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鄔思道給出的兩個選擇,胤禛暗自權(quán)衡了半晌,最終傾向於前者,擡頭瞅了鄔思道一眼,見他神情悠然,便知他成竹在‘胸’,當(dāng)下便試探著道:“先生以爲(wèi)我該如何選擇?”
“於四爺而言,攤丁入畝是一盤殘局,一盤獎賞豐厚的殘局。”鄔思道身子一正,侃侃而道:“這法子並無新意,不過是前明張居正‘一條鞭法’的延續(xù),‘一條鞭法’在前明僅僅實行了十餘年就人亡政息,由產(chǎn)可見,縉紳對此法實乃深惡痛絕。
不過,時移勢易,我朝的情形已是大不相同,立國之初,朝廷在江南對縉紳數(shù)次嚴(yán)厲打壓,他們至今仍是記憶猶新,而最根本的是,縉紳在目前而言,並非國之根本,基石,眼下,也是推行攤丁入畝的最好時期,錯過了這個機(jī)會,一旦縉紳成長爲(wèi)國之基石、根本,就無法再推行了。”
縉紳能發(fā)展成國之基石、根本?胤禛聽的疑‘惑’不解,不由眉頭微皺,大清,滿人才是國之基石、根本。這縉紳也能發(fā)展成國之基石、根本,那還是大清嗎?還是滿人的大清嗎?
見胤禛蹙眉,鄔思道不由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說道:“四爺不須疑‘惑’,歷朝歷代,縉紳都是國之根本,於朝廷而言,縣官是親民之官,於百姓而言,縣官不過是縉紳之官。
縣令治理地方,依靠的便是縉紳,賦稅、教化、治安、禮儀,凡此種種,無不依賴縉紳,最爲(wèi)親民者,莫過於縉紳。
四爺之所以對縉紳沒有足夠的認(rèn)識,實乃立國之初,朝廷對江南縉紳的猜忌、提防和彈壓,而後又是戰(zhàn)‘亂’不斷,縉紳根本就沒有喘過氣來,如今,天下承平二十餘載,縉紳勢力又開始擡頭。
思道敢於斷言,不過數(shù)十載,縉紳勢力必將足以影響朝局,到那時節(jié),再想推行攤丁入畝,就無異於與虎謀皮。”
縉紳竟然如此不可小覷!胤禛不由暗自驚心,沉‘吟’半晌,才問道:“既是如此,又何苦推行攤丁入畝,難道就不慮步‘一條鞭法’的後塵?”
“四爺又鑽進(jìn)死衚衕了。”鄔思道微微笑道:“張居正不過一臣子,因此方有人亡政息的情形,如今可是皇上力主推行,大清以孝治天下,新君登極,敢廢此政?數(shù)十年一過,亦就成爲(wèi)祖例,縉紳也不會再反對。何況,推行此法,無異於又狠‘抽’了縉紳一記,沒個十年八年,他們恢復(fù)不過來。”
說完,鄔思道呷了口茶,沉‘吟’了片刻,才肅然道:“四爺立志爭儲,思道以爲(wèi),四爺該全力推行攤丁入畝方是正途。
四爺甚少獨(dú)立辦差,數(shù)年前清理戶部虧空亦是不了了之,根本就無法顯‘露’四爺之才,皇上乃一代雄主,衆(zhòng)皇子又皆是智資超羣之輩,三爺編書且不說,八爺如今亦是走的務(wù)實的套路,京城整改、京師稅改,十四爺就更不用說了。
四爺雖說現(xiàn)今出任宗人府宗令,卻是難以取得讓皇上刮目相看的成績,攤丁入畝,可說是國之根本大法,利國利民,唯損縉紳,縉紳的勢力如今又不足懼,四爺若能成功推行此法,就足以將八爺、十四爺都比下去。
如今局面,八黨、十四黨已成氣候,四爺若是繼續(xù)單槍匹馬,日後怕是根本就無法與八爺、十四爺抗衡,即便是得登大寶,亦是如履薄冰。不如藉著推行此法,明正言順的招攬官員,培植自己的勢力。
皇上本著平衡的朝局的目的,想必亦會大力扶持四爺,此可謂是一舉數(shù)得,還望四爺仔細(xì)斟酌。”
“先生此言,正合我意。”胤禛含笑道:“先生有暇不妨多琢磨一下攤丁入畝的事,咱們也出京去透透氣。”
廉郡王府。
九阿哥、十阿哥二人自胤禎的恂親王府出來後,便直接來到八阿哥胤禩的府上,一進(jìn)書房,就發(fā)現(xiàn)何焯也在,而且兩人皆是眉頭緊鎖,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見禮落座之後,老九胤禟就遲疑著道:“八哥,難道又出了棘手之事?”
胤禩頗爲(wèi)憂慮的道:“剛剛收到宮裡傳來的消息,四哥上了份攤丁入畝的摺子,很受皇阿瑪賞識。”
“攤丁入畝是什麼?”老十胤誐好奇的問道。
“十爺,攤丁入畝是......。”何焯細(xì)細(xì)的解釋了一番。
“這可是大手筆。”老九胤禟眉頭一跳,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相比於攤丁入畝,工商雜稅革新根本就不值一提,四哥若能順利推行,立時便能將咱們壓下去。”
“老十四當(dāng)真是眼光賊準(zhǔn)。”老十胤誐恨恨的說道:“四哥果然是有爭儲之心,而且一出手,就是天大的手筆。”
幾人聞言,皆是心中一凜,老十四確實一直就在不斷的提醒注意四哥,看來老四這灘水很深,否則也不至於讓老十四如此警惕,不過,他此番浮出了水面,倒也是件好事,明槍總比暗箭好防。
“八哥,咱們能不能把這份差事?lián)屵^來?”老十胤誐直言不諱的說道。
胤禩微微搖了搖頭,道:“十弟不清楚這其中的厲害,攤丁入畝棘手之極,一旦推行,得罪天下的縉紳富豪,咱們八黨中不少官員都是代表著縉紳富豪的利益,咱們?nèi)羰浅鲱^推行,先就‘亂’了自個的陣腳,此言不可再提。”
老九胤禟卻道:“咱們不便出面,老十四如何?他必然亦是非常樂意打擊四哥的。”
“九弟說笑了。”胤禩含笑道:“十四弟固然樂意打擊四哥,卻斷然不會採用這等法子,這不是他的風(fēng)格,而且,十四弟重商,豈會做此等得罪遍天下縉紳富豪之事?”
何焯接著說道:“四爺‘性’情冷峻,人又剛直,且無黨衆(zhòng)制肘,乃是最爲(wèi)理想推行此法的人選,皇上對此,應(yīng)是‘洞’若觀火。”
“目前局勢可謂嚴(yán)峻,原本一個十四黨,咱們就已經(jīng)是窮於應(yīng)付,如今,四哥又是異軍突起,以皇阿瑪?shù)淖黠L(fēng),定然會大力扶持,而咱們卻是不進(jìn)反退,此消彼長,時日一長,必然人心渙散。”胤禩沉聲說道:“當(dāng)務(wù)之急,咱們須得如四哥一樣,想出利於咱們、適合咱們的好差事以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