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書的那所高中,在小鎮上不算好,小鎮上一共六所高中,這是第七所。我本來可以去讀更好的高中,小鎮上沒有一高,只有重點高中和普高,不管是二高還是六高,對於沒有考上重點的學生來講都一樣,只是升學率的問題。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硬頭皮去上這所高中,一來是因爲離家近吧,二來是我的成績就算去讀好一點的高中,也不會榮登光榮榜,佩戴小紅花。我以爲我的選擇是對的,我應該會有很多的初中同學,和我的想法一樣,去選擇一個沒有壓力的高中,結果出人意料的是,新生報到那天我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和所有的高中生一樣,入學都是按照章程走,等到我再回教室的時候,我看到依稀有幾個人坐在座位上,一個個面黃肌瘦,不應該這麼說,應該說有幾個黑不溜秋,他們看到我只是機械的擡頭,機械的低頭,不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或許跟我想的一樣,傻X。新書都沒有人去認領,別告訴我他們在假裝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
我總算是看到教室裡空出後排,有兩個女生在嬉鬧,一個一米七,一個一米五。我開始懷疑我的高中生涯,直到一箇中年但酷似小老頭的八字鬍男人走進來,才終止我對這個學校僅存的一絲幻想。這個小老頭自稱是我們的班主任,他去點名讓男生去認領新書,我不在認領新書的苦力名單裡,我看向教室,除了女生,就我一個大男生,她們怪異的看向我,眼神裡寫盡悲涼。
教室外走廊的盡頭,我依稀能聽到嬉鬧。女生開始看向窗外,教學樓的視野很好,她們一個個捶足頓胸,在她們眼中新的環境永遠沒有樓下的帥哥更吸引她們。
海濱城市,入秋不會太熱,但是會伴隨秋雨一點點天氣變涼,但這個季節還很適合穿裙子。班主任走進教室來,他和全部的高中老師一樣,喜歡將書夾在懷裡,他輕咳讓我覺得那是一口濃痰,認領新書的男生回來後,將書本發下去坐下。
班主任開始自我介紹,同時讓前排的同學依次介紹自己,我的位置適中,班主任看向我,我想我的臉上有畫,他看我的樣子比看黑板陶醉多了。第一節課是數學課,數學老師走進來後習慣性去翻中考成績單,最後她擡頭看向講臺下的我們,叫了我的名字,我很不情願站出來,她很滿意點頭,對在場的學生公佈了我的數學成績,很不錯的成績就是放在重點高中,也是很不錯的成績。我收穫的是驚奇的眼神,我覺得我的同學一定是一堆白癡,難道在這些人的眼中,優秀就是一個不錯的成績單。
她不給我拒絕的理由,任命我爲數學課代表。因爲住校,我又被任命爲寢室長,今天一定是我官運亨通,收穫的日子。我的齊劉海迎風而舞,讓我有了少年得志,壯志未酬的感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男生寢室的樓下沒有鏡子,和公廁裡面寫滿情詩的牆壁。
我很鄙夷在花季雨季的這些男歡女愛是不是從租來的小說裡面臆想出來的詞句,甚至在這個應該好好學習的年齡,有人上課看漫畫。老師很慈祥走到看漫畫的同學面前,他很會僞裝,將書立在課桌上,埋頭看書。老師走過去,用指關節敲擊桌面,算是提醒他。沒有比讀書聽到下課鈴聲更快樂的事情,沒有比下課老師說再用兩分鐘就可以講完的傷心事。下課鈴聲一響,男生很自然走出教室,女生很自然圍攏在一個座位八卦,我趴在課桌上,渾渾噩噩。花季的女生很簡單,她們篩選帥哥的標準都在體育課上,因爲只有體育課才能讓四肢發達的大猩猩發揮特長,扣籃,花式籃球,足球,半場足球。我註定無法成爲女生眼中的帥哥,我其實不在意這些,只是我不想運動。我漫步在柳葉枝條的樹蔭下,擡頭望望天,不算刺眼的陽光,在提醒我十七歲已經開始。我會有一個怎樣的十七歲,會不會不太一樣。足球在我視線範圍內滾動,很不會選擇的滾到我的腳下,我擡頭看向給我招手示意我將足球踢回球場的同學,那一刻我有點緊張,但是我還是選擇將足球踢回球場,那一腳我用盡全力,就聽到教學樓的走廊窗戶玻璃碎了的聲音,和球場的同學捂住額頭的表情。
