”說完拿起勺子嚐了一口, “味道竟然還不錯?”
等回過神來才發現百里屠蘇正靠在牀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藍笙低聲咒罵一句, 有些懊惱地嘀咕道:“偷吃都被抓包, 我到底有多麼衰啊。”
他故作鎮靜地咳嗽了聲, 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說道:“本少爺熬了些米粥,你、你吃。”
“……多謝。”
看著百里屠蘇單手喝粥, 藍笙有些恍惚,突然開口說道:“喂,我怎麼覺得現在這場景那麼熟悉?”
“確實如此。”
藍笙猛地睜大了雙眼問道:“你是說那個方蘭生也給你煮過粥?怪不得,我說我以前根本就沒下過廚房,今天莫名其妙地就會了,還有還有,那些咒語也像是刻在腦子裡一樣。很多時候我總覺得有些事好像發生過一樣,可確實又沒有記憶。難道說都是那方蘭生經歷過的,難不成我還真是他?不對不對,還是不對。”
窗櫺外斜斜漏進幾絲陽光,隨意地灑在藍笙的身上,爲他鍍上了一道金色。那少年卻渾然不知,依舊苦著那張眉清目秀的面容,眉毛都糾結在了一塊。
百里屠蘇端著碗,有些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焦眉皺眼望著自己說個不停地藍衣少年,一時間竟連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喂喂喂,木頭臉,你有沒有聽我在說啊。”藍笙見他半天沒有反應,懊惱地想著自己和一塊木頭聊天與對牛彈琴又有什麼區別。
“勿要多想,你就是你。”
“說的也有些道理,算了算了,反正不管是誰,我還是我。”藍笙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這木頭臉說的話有時候也有些道理嘛。
“以你之能想也無益。”[1]
“我靠,木頭臉你什麼意思!”
在藍笙以爲百里屠蘇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對方突然開口說道:“那雷嚴,也許就是我的仇人。”
“什麼?!你昨天怎麼不說?!”
百里屠蘇用力思索著,“我也、不能確定,只是那笑聲,很像。”
“我看八成是他!木頭臉這一回算親手報仇了!大快人心!”[1]
過了一會,藍笙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有些遲疑不定地說道:“說起那雷嚴,昨天在地宮的時候,聽他那口氣,我好像並不是失憶這麼簡單。我就說嘛,以往的那些記憶都那麼清晰,連一點方蘭生的影子都沒有,可偏偏腦子裡總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說,他原本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百里屠蘇低頭沉思了一下說道:“既然已經無從詢問,多想也是徒增煩惱。依雷嚴所言,此事確實有些蹊蹺,但也不可排除他故弄玄虛。”
“好煩好煩!”藍笙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垂頭喪氣地說道:“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種時候他怎麼會耍什麼花招。唉,算了,不管了,愛怎樣怎樣把。說起來,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看著他把自己頭髮撲棱地亂七八糟猶自苦惱,百里屠蘇突然覺得心中輕鬆了很多,開口說道:“我曾向歐陽先生求取起死回生之藥,如今還差一味奇珍,相傳在海外十洲之一的‘祖洲’才能採摘,我明日便去尋找可以出海的船隻。”
“起死回生?!”藍笙聽到這話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升起一股氣,他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怎麼可能!世間萬物,相生相成,有生則必有死。哪怕是羽化飛仙,也不會亙古長存!不管是道家的‘生死殊途’還是佛教的‘輪迴轉世’[2]都沒有永恆一說。人生在世,緣起緣滅,死而復生不過只是妄言罷了。”他看了眼百里屠蘇緊緊抿起的嘴角,放低了聲音繼續說道:“ ‘人如果不犧牲些什麼的話,就什麼也得不到,爲了得到任何東西,都必須要付出同等的代價。’[3]你想要換回誰的命,可也得先看看付不付得起那個代價。”
百里屠蘇看到他突然激動起來,難免有些莫名,可還是沉聲回答說道:“不過盡力一試,若是能救得我娘,我願竭盡所能。”
原來是要救他老媽,怪不得這木頭臉這麼執著。藍笙這麼想著,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最後只是悶聲說道:“我總覺得這是不靠譜,再說了,那歐陽少恭的話,可靠嗎?”
