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齊大保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吳驥打量著他,只見齊大保一臉的震驚,臉中露出濃濃的懼意與擔憂。
再瞧鄭太,這位父母官早已沒了昔曰的鎮定,臉上的憂色很濃,眼中也有懼色。
皇甫嵩雖然一言不發,其表情與二人沒甚差別。
若是遼軍再來攻城,他們斷不會如此驚懼,說不定還會叫著嚷著殺上前去。可是,這是雄州出了問題,雄州危急,誰能不懼?吳驥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雙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眼睛瞇到了一起。
要知道,雄州本名瓦橋關,是遼國進入中原的必由之路,自從周世宗收復之后,一直扼住了遼國的咽喉。一百多年來,遼國一直想拿下雄州,出兵中原,象遼太宗那樣,再次兵臨中原,把中原踩在腳下。
蕭太后與宋朝訂了“澶淵之盟”,給宋朝帶來了數十年的和平,有人贊美她,說她愛好和平。那其實是廢話,不是她不想打進中原,是因為她做不到。其中很重要的原委,就在于雄州的存在。
若是她能打下雄州,她肯定不會滿足了澶淵之盟,不會滿足于區區歲幣。打入中原,中原的財富都會成為遼國的,這是歲幣的無數倍,只要不是豬,都知道選擇。
若是雄州失陷,遼軍就會長驅直入,攻入中原,遼太宗耶律德光當年的舊事就會重演。到那時,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于戰火,中原必將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其損失不會比遼太宗侵入中原低,或許還會更嚴重。
這種后果實在是太嚴重了,其嚴重姓遠遠超出了吳驥的想象,由不得他不怕。
“后來呢?”吳驥吸口氣,平抑一下心神,聲音沙啞而顫拌。
“后來?”齊大保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幸好是周威將軍守雄州,要是換個人,肯定是轉身就逃了,帶上金銀細軟,家人媳婦,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周威將軍讓人欽佩,他不僅沒有逃,甚至沒有慌,他穩住了局勢,調動宋軍與遼狗在城門口進行血戰。”
說到這里,略一停頓,然后才道:“為了爭奪城門,遼狗象瘋了似的,不要命的沖上去。好在,有周威將軍在,在他的率領下,宋軍狠命的抵抗。為了爭奪城門,雙方死傷無數,據說城門口的尸體堆了一層又一層,流出的鮮血結成冰后,一片赤紅,足足有數寸之厚?!?
他說得很簡略,卻可以想象得出其中的鐵血味道。城門,對于雙方來說,事關重大,都不會輕易放手。遼軍若是奪得城門,遼軍就會源源不絕的入城,最后拿下雄州。若宋軍奪回城門,就把遼軍趕出了雄州城,遼軍的努力化為泡影。
這絕對是百年戰爭中,遼國離攻占雄州最近的一次了,就是死再多的人,遼國也不會放棄,絕不放棄!
“雖然周威將軍指揮得宜,調動宋軍大戰,卻是事起倉猝,難以奪回城門,不得不退出了城門。”齊大保越說越心驚,長吸一口氣,平靜一下心神,接著道:“好在周威將軍深通兵道,盡管如此,也是沒有慌亂。他一邊率領宋軍抵擋,一邊下令城中百姓投入血戰,更是調動百姓,把房屋拆了,推倒墻壁,筑起了一道冰城,就象我們在歸信做的一樣?!?
“盡管如此,一道冰墻也是不能抵擋得住遼軍。遼軍不住推進,攻破了冰墻。周威將軍對此早有預料,在雄州城里筑起了一道道冰墻,借以抵抗遼軍。雖然能延緩雄州的陷落,卻是無法扭轉局勢,急需要增援。”
說到此處,齊大保停了下來,長嘆一口氣,接著道:“遼狗這次狠啊,不僅出動了五萬大軍進攻雄州,還出了數萬大軍牽制他處
。這些被牽制的地方,自身難保,怎么可能分兵增援?能增援雄州的,只有我們了?!?
看得出來,這次進攻,耶律洪基是謀劃已久,處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吳驥暗吸冷氣,苦笑道:“就我們能增援?憑我們那點殘兵敗將,就算我們趕去,也不可能成功?!?
這是大實話,遼軍兩次圍城,歸信軍早就給打殘了,能披掛上陣的不過一半。就算加上齊云社好漢,也不過三百多人,就這點兵力,趕去雄州增援,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鄭太、皇甫嵩、齊大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說不出話來。
“吳指揮,我們不能眼看著雄州陷落。”鄭太好不容易克制了自己的驚懼,小聲提醒。
“不能眼看著,還能怎生辦?”吳驥雙手一攤,苦惱之極的道:“要是我手里的兵能多些,不要說太多,就算多一千人,我就不會如此煩惱,會毫不猶豫前去增援。問題是,我們這區區三百多號人,數萬遼軍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們淹死。想增援,也需要實力?!?
“哎!”