我依稀聽到樓上有一個娘娘腔的男人推開窗戶大聲責問道:誰幹的。其實他不用推開窗戶,因爲窗戶上已經沒有玻璃。我知道那是隔壁班的老師,他正在對窗戶整理假髮,我被叫到老師的辦公室,責罵避免不了,最後還是落實賠償玻璃的事情上,玻璃不太貴,但我真的不想再碰足球。我成了我們班級裡的笑話,我這一腳讓餘下的日子時不時有走廊玻璃被踢碎的聲音,我第一時間變成嫌疑犯。
足球也成了我的忌諱,我不踢足球,就站在籃球架下給打的好的同學加油,對於場外嗓門大的男生,我的行爲讓女生誤會我在挑釁。你行你投呀,籃球被一個落後的球隊隊員傳到我手裡。我看向籃筐,我的十七歲不是這個樣子,跳投三分球,不偏不倚的進入籃筐,我的十七歲應該是這個樣子。結果我的十七歲,籃球在籃筐轉來轉去,最後滑出籃筐,傳到我手裡的那個男生伸出中指,我被籃球場列入黑名單。
這不是沮喪,更不是挫敗,我慶幸我的讀書生涯只有粉筆和黑板擦,我搶答甚至衝上講臺,我有很多解題方法告訴那些一直躲在課桌不敢擡頭的同學,你們只能仰視我的背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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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是不是傻了,語文課解數學題,去門口罰站。我偷偷摸摸透過玻璃窗戶看向教室,有女生衝我擠眉弄眼。月考的成績下來後,我看向我的月考成績,算是不辜負我這一個月來的刻苦學習。
我的頭髮已經遮住耳朵,我依舊會在眼保健操的時間,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髮髻線不能亂,教導主任手持剪刀走進教室,來到我面前詢問道:你是男生還是女生。我聽到廣播裡面將今天的課間操推遲。女生的髮卡,耳環,男生的長髮,戒指,如果他真會理髮我會原諒他,可是他東一剪西一剪,我感覺自己的髮型凌亂如風。我借午飯的時間去校外理了一個寸頭,我喜歡白色,我的校服裡面都是白襯衣。
在校內我還能規規矩矩穿校服,到校外我會將上衣系在腰間。
寸頭的我很精神,適合我的髮型,我回到教室,看到我的人都很驚訝。我開始抽菸,甚至學社會上的小青年,抽菸打桌球。跟我一同玩的小青年,都是在手臂上刺青的一方霸主。我開始偶爾的逃學,到請假,到不再去教室,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厭倦校外的流浪,等到我坐回教室的那一刻,我感覺到我和這裡格格不入。我上課嚼口香糖,看課外書,甚至有幾次口水都流到書本上,擡頭迷茫的眼神,我有喜歡的姑娘,我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出無可救藥的惋惜。
那一天黃昏,西邊有一點火燒雲,透過窗戶可以看到校外聚集很多人,這樣的場面並不多見,我看到門衛大爺緊張關上校門,我下樓,我喜歡的女生輕輕拽住我,我沒有任何停留,走出教室直奔校外。
校外的聲音很吵,班級裡有幾個黑不溜秋的男生去卸桌腿,門衛大爺攔住我。校外真的很吵,我將手中的桌腿摔出校外,同時爬上鐵門,從鐵門上跳下來,我看到雨點一樣的拳頭。
校門被撞開,從校內衝出來我的同學,他們手裡全是拖把和水桶,跟在他們後面是隔壁班級到全校的男生,校外的人散開,我躺在冰冷的泥土上,我最不待見的那個男生伸出手來,將我拉起來。
他倔強的看向那些散開的社會小青年,我看到他們居然去追那些人,社會小青年在前面跑,後面是我的校友,像極了馬拉松長跑。我被拉起來後,我喜歡的那個女生來到我面前,用拳頭捶我,我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她用紙擦我臉上的土。我笑的很愜意,那一刻我明白這是情長綿綿。
老師在旁邊提醒道:不可以早戀,抱一下就行了。我沒有去抱那個女生,我不配。我被校方記過處分,在我十七歲這年,我的人生開始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