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狗看著自己一條血淋淋的右臂膀被人突然從后面砍了下來,一聲嘶吼從心底里面爆發。
舵主看著自己的親近將蒼狗一刀廢了,頓時也不客氣起來,抬起一腳,便將痛的撕心扯肺的蒼狗踹倒在地。緊接著,舵主的另一個親近也一步上來,提著開山大刀便要朝著蒼狗的腦袋一刀砍去。
可是,就在這萬鈞之勢下,卻突然一陣狂風出來,頓時間天地變色,風起云涌。樹林中的樹葉有如暴雨,紛紛揚揚像個暴風雨般將舵主和那三個親近左右都卷到了風暴之中。這一霎間,天昏地暗,那結果蒼狗性命的漢子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睜不開眼,只是這一刀砍下,只覺得一刀將蒼狗腦袋剁了下來,便艱難地張開嘴,顧不得那些沙石吹進嘴巴里,只是大聲喊了一聲:“成了!”那邊的舵主便大喝一聲:“走!”
于是,四個人便使勁了全身的力氣,不辨方向的只顧前進,這全身狂奔起來,也只是一點點的挪移。這般艱難地約莫走過七八步外,這才覺得風力漸漸弱了。舵主在方才的怪風里吃盡了苦頭,趁著現在風力減弱,便像是抓住了什么破綻似的,發了命的直往外奔。
舵主深一腳淺一腳地約莫走了百十步,終于走出了那團一直裹在他身周的烏云黑霧,舵主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的景象,心里不由地有些余悸,可是,再看看四下里,哪里還能再瞧到方才的那密林,更沒有自己的親近和左右。舵主看著這周圍似乎有些眼生,他心里疑慮著往前走,可是,終于在官道旁邊發現了一個當地的百姓。舵主趕忙上前一問,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此處已經不是大名府了,已經到了簡州楊安。那舵主不敢置信,只是片刻之功,便已經到了千里之外,這如何都讓這個闖過大風大浪的漢子恍如夢中愣愣間緩不過神來。
蒼狗在一陣飛沙走石之后,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不再是身處那片密林,而是在一個破廟的供桌上舒舒展展地躺著。蒼狗起初覺得自己疼痛不已的腦袋像是做了一個比頭疼更可怕的噩夢,在那個噩夢里,他將自己所有的忠義都奉獻給了自己的的教會,可是,卻被自己敬愛的舵主誣陷,被自己舵里的兄弟當做叛徒一刀殺了,可是,蒼狗在漸漸地緩過神來之后,右臂的虛無和隱痛,讓他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伸手摸摸自己空蕩蕩的右臂,心底這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就是這么悲慘。
可是,留在蒼狗腦海里最后的映像是那迅猛地一刀兜頭劈來,那一霎他全身的寒毛都凌立了起來,其實,在他的心里這一刻已經被恐懼所包裹,心跳已經驟然停息。可是,之后能記得有一股邪風吹起來,其余的真的就不記得了,只覺得身子輕飄飄地,在他醒著的最后一刻,他都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蒼狗忍著身上的痛覺,緩緩地坐起身來,從供桌上下來,這才看清了自己的所在,自己在的這個地方是大名府城外的一處荒廢已久的破寺廟,這廟里已經很少有人愿意進來,這里頭早就連佛像都已經被搬走了,到處都掛滿了蜘蛛網。蒼狗一面問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一面往前走。這時候在破寺廟的門檻上卻橫坐著一個灰色袍子的道士。
等蒼狗走到了門口,那道士沒有轉頭,卻說道:“你醒了?看來貧道的還是有些沒忘的本事。”說罷便自己顧自己地笑了起來。
蒼狗扶著門框站著,看著那道士,問道:“是道長救小人到這里的么?”
那道士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你怎么惹惱了那伙流匪,讓人家非要下這般狠手來取你的腦袋?”
蒼狗聽到這里,不禁低下了頭,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回想起了自己跟隨舵主進了那密林的情景,他想起了舵主轉過臉時的模樣,想起了舵主那雙眼眸里含著一種越來越濃說不出的詭異。也想起了舵主身上散發出來越來越濃烈的窒息感,“蒼狗,我待你不薄吧”“既然我待你不薄,如何要私通官府,出賣我們!”
