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國的修士雖然也多少察覺了有個突然冒出來的仙人在收書,但神識一掃,發現根本看不出對方的深淺,就知道這大概是那種隱世不出的老怪物跑出來玩了。你是游戲人間爽了,大家都是拿軍餉混飯吃的,不過好在城都打下來了,就犯不著頭鐵著上趕著送死了。
于是李凡就大搖大擺得在大軍圍觀之下滅火搶書,最后李凡和鯤從江陵城一共搶救出書卷七萬冊,其中有上萬部殘卷已經燒得焦黑半壞,大部分字跡都難以辨認了。至于被大火燒毀和之前圍城戰時損壞的就不知其數了。
反正來也來了,此間事了,李凡便飛空遁形,在九江口繞了一圈,故地重游。
江陵城外,王府東山已經大半水沒,鐵杏庵也做了軍營和水攻陣法的要沖陣眼,大軍聚集。滿山的銀杏林都被砍光了,當然蕭家的金銀寶樹也不知所蹤,不知是落到蓬萊手里還是衡山手里。
九江城也是一片肅殺,鐵佛寺也閉門謝客,寺中三三兩兩只有幾個掃地的老僧居士,一個金丹,元嬰境界的修士都沒有。李凡打聽了一下,鐵佛寺吃了巽國這么多年的供奉,這種天下大亂的時候自然得受詔領命,上陣殺敵。住持法覺他們光頭三人組還有附近散修,現在都跟著大軍在羅酆山脈中苦戰呢。至于其他人這些掃地的就不知道了。
于是李凡就在寺中隨手擺了一卦,算到謝明晨已經兵解,也在羅酆山中,現在的大戰他肯定派不上用處,大概和項小玉,聶飛蓮這些新人弟子一樣,都在羅酆洞天內躲藏。
至于羊生,另李凡有點意外的是,他好像又跑回離國去了。這家伙不是還在被通緝嗎?而且明明是太傅賞識的人才,怎么不回去三垣當官呢?
算了,人各有志,沒死就不管他了,反正現在李家莊新人班已經好多人了,先去把項小玉和聶飛蓮接回墨山一起養好了。
于是李凡算了算,BIU得躍遷到羅酆山區,巽國和羅酆的大軍正相互攻殺,殺得血流成河的戰場。
本來李凡還想偷偷摸摸的拉拉偏架,幫幫忙來著。但仔細一瞧,發現羅酆好像并不需要他幫……
比如他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只巽國部隊在密林中遭到襲擊,羅酆的山鬼兵從四面八方突出來,把這支僅有幾個金丹境將校代領的巽國軍隊,首尾截成數斷,盡界屠戮獵首而還。和鬼一樣消失在密林里。不到半個時辰,這支百千人的小隊就被干凈利落得殺光,淹沒在群山中了。
這些羅酆山鬼還真和巽國打得有來有回的呢。不過為啥巽國如此拉跨,以前雖然也動不動十萬大軍圍剿,也沒有這么不經打吧?居然會被伏擊全殲?衡山的修士呢?
其實有的,而且離得也不遠,附近的山頭靈脈節點,都有巽國扎下的軍營,布置的山寨。但衡山和巽國的修士,就守在那些山寨法陣里閉關,根本無視這支小隊覆滅。并不來救援。
什么情況這是?沒有這么賣隊友的吧?
李凡遁身轉了一圈,一邊觀察戰局一邊推算,大致也盤出個大概的因果來。
戰略目標不一樣了。
以前巽國主的時候,圍剿羅酆叛軍屬于提升國家凝聚力的群體活動,反正還有雷部打頭陣,巽國跟在后頭抓捕農奴,劫掠人口,搶奪物資,順帶訓練私兵,各軍平常也駐扎在山脈外圍發動清剿,并不會這么深入的,意思意思也就結束了。說白了是養寇自重。
但現在衡山是真的要破山伐廟,滅門絕宗了。
畢竟羅酆還是很強的,一門七神君不是說笑的,而且山鬼兵的素質明顯高出巽國一大截。不提他們原本就是八藩仙軍傳承,這些年和他們對練的,也是三垣雷部的特種部隊,和巽國將領的精銳私兵部曲,軍隊的戰術素養已經熬煉起來了。
反觀巽國這邊,雷部被調到坤國覆滅了,而因為兩宮之爭,原先負責征伐羅酆的都督全璜,因為站在魯王一邊,棄軍逃跑,舉家逃亡。他麾下的將校部署都遭到牽連和清洗,鬧得人心惶惶。
現在巽國軍隊的指揮權,已經徹底落到了衡山的仙人手中。
開玩笑,正經仙人天天閉關,五藝都來不及修行,會去學指揮嗎?能把人都框起來A過去就不錯了!
