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地牢。
午夜剛過,張蒼一臉菜色地躺在干草堆上,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這時,旁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呼嚕聲,張蒼再也忍受不了,一屁股坐了起來。
“睡不著就睡不著,干嘛拿呼嚕惡心人!陳瘋子,你到底想干啥!”
“有事虎子哥,沒事陳瘋子,張胖子,沒想到在牢里這么多天,你倒是長進(jìn)了啊!”
呼嚕聲停了下來,陳平靠著墻,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被餓了這么久,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了!”
張蒼摸了摸有些干癟的肚子,有些懷念出事那天早上,沒喝完的那碗小米粥。
當(dāng)時他還嫌小米粥糖霜放得不夠多,直接給倒掉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發(fā)誓,出去之后,再也不浪費糧食了,就算是撐死,也總比餓死強啊!
忽然,張蒼只覺得腦袋一疼,一個東西砸了過來。
他剛要發(fā)火,很快卻楞在了那里。
“黑面餅?這東西哪來的?陳瘋子,你不是說早吃完了么!”張蒼一臉驚喜地喊道。
廷尉府地牢的伙食,并不怎么樣。
一日兩餐,除了涼水管夠之外,也就兩個黑面餅子,實際上只不過是維持著生存的最低標(biāo)準(zhǔn),不讓這些囚犯餓死罷了。
兩張手掌大小的黑面餅對于張蒼這樣的體位來說,根本不夠塞牙縫的。
因此,在牢里的這段時間,張蒼大部分都處于饑餓狀態(tài)。
“餅子還塞不住你的嘴!再廢話,就還給老子!”陳平?jīng)]好氣地罵道。
他自小出身貧寒,對于旁的事情或許不怎么在行,可對于挨餓這件事情,簡直太有經(jīng)驗了。
說到底,這張胖子也是因為他而受到了連累,陳平嘴上沒說,心里卻是過意不去的。
眼見陳平放話了,張蒼連忙將餅子就著涼水猛地塞進(jìn)嘴里,直到胃里被填充的滿滿的,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挪到陳平身邊,有些疑惑地說道:
“虎子哥,我怎么覺得這件事情有些怪怪的,你說都這么些天了,先生為何還不來地牢救咱們?莫不是出了什么變故?”
陳平背對這張蒼,沒有吭聲,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事實上,他心里也在打鼓。
正如張胖子所說,從時間上來說,就算楚陽因為有事,無法搭救他們,可王離那邊又怎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可這十多天過去了,楚陽這邊音信全無,而王離那個憨貨,同樣沒有露面,這實在太奇怪了。
他也曾暗暗向獄卒打聽消息,可那些人除了按例送水送飯之外,一個字都不肯透漏,這讓陳平越發(fā)茫然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與他預(yù)設(shè)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啊!
“虎子哥,你說先生他會不會……已經(jīng)看穿了咱們的想法?”
良久,張蒼的聲音弱弱地響起。
“嗯?”
聽到這個,陳平一下子坐了起來,額頭上瞬間流下了一抹冷汗。
張蒼的聲音還在繼續(xù)著。
“是了,以先生的才智,怎么會看不穿咱們的把戲,王離這么久都沒有露面,只能說明一種可能,那便是先生已經(jīng)完全解決了此事。”
張蒼頓了頓,看向一旁的陳平,苦笑道:
“至于說為何先生還不放我們出去,那便是先生這是生氣了,存心讓咱們兩人吃吃苦頭,唉,虎子哥,你說咱們這算不算作繭自縛啊!”
“唉……”
張蒼話音一落,陳平便像泄了氣的氣球,倒在了干草上,用胳膊當(dāng)著腦袋,臉上卻已經(jīng)紅的發(fā)燙了。
他并不愚笨,否則也不會設(shè)計出這樣一個完美的方案。
只要拿準(zhǔn)了王離那些黨羽見死不救這個軟肋,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從牢里出去。
可誰能想到,自己那位先生,卻早已看到了這一點。
他自以為算無遺策,一會測試大秦制度,一會又想著測試?yán)蠋熓侄危[了一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小丑竟是自己。
現(xiàn)如今,他和張蒼身陷囹圄,每日就靠著兩張黑面餅子充饑,而那位先生怕是正在一旁看笑話呢!
一時間,陳平只覺得自己像一只猴子,每天對著太陽活蹦亂跳,還真以為自己天天向上呢!
“虎子哥,你說咱們要不要托人給先生認(rèn)個錯啊!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何必和自己肚子過不去呢,你說呢?”
張蒼推了推陳平,語氣中已經(jīng)有了退意。
既然把戲已經(jīng)被人揭穿,再這么耗下去,可就真得是傻叉了。
而且先生的手段本就比他們高明,向?qū)Ψ秸J(rèn)錯,并不丟人。
“要去你去,莫挨老子睡覺!”
陳平狠狠丟下一句話,便將衣服捂在了腦袋上。
“唉,你這又是何必呢!”
眼看陳平還打算硬扛下去,張蒼嘆了口氣,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干草堆上。
出賣兄弟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會干的。
既然陳平打算硬抗,那他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他現(xiàn)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楚陽能早點消氣,不然他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聽著陳平那邊又故意打起的呼嚕聲,張蒼將干草揉成團子塞進(jìn)了自己耳朵里。
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再次咕嚕嚕的響了起來。
他又餓了……
“先生啊!學(xué)生真的知錯了,您就發(fā)發(fā)慈悲,早點救我出苦海吧!”
懷著這樣的念頭,張蒼強壓著餓意,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而牢房的那一邊,陳平卻一直睜著眼睛。
今夜注定難眠了。
……
一大清早,楚陽吃完早飯,便帶著周勃出門了。
今天是何二的店鋪開張的日子,作為家主,他自然是要過去捧場的。
幾日不見,周勃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周勃是一只兇光外露的猛虎,那么在經(jīng)過蔚繚子點撥之后,他便成了一把樸實無華的寶刀。
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殺,只有出鞘的那一刻,人們才能看到其璀璨奪目的一面。
“家主,老國尉說過段日子,想安排某去軍中歷練一番,想問問您的想法?”
周勃跟在楚陽身后,一臉恭敬地問道。
或許在別人眼中,能跟在蔚繚子身邊修行,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緣,可周勃卻知道,這一切全都是眼前這個主人給與的。
因此,他不但沒有因此膨脹,心中反而愈發(fā)感激起來。
尤其從那位老人口中,聽到對家主的評價之后,周勃唯一的反應(yīng)便是慶幸自己跟對了人。
畢竟,“天縱奇才”這四個字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楚陽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去軍中歷練本是好事,不過眼下時機未到,等等再說吧。”
如果沒有之前和李信之間的隔閡,去軍中的確是個不錯的歷練機會。
可眼下李信大權(quán)在握,蔚繚子那邊雖說也有些舊部,但畢竟隱退多年,影響力怕是大不如前。
這時候讓周勃去軍中歷練,萬一要是被李信抓住了把柄,誰知道會生出什么事端來。
因此,這件事情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一切但憑家主吩咐!”
聽到楚陽的話,周勃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楚陽這么說,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只要聽從安排便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