舵主說話的嘴臉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他現在依舊可以記得起舵主說話時咬牙切齒卻又興奮無比的模樣,那句“既然我待你不薄,如何要私通官府,出賣我們!”一直在腦海里重復著,一句緊跟著一句,越來越快。最后快的重重疊疊再也沒有了空隙,蒼狗不禁心頭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口來,蒼狗強行忍住,可是,那刺眼的鮮紅依舊沿著嘴角流了下來。可是,此刻在蒼狗的心里,才是萬劍穿心般的痛。
蒼狗很小就沒了爹娘,流落在街頭上,是靈蛇教收留了他,靈蛇教一度都是他的歸屬,他蒼狗不知道別人怎么認為,可是自己確實把靈蛇教當做自己的家自己的歸屬,他這一腔熱血為了靈蛇教,怎么都愿意獻了出來。可是,眼下的事情他怎么都無法接受,為什么那些沒有建工的人反而到安然無恙,自己這建了大功的人卻眾叛親離,為什么自己還要慘遭舵主的殺戮滅口。蒼狗究竟錯在了哪里,他真的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在靈蛇教的家已經煙灰飛滅,從那一刀下去之時,就已經一刀兩斷了。
“不說也罷,免不了是傷心事。坐下來吧,我占時給你止住了痛,傷口的創傷卻還需要好好對付地養著。”那道士淡淡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么,這話聽到了蒼狗此刻的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甘甜,仿佛像是一股暖流緩緩地流進了蒼狗冰冷絕望的心底。蒼狗一抹嘴角的血跡,緩緩地扶著門框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這時候那道士轉過頭來,將一包炒米放在了蒼狗的僅有的那只左手心里,緩和地道:“吃點吧,吃不飽,怎么養傷呢?”
蒼狗愣愣地看看著自己手里的炒米,也許是這一早遭遇了太多他人生的大波折,當下的蒼狗不禁眼淚婆娑起來。他努力地噙住了眼里打轉的淚花,卻忍不住自己的內心的涌動。在那第一滴不輕彈的男兒淚落在了那炒米上的時候,蒼狗的話頭也就此打開,向著他的救命恩人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身世說了個明白,同時也將這靈蛇教里里外外都講了個明白,當說道今天早晨發生的可怕一幕時,蒼狗頓都沒有頓一下,便將生辰綱的全部消息完完整整地都告訴了那個道士,就連沒有告訴舵主的一部分都和那道士說了個一清二楚,包括他知道那楊志的所有信息,但凡他覺得有的說也值得說的,都毫無不留地講了出來。
那道士聽罷,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道:“你現在有什么打算呢?”
蒼狗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卻見那道士伸出手來,道:“這是從你那舵主身上遺落的東西,估計你用的著,就在這阡陌之間做個小本買賣也足夠度過此生了。”
那蒼狗抬頭一瞧,只見那道士修長的手指之間是一大包金黃錦帶,蒼狗不明所以,等接到手里,這才豁然明了,這錦袋里沉甸甸莫非就是舵主的……
蒼狗打開袋子一瞧,果然,是五條沉甸甸的金條。
等蒼狗再抬起臉來想給恩人磕頭,卻突然發現自己旁邊的那個道士早就沒了蹤影。蒼狗愣了愣神,眼直勾勾地看著方才那道士坐過的那個門檻。嘴里失神地自言自語地喃喃道:“活神仙、活神仙……”
【大名府】
一大早,梁中書在楊志來時,已經將生辰綱分別裝了滿滿十二口漆黑大箱,箱子外頭用大名府的封條打叉封了,再用拳頭大的金鎖一一都給鎖死,全都堆疊起來放在了前廳外。
就在時光還早之時,楊志邁步進了來,拜過了恩相。梁中書出廳來問道:“楊志,你幾時起身?”
楊志稟道:“告覆恩相,只要今早準行,取了委領狀,便可集結兵馬,出城上路。”
梁中書聽了點點頭,道:“也不需這般著急,書呈我已經寫好了。”說著便將札付書呈都付與了楊志。
楊志接過手里來,好好地疊起來揣進了自己的懷里。這時候,老都管和兩個虞候也到了廳上來。
梁中書看著他們,為了楊志又吩咐道:“楊志今日便令狀上路,這一路上辛苦不少,危險更多,為了不必要的麻煩,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睡,樣樣都要聽他言語,不可和他別拗!若是聽說你們哪里疏忽而影響了生辰綱的押運,到時候可不要怪我沒有提前與爾等說過。”
老都管和兩個虞候都一一應了。
梁中書道:“這一路上還要幸苦眾位,我早已在偏廳準備了一桌酒席,好好的吃了,便可上路。”
楊志等眾說罷趕緊拜謝,這等特遇,只怕此生沒有幾次。
楊志等眾吃得飽了又回到廳上拜辭,便披掛了衣甲,收拾了兵刃,糾集起那精銳兵馬來,打上旗號便離了梁府,出了北京城門,取大路投東京進發。
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