仙人們自己也不是傻,相反他們非常精明,所以也不整那些新花樣,騷操作,就采取了最簡單的戰術,步步為營,層層圍剿,四面進逼。
于是衡山不僅從巽國各地調來兵馬,十萬二十萬的大軍往山區里填都還嫌不夠,還要動員全國散修,還要從南宮閥借兵,連妖怪都戰略吊運過來打突襲。
整條戰線上,雙方的小股部隊都在不斷滲透對方的防線,一個山頭一個山頭,一個節點一個節點的慘烈廝殺爭奪。而修士只在攻打山頭靈脈節點的時候露面,平常就一個個據點死守,嚴防羅酆返攻。
巽國那些炮灰士兵,就成百上千得一隊,往密林里蒙頭推進,被剿滅就被剿滅了,但只要能推進到下一個山頭扎住營腳,仙人們就會趕過來布防立陣,把包圍圈縮小一大圈。對,就是人多欺負你人少。
這樣在衡山和妖族盟友明里暗里的支援下,仗著兵多晝夜不停的強攻,挨個山頭把戰線平推過來,拔除羅酆山靈脈節點,不惜代價的填人進來,一步一步壓縮羅酆的山區,估計占據了外山諸峰,徹底封山靜脈,就會建立大陣圍剿羅酆洞天。
到了那個時候,才是衡山和羅酆的仙人們殺劫死決的時候,所以現在修士們也都在盡量避免無畏得斗法和損失,萬一負傷了,到開殺劫大決戰的時候,十有八九就要隕在劫數里了。
而羅酆也對衡山這種愚鈍血腥的打法心知肚明,但也不困守洞天坐以待斃,反而仗著山鬼兵的精銳主動出擊。
他們靠著熟悉復雜地形,在山岳間神出鬼沒,通過運動戰和偷襲,斷絕糧道,燒毀倉促,反攻山頭,伏擊包抄,反復消耗巽國的兵員補給,一次次攻破包圍圈奪回營地,逼得衡山一批又一批得填人命進來。大概是想用戰術勝利拖延戰略進程,靜待天下的局勢發生劇變。
單從斗志來說還是很令人敬佩的,不過李凡估算也知道,羅酆肯定是守不住的。
一門七化神又如何?就算最近兩個悟道負傷,衡山肯定還有好多老神君藏著呢,更何況衡山現在是上清宮的排頭扛把子,還有那么多玄門支持,到時候各家隨便派一兩個化神過來支援,滅你羅酆還不是妥妥的?
而現在九江口已經被巽國拿下,就算太傅雷霆之勢掃蕩震州,大概也沒那么快沿江西進,而且搞不好太傅那老陰逼,也會坐視衡山和羅酆死磕,拼到魚死網破最好,他正好坐收漁利,消化震國的遺產。
所以問題只在于,既然太傅和蓬萊那邊也暗中勾結了,衡山如何選擇。
什么時候收拾掉羅酆這心腹之患,要做到什么地步,又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拉攏多少玄門的支持了。
當然羅酆山堅持的越久,對墨竹山越有利,但現在墨竹山的修士主力都在十萬大山開拓,還做不到衡山這樣,兩個方向同時動手的。
李凡倒是還有最后手段,可以親自降維打擊,把真身放出來毀天滅地,把衡山玄門和巽國大軍都殺光,倒是可以扭轉戰局。
但心中魔放出來容易,收回來難,那樣搞不好他就真的成了徹頭徹尾的太素魔祖,和南宮七賊又有何區別呢。
雖然現在連人心都沒了,只有人的軀殼,但李凡也還是希望做‘人’的。那就只能時時刻刻約束自己,記得用人的規矩來辦事了。
于是李凡再此來拜訪羅酆洞天,投書表示,來接寄放的墨竹山弟子回莊,還暗示如果羅酆一脈有年輕弟子想一起送來墨竹山避難的,也可以一起帶走。
羅酆洞天也是分外禮遇,李凡拜帖才投進去,就轟得一聲雷響,寶光萬丈,云團滾滾,錦繡華彩開出萬重宮闕來,將他迎入洞天。
遙遙得就一位身穿大黃法袍的修士,上半身穿著華服仙衣,下半身籠罩在金鱗閃閃的盔甲戰袍里,猛一看仿佛立在某種四足怪獸頭上,騰云駕霧過來。
但近了一瞧,就能看出從及地長的戰袍底下,隱約露出四只巨大的無毛的手爪,好像猿猴的手爪,仿佛戰袍下竟藏了個類人猿的怪物在爬行似的。
竟是絕陰神君本尊親自出來迎接了。
“去歲相見時李道友才踏入真人境界,想不到再見已經渡劫化神!境界提升如此迅猛,清月神君的道行真是令人嘆為觀止,不知道可有什么秘訣?”