鄭太三人齊聲長嘆,無言以答。不是不想救,是沒辦法,沒實力救。
XXXXXXXX大漠之中,耶律洪基的斡魯朵里面,數盆冒著藍焰的炭火噴出熾熱的暖氣,把帳逢烘得溫暖如春。
耶律洪基坐在寶座上,正在對付一只烤全羊。右手執著一把小巧的金刀,左手握著一只金杯,吃一口羊肉,喝一口美酒,舒暢快活,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稟皇上,雄州軍報。”
一個皮室軍大步進來,把一份軍報呈上。
耶律洪基接過,展開一瞧,濃黑入鬢的雙眉一挑,仰首向天,大笑起來:“好!好!好!耶律明,打得不錯!再加把勁,就能奪下雄州了。來人,傳旨,起駕,去幽州。調集大軍,朕這次要親率大軍,打進中原,再現太宗舊事!哈哈!”
猛地站起身,快步而去,腳步輕快,就象在飛。
XXXXXXX河南府,現在的洛陽,司馬光府第。司馬光雙眉緊鎖,眼中露出淡淡的憂慮,并沒有寫他的《資治通鑒》,而是不停的踱來踱去。
司馬康站在一旁,心神不屬,小心翼翼的問道:“爹,你何事擔憂?”
“還能有何事?雄州軍打得不錯,自從得到吳驥的斬虜刀后,遼軍雖是攻上城頭,卻是奈何不得。只要援軍一到,遼軍就會退走。如此好的良機,就此錯失,王安石,你怎就如此好運呢?”司馬光右手手背砸在左手手掌中,很是郁悶。
“爹,就算打勝了,我們也有機會?!彼抉R康不太贊同他的看法。
“機會?”司馬光不住搖頭:“機會不太多了。自從變法以來,我們不住反對,讓新法寸步難行,好不容易才造成今曰之局,只需要再加把勁,王安石就會滾蛋。若是雄州軍打贏了,他的相位就會更加穩固。你要知道,仗打到如今這份上,遼國損失了一萬五六的兵力,這在大宋歷史上并不多見。這是一個很大的勝仗,會讓王安石的相位更加安穩。若此次不能讓王安石罷相,我們的機會就不多了
?!?
略一停頓,接著道:“熙河之役,王韶取熙河,從西面鎖住西夏,讓王安石的相位穩定,我們花了好幾年時間,這才把熙河一役的影響消除。若是再有一次雄州大勝,我們又得花不少功夫呀?!?
司馬康心想也是這個理,不由得嘆口氣,沒有說話。
司馬光不住的踱步,一臉的愁容。
“砰!”
門給大力推開,只見一個親信快步沖進來。
“無禮的東西,誰叫你如此莽撞?”司馬康大聲喝斥起來。這動靜很大,明顯是不把他們父子放在眼里。
可是,這親信沒有理睬他,而是沖將上來,朝司馬光施禮,不住喘氣:“大人,雄州有消息了。遼軍進城了……”
“甚么?遼軍進城了?”
司馬光父子二人齊聲尖叫起來,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
“是呀!”這個親信一邊抹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喘息,道:“遼國皇帝耶律洪基早在十年前就在雄州埋下了伏子,打開城門,里應外合,遼軍就進城了?!?
“……”
屋里靜悄悄的,除了粗重的呼吸聲,沒有別的聲響。
“雄州失陷,遼軍就會長驅直入,戰火將把中原燒紅!”司馬康額頭上的冷汗刷刷的就流了出來,身子打顫:“耶律德光的舊事就會重演,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于這場戰火!中原殘破,我輩將成為罪人!”
“雄州失陷了么?”司馬光愣了半天,這才清醒過來。
“還沒,也差不了多少。”親信回答:“周威雖是然勇悍,卻是無力回天,雄州失隱只是時間問題?!?
司馬光揮揮手,親信快步退了出去。司馬康上前一步,問道:“爹,我們該怎生辦?”
司馬光仰天向天,久久沒有說話,過了老一陣,這才長嘆一聲道:“雖說我與王安石不和,想取他而代之,可是,我也沒想過讓雄州失陷。雄州失陷,中原將被戰火燒紅,黎民涂炭,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于戰火?!?
“是呀!”司馬康無奈的搖頭。
“你馬上派人給韓琦、呂公著他們送信,要他們加把勁,趁此良機,把王安石搞掉?!彼抉R光打量著司馬康。
“爹,這都甚時節了,你還要搞內斗?能不能齊心協力,把遼國趕出去再說?”司馬康很不贊成,聲音很高,有道是:“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無論我們與王安石有多大的仇,這時節都該同心同德,應對接下來的亂局,絕不能再起內斗?!?
“糊涂!”司馬光冷喝一聲,道:“搞內斗也是個亂局,不搞內斗仍是個亂局,與其如此,不如趁機會,把王安石搞掉,我們再來應對亂局,絕不能分給他一點功勞。你快去安排,我接著寫《資治通鑒》。”
大步回到座位上,提起筆來,接著寫他的《資治通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