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司九當天晚上,就蓋上了新被。
楊元鼎很體貼,連著被套一起送來的。
淡雅的淺藍色,非常好看,也非常的……夢幻。的確不像是男孩子會蓋的被。
徐氏把被摸了又摸,練練贊嘆:“這可真是好東西!這么輕,這么軟!還暖和!真是蠶絲做的?”
“是蠶絲做的。”張司九笑盈盈的摸了摸被,許諾道:“現在天不冷,等天冷了,我給奶奶和二嬸一人買一床蓋!”
到了那個時候,估計流水線已經徹底上了規模,應該不會是天價貨物,大概她努努力還是消費得起的。
結果沒想到徐氏連連擺手:“算了吧,就你二叔那半個月不洗澡的樣子,這種好東西,白糟蹋了。不過你奶奶是真需要,她年紀大了,冬天一宿也睡不暖和。蓋多了,又沉得慌。給她買!你要是錢不夠,就管我要!”
跟楊元鼎一樣,徐氏自動也排除了家里兩個兒子——睡覺不老實總蹬被子的兒子,是沒有資格享用這么好東西的!做新棉花被就不錯了!
“那我看看能不能給二嬸做襖。”張司九也不堅持,干脆利索換一個項目。反正,這錢肯定是要花的。
絲綢廠果然就蓋了起來。
而且,還是在城邊上選了一塊地,旁邊有活水,場地也夠大。
再旁邊,就是造紙廠。
兩個大廠一起動的工,看那風格就知道,估計楊元鼎沒少出力。
這頭蓋著廠房,那頭,招工啟事就已經貼了出來。
不僅廠房大門口貼了,衙門口和各大路口的告示牌上貼了,衙門還專門成立了一支宣傳小隊,到各處村鎮上去宣傳這個消息。
一時之間,整個綿竹縣都在討論這個“招工”的事情。
兩個工廠,針對各自的特點,招工要求還不一樣。
其中絲綢廠要的男工崗位都是體力崗,而大多數的崗位,都要求是女工。
至于造紙廠——這個純粹是體力,要的女工就少了。
除了性別要求之外,剩下的就是年齡要求,要的,是十四歲到四十歲的女工,十六歲到四十五歲的男工。
其他年齡段就不要了。
工薪按月結,每個月固定十五結。而且,設有食堂,設有宿舍。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近的工人可以回家去吃,遠的,可以花點錢在食堂吃。而且太遠了,當天沒辦法趕回家的,也可以住宿舍。
宿舍收取一定的住宿費,但很少很少。基本就是個維修費用。
早八晚六,一天四個時辰的工作時間。
冬天還可以縮短點,改成早九晚五,方便要回家的人不用摸黑工作。
根據楊元鼎說的,要不是現在照明措施太垃圾,不然的話,是可以改成24小時工廠制的。可惜現在都是用火照明,所以只能放棄晚上的時間,不然容易鬧出火災。
不過,雖然傳得沸沸揚揚,大家茶余飯后都在說這件事情,但是報名的人是真不多。
造紙廠還好說,基本很快名額就要滿了,除了剩下的女工崗——
而絲綢廠的名額,也只有男工滿了。女工崗連十分之一都沒招到。
張司九不是很明白這件事情,晚上吃飯時候問起張小山:“二叔,為啥沒人去絲綢廠呢?我看待遇也不錯啊。工薪很高。而且不是還有提成?”
張小山搖頭:“不知道,反正就是人少。而且報名的,基本還都是寡婦。”
這個事情,楊縣令也頭疼著呢。
徐氏在旁邊反而說了句:“這有啥奇怪的?你們不知道,現在說啥難聽話的都有。還有人猜,是為了選美呢。說這樣悄悄選一選,有特別好看的,就可以弄去給那些貴人們。或是送去當花魁什么的。”
“還有些人就覺得不安全。都是年輕女人,誰知道是去做工,還是做啥?”
張司九只覺得不可思議:“可這是楊縣令包辦的廠子,怎么可能出現這種事情?這些人腦子是不是不正常?怎么敢這樣想?”
這不是侮辱楊縣令人品嗎?
從楊縣令調過來,給這邊辦了多少實事好事?這些人怎么敢嘴皮子一碰,說出這樣難聽的話?
“其實,也不奇怪。沒成親的小娘子送去,怕壞了名聲。成親了的,有孩子的要在家帶孩子。或者家里男人也怕她跟人跑了的。要不,怎么都是寡婦去?她們是真的缺錢,而且,也沒人管。那就無所謂了。”徐氏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唏噓:“人啊,都覺得奇怪,為啥只要女工?難道男人干不了?女人嘛,出去干活干啥?在家先把孩子帶好就是最好的。”
張司九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她扒拉一口飯,卻怎么也吃不出其中的滋味。
這些崗位當然不是只有女人才能干。
只是……楊元鼎說服了楊縣令,想讓女人多一點自立的底氣,讓女人日子好過一點。讓百姓日子好過一點而已。
男人的力氣大,可選擇的崗位更多。而女人,最適合的就是這種細致活。
可沒想到這樣的立意,卻被曲解成那樣子……
張司九忍不住想:難道,就真的不能有一點點的改變嗎?難道,就真的只能順應時代嗎?等到朱熹那一套冒出來,將女人的地位徹底壓死,讓女性過得更艱難更沒有地位嗎?
徐氏又說了下去:“不過,我覺得這些人都是糊涂人。楊縣令弄的廠子,為的是啥?為的是讓咱們掙錢,為的是自己的政績,為的是咱們綿竹縣比其他地方更好。他不可能花這么多錢搞這一套的。而且,女人為啥不能出去掙錢?”
“沒說親的,掙了錢可以給自己存嫁妝,孝敬爹娘。成了家的,家里老人只要能幫把手,咋個不能出來掙錢?掙了錢,送孩子去念書學手藝,哪怕就是能多吃幾回肉呢?也比在家干坐著強吧?說來說去,還是家里人太糊涂!”
徐氏有點兒咬牙切齒:“反正要是我,我肯定是愿意去掙錢的。哪個攔我,我就罵他個狗血淋頭!”
張小山埋頭扒飯,一聲不吭。用這種行為表示:我沒有攔啊!
就連楊氏也說了句:“可不是這個道理?兩個人掙錢養家,那日子不比一個人掙錢好過?離得遠的就不說了,離得近怕啥?天天都在眼跟前,能發生個啥子事?可惜我年紀大了,也沒生個女兒,不然我就自己去,讓她去。”
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