李凡沖底下那裹在戰袍里的怪獸稽首,“神君謬贊了,多曬月亮多吃肉就是了。”
恩,這個才是絕音神君,上頭那個是裝飾品,不過李凡啥怪模怪樣的東西沒見過,見人就掃一眼也不禮貌,就不看他到底修成啥鬼樣子還要拿塊布遮擋一下了……
“原來如此,我想也是。正好我家長輩出關,也念叨清月神君呢,請。”
絕陰神君也不介意李凡識破他的真身,腰上的人形微笑著,腳下玄云翻卷,化作香車寶攆,抬手示意李凡同他一并駕入洞天。大概洞天之中的防御布置,陣法結界什么的,也不方便給外人看吧。
李凡倒是一愣,“羅酆老祖出關了?呃,也是,危急存亡之際,確實該出手,不過那太陰天魔洞中,貴派世代看守的禁忌之地……”
絕陰神君頭上人形答非所問道,“我羅酆已為來日的決戰準備多時了,到了關鍵時刻,我等就退入太陰景天宮中,等天機定了,再出山就是。”
哦,所以伱們這是準備著等衡山殺入洞天,就開門解封,將那些魑魅盡放出來,讓他們斗個你死我活,自己躲在一旁看是吧。
絕陰神君也“呵”得笑了一下。
李凡自然聽得懂絕陰神君的意思,咱們羅酆一脈替仙宮守門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特碼的居然來滅我的門?還特么是兩次?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嫂嫂也忍不住啦!掀桌嘍!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李凡嘆了口氣,提醒道,“神君,我在雷澤除妖時,發現許多妖物體內都有魑魔附體,恐怕妖族已經有了修煉魑魅的元神傳承之法了。
而且現在它們許多都聽從衡山調遣,前來圍攻貴派了。只怕對太陰天魔洞底下那些天魔,衡山也早有對策,不可不防啊。”
絕陰神君聽了,“嘿”了一聲,頂上的人形微笑著請教道,
“那此情此景,不知清月神君又有什么良策教我呢?”
李凡想了想,“不若和談吧?此去南海不遠,依然有開宗建派的道場足以避過此劫。好歹那些海妖總比玄門的好打些。衡山志在中原,不會趕盡殺絕的。我墨竹山從中說和,三家盟誓不戰,一起看守天魔洞如何?”
絕陰神君,“嘻”了一聲。
人形練練點頭,“道友所言甚是。我亦心有戚戚焉。”
“呸!誰要想逃,只管滾!老子不攔著你們,但逃了就不要自稱我羅酆仙軍!”
絕陰神君的人形一攤手,把位子讓開,請李凡出了車輦。兩人已經到了羅酆仙宮大殿之內,而絕陰神君朝御座一拜,給了李凡一個眼神,大概是讓他幫勸勸,就退出殿外了。
然后李凡抬起頭,只見正宮御座上,坐著一個身高兩丈八尺的巨人!整個一鋼鐵筋肉人!仿佛剛才血池里冒出來的一樣,周身毛孔中散發著騰騰熱流簡直和炊煙似的!
好家伙,羅酆老鬼這是一階段變身嗎?身高長了十倍修為也暴漲十倍的?
不過也看得出,這家伙分明也是武神路線起來的,仿佛呼吸之間肌肉都在變強一般,而這巨人手中,還執著一桿足有五丈的巨大幡旗,不過雖然也是紫天白鳳的羅酆軍旗,卻不是李凡曾經見過的那桿靈幡法寶,只是一桿卷著旗幟的長槊罷了。
于是李凡猜到羅酆老祖雖然出關了,但那至寶大概還在天魔洞底下鎮壓魑魅魍魎,心下稍安,勸道,
“老祖何必呢,如今天數有變,群魔亂舞,大家團結協作才能共度難關,這種災劫,多一個人出力不好么?這么與衡山死拼下去,兩敗俱傷,得不償失啊……等一等,或許,真的有轉機呢?”
如果你能等一等,老子就悟道了,到時候這種野生動物直接從六維打到二維,何樂而不為呢?