“先生說你們是總角之交。”
“我又不記得了。”藍笙翻翻白眼說道:“那人總給我一種看不透的感覺。雖然你們這些古人有些本事,可畢竟心思單純,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這種話,紅玉也曾說過。”
“看來那女妖怪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咦咦咦,木頭臉,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
“難道是我看錯了?你再笑一次。”
“……”
第二天一早,胡青和襄玲竟然找了過來,至於他們用了什麼方法,藍笙問都不想問,只是低聲說了句“狐貍就是狐貍,”惹得襄玲在一旁不依不饒。
胡青到沒有理他,只是捧著那明月珠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雙眼都瞇成了一條縫,愈發地像一隻狐貍。拿到東西之後話也沒說幾句,他就回青丘報喜去了,只留下沒找到媽媽淚眼汪汪的金毛狐貍幼崽一隻。
“嗚嗚嗚,青哥哥丟下襄玲跑掉了。”襄玲哭得一張臉都皺了起來。
藍笙被她鬧得有些頭疼,嘆口氣哄道:“不是還有我們嘛,我們陪你去找。”
“襄玲纔不要呆瓜陪我,我要屠蘇哥哥。”
藍笙聽後竭力壓制住額角抽動的慾望,放緩聲音說道:“我、知、道、了。”他轉身對著抱劍立在一側的黑衣少年說道:“喂,木頭臉,這個光榮而重大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
“嗚嗚嗚,屠蘇哥哥也不要襄玲了。”
“莫哭,我們過幾日要去海上,小鈴兒要一起去嗎?”紅玉掏出帕子擦了擦她哭花的小臉。
“海?襄玲沒有見過,聽說是很多很多很多的水?襄玲要去。”她聽後,馬上停止了哭泣。
藍笙在一旁看到很是無語,暗想道,不是吧,這也行。
風晴雪也拍了拍襄玲的肩膀說道:“我都打聽好了,青龍鎮有家船廠手藝最好,據說是七個兄弟開的。”
“啊,那我們趕緊去吧。”襄玲聽到這裡,立刻雙手合十、轉哭爲笑嘟著小嘴嚷嚷道,只是那雙大大的杏眼還有些泛紅。
“好好好,我們這就走,反正飛來飛去也不費時間。”藍笙天生對女孩子的眼淚沒有辦法,只好一味地妥協。
一隻玉白修長的手伸過來壓住了他的胳膊,那赭色的廣袖更襯得露出的那一片肌膚晶瑩如美玉。
“咕咚。”藍笙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小蘭,海上風雲變幻無常,且那‘祖洲’也不知具體在何處,不若你隨我一起在此等候。”
看著眼前這身長玉立如芝蘭玉樹一般的謙謙君子,藍笙頓時覺得對方微皺著的眉頭比那公狐貍的魅術還要惑人,他心裡不停唸叨著美人計什麼的都是浮雲。可轉念一想,如此美色當前,自己竟然無福消受,委實有些鬧心。
“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可從來沒有坐船出海,這次正好趁此機會好好玩、啊、不、是見識見識,就不麻煩你了。”
“小蘭與我又何必客氣,莫非還是沒有想起以前那些過往?”
藍笙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揉著腦袋乾笑。
歐陽少恭輕輕理著他那有些凌亂的頭髮說道:“就算記不得了,小蘭還是這般孩子氣呢。”他嘆了口氣看向百里屠蘇說道:“在下原本打算和諸位一起前去找尋,奈何雷嚴一死,青玉壇中還有些凡塵瑣事需要在下打點,一時也脫不開身。”
想到那些人的死狀,藍笙不由打了個哆嗦,連忙笑著掩飾道:“昨天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們大概就交待在始皇陵了。”
歐陽少恭自是沒有漏掉他的反應,微微搖頭說道:“洗髓丹一事有失磊落,實乃不得已而爲之,只盼勿要再提。” [1]他朝著百里屠蘇拱了拱手,“小蘭隨在下離家,若是有什麼差池,在下實難向方家交待。他孩子心性,還望百里少俠費心照料。”
“先生放心。”
“喂喂喂,你們當我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