“呸!怕個屁!道君很了不起嗎!打不過我也能咬下他一塊肉來!你看他誰敢挨我一下!”
羅酆老君沖李凡道,“你也不必來勸,我羅酆軍授仙尊重托!替人族看守仙獄!不是替他仙宮玄門守門的!就算一路退到太陰天魔洞里,不把羅酆軍卒殺絕!也休想解開封印!”
一聽仙尊重托,李凡就知道勸不來了,這種事情肯定和道心相關的,不能輕言放棄,這老鬼還是這樣的武夫,那死活是要干一架了。
“不過你小子怎么修為這么快,太素道真有點匪夷所思……”
給這肌肉兄貴死盯著,李凡也是渾身不自在,趕忙岔開話題。
“對了,晚輩有一事請教,老君與我師尊和觀主相熟,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南宮七賊呢?”
羅酆老鬼揚起眉毛,“這我豈能不知,這名字還是我取的呢。”
李凡囧,“不是,怎么就變成你取的了?”
老鬼冷哼,“當年我上邊有一個大哥繼承軍主,我就去三垣做廷尉左監長,專司捕盜抓賊,南宮七賊這件案子是當年封阿牛上京,報到我手里的,說起來當年赤腳佬還是我的線人,他們倆相識還是我介紹的呢,現在到撇了我成天混在一起,哼!”
李凡,“嘶……細說!細說!”
羅酆老鬼也閑的發慌,“好吧,其實封阿牛收集了情報,說南宮家勾結魔教,血祭魔神,來找我報案,那南宮無怖一黨不是小偷小摸,是圖謀造反!肯定得拿下!
但好歹也是八藩之主,黨羽遍布朝野不能輕動,所以我,封阿牛,找到當時的御史中丞,如今的太傅首陽公相助,三人就立案秘密調查南宮一黨造反之事。
只不過后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天下大勢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幾次抓捕都功虧一簣,只好在三大派出手,鏟平羅教,后來連南宮無怖本人也捕殺了,七賊的事情才告一段落。
再到后來三垣對羅酆仙軍動手,把巽國改朝換代,幾乎斷絕鏟平仙軍的道統。我只好棄官回來繼承家業了。”
李凡汗了一個,淦,搞了半天還有這種關聯,而且原來墨山主和羅酆老鬼,還是白展堂和展紅綾那種關系……
“不瞞前輩,其實因為一些緣故,我也在追查南宮七賊余孽的下落,查到那衡山有個叫志敬子的自稱是南宮七友之一,他還自稱什么北辰劍宗弟子皇甫靜轉世?不知您可知道他的底細?”
羅酆老鬼一聽,眉毛一揚,“咦?好小子,連那個第七人都被你查出來了。封阿牛想得頭都禿了都猜不出他是誰呢,有沒有興趣做捕快啊?”
怎么是這么禿頭的啊!而且你們一門不是獄卒就是捕快啊!
老鬼托著腮幫子,“不過你說的至敬子我也查到過,雖然他和南宮一黨有過交情,但很快回山閉關,幾乎不參與其他魔道行徑,首尾收拾得很干凈。除非現場捉拿到他開壇做法,否則實在很難查出當年南宮七賊的案子,是不是他在用分身搗鬼。
不過,當年我們追查,也或多或少發覺這個‘第七友’出自北辰嫡系,殺人時候動輒使用劍宗秘技,定然同失蹤多年的玄天劍祖關系匪淺。因此我們還特地作局,試探過雁行云兩次,卻發現并不是同一人物。
皇甫靜……莫非是皇甫義的后人么……看來我猜錯了啊,我還以為是陳寄奴呢。”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有一陣子,李凡呼吸都沒有了,但好歹他是冷靜了一點,壓抑著心中莫名的情緒,緩緩問道,
“……你說誰?”
“哦,離國很少聽到是吧。寄奴就是寄養家中的奴子,世家大族多豢私奴,奴婢生下的子女,世世代代也都是奴婢,當然不會勞神給他們起名字了。所以都跟著主人家姓氏,稱作某某寄奴。袁寄奴,謝寄奴,王寄奴,蕭寄奴,這樣的名字中原多得很呢。
玄天劍祖的第二弟子,就是這么一個陳寄奴,我還特地打聽過呢,說是劍祖本來要給他改名,起個道號的,他不肯,說什么記得這個名字,才記得自己的出身,才知道到底該做什么樣的人。劍祖好像也覺得名字賤一點好養活,就隨他去了。
不過后來他成了仙,得了道,就沒人敢當面用這個名字稱呼他了,一般都尊稱作陳真人,陳劍俠什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