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五郎,我這都回來一整天了,你那兄弟怎么還不見人哪?”
這已經是臧氏回來之后的第二個中午了,她還沒有見到張昌宗,難忍疑惑,便向張易之問道。
張易之尷尬不已。他自然知道張昌宗進宮的消息,遲早都是要向臧氏稟明的。只是,每次當他張開嘴想要說明實情的時候,總會發現自己根本不知如何開口。于是,他只好抱著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刻是一刻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應付著自己的母親。
這種拖延戰術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臧氏不可能一直對自己不露面的小兒子不聞不問。現在,張易之最為難的時刻終于到來。
“他——”張易之張嘴欲言,卻還是還以往每一次一樣,發現腦海里一個像樣的辭藻都沒有。
恰在此時,忽聽腳步聲起,張易之回過頭去,就看見張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張易之如見救星,大喜,連忙問道:“怎么回事?”
張寶見到臧氏也在張易之的屋子里,連忙先向臧氏行禮,然后向張易之道:“五郎,外面有個人要見您,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十萬火急的事情?”張易之露出很夸張的表情,用他那狡黠的眼神向臧氏那里瞥了一下,說道:“那一定真的很急啊,看來我不去看看是不行的了。”忍著笑意回頭向臧氏道:“大人,您看這——”
“既然有事,你就去吧!”
對于張昌宗的去向,臧氏其實也不過是順口問問。一向以來,這兩兄弟經常會無故失蹤個一兩天,有時候甚至會一起失蹤,臧氏也是見怪不怪了。她以為,這一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張昌宗在外面玩累了,總會回來的。
張易之大喜,連忙點了點頭,出了門。剛跨出門檻,就聽見臧氏在里面說道:“張寶,你去把那邊院子里的小娘子叫來和我說說話吧!小娘子長得可真俊,又會說話,真真的討人喜歡。一時半會的見不著,我倒還真有些想念了哩!”
張易之出了自己所居的別院,直趨大門,果然看見門口有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正侯在那里。從他不停踱步的急切樣子來看,真像是有什么急事。
看見他的衣服,張易之便知道他是衛遂中手下的游俠兒。只有他們這種不良青年,才會為了彰顯個性,故意把一件很不錯的衣服弄得不倫不類。他那衣衫之上的幾個洞,顯然都是故意用剪刀剪出來的。這讓張易之想到了后世的乞丐裝,只是這廝的衣服,還遠不如乞丐裝有藝術性。
“啊,五郎——”看見張易之,這廝臉上頓時露出討好的笑意,迎了上來。
“你是——”張易之假作茫然地問道。
對于衛遂中這種人,張易之的態度是只能利用,不能結交。雖然這廝現在已經向自己表示忠誠了,但若是有好處,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賣自己,就像當初出賣來俊臣一樣。把一個一心只想著利益,不考慮忠誠的人留在身邊,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張易之不想賭上自己的安全。
其實,在利用衛遂中之前,張易之已經在考慮著如何卸磨殺驢了。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對于張易之來說,始終是個心病,張易之可不想哪一天被他反咬一口。
“五郎,小人是跟著衛大哥混的——”那游俠兒說道:“求五郎快救救我家大哥!”說著,竟朝著張易之跪了下來。
“救?”張易之心念一閃:“難道衛遂中也出事了?”這個念頭讓張易之有點歡喜,又有點憂慮。
“你快起來!”張易之伸手將那人扶起來,口中說道:“你慢慢說,你們大哥出了什么事?”
“衛大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帶著無比的焦慮,那人連忙說道:“那個帶頭來抓他的人,是徐有功!徐有功是個什么樣的人,五郎您是很清楚的。衛大哥落在他的手里,實在是太危險了,五郎你也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才是!”
本來,司刑寺卿是負責重新審讞來俊臣經手的相關案件的三司使之一。但由于如今司刑寺卿的位置正好空缺,徐有功這個少卿就順理成章地頂了上去。
如今,來俊臣已經正*法,武則天又在言語里多次暗示自己不會再啟用酷吏,三司使很受鼓舞,這次干勁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查讞起案件來效率也很高,很快就查到了來俊臣的第一打手衛遂中身上。
對于衛遂中的處理,三個人產生了一定的分歧。畢竟,沒有衛遂中關鍵時刻的指證,來俊臣不可能這么快倒下,甚至有可能根本就無法扳倒。從這方面而言,衛遂中是立下了很大功勞的。所以,有一種意見認為可以不用去追究衛遂中了。
而徐有功對這種意見很不贊成。他覺得,功是功,有功就當賞;過又是過,有過就該罰,功過不可隨意相抵。否則的話,殺人犯只需要救人一命,豈不是就可以逃脫罪責了嗎?
在三司使中,徐有功官位最小,卻是最有發言權的,因為他這次親身參與了對來俊臣的彈劾。雖然他最終沒有起到什么作用,但在當時的情形之下,能站起身來,本身就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而且,從事后看來,徐有功的官位雖然暫時還沒有挪動,但明顯已經水漲船高。武則天甚至將監斬來俊臣的事情,交由他和王循來做。這就是一種很明顯的暗示,暗示他們兩個今時已經不同往日,說不定很快就要換一身官服穿穿了。
見到徐有功極力爭辯,另外兩人也就不再固執己見,而是順水推舟,同意了徐有功抓捕衛遂中的提議,而且還做了一個順水人情,干脆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徐有功。他們和衛遂中本就沒有什么關系,自然犯不著為了他和朝中冉冉升起的兩個新星之一的徐有功針鋒相對。
徐有功接了這個任務,大喜。雖說他這人一向以公事為先,對于私事考慮得不多,但他對于衛遂中這次的出爾反爾還是有些惱火的。他去見衛遂中的時候,這廝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和他們一起聯合彈劾來俊臣,想不到事到臨頭,這廝又和其他人勾搭上了。雖說最終也算是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徐有功還是難以抑制心中的怨懟。
當下,他立即點齊人馬來到了衛遂中的家中,也不給對方任何的分說機會,將他抓起來就走。
衛遂中的手下的那幫游俠兒正在和衛遂中一起憧憬著如何討好新主子,如何在新主子手下混出昔日的風光,哪里料到徐有功這個渾人進來抓起人就走!若是在以前,憑著他們,還真敢和官府抗衡,可眼下他們不敢了,舊主子沒了,新主子是個什么脾氣的人,他們還沒有摸清楚。所以,他們也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衛遂中被抓走,然后才想起派個人來向張易之求救。
張易之聽得果然是自己先前猜測的那么回事,心中的那種既欣喜,又擔心的感覺就越發的濃郁了。
他所欣喜的,是自己正要想辦法過河拆橋,這橋卻自己倒了,根本不需要他花力氣。他所擔心的,是衛遂中的那張嘴巴。萬一這廝也和喬知之那種人一個德行,不等用刑,就什么都招供出來,他張易之的那些隱秘,豈不是也都要大白于天下?
略略思忖,張易之問道:“你們可有辦法傳話進牢里?”
張易之這么問,不是沒有原因的。這些游俠兒平時是監獄里的常客,對這里面的門道最是熟悉。往牢里傳話這種事情,說不定朝中大臣做不到,他們卻能做到。
果然,那人點頭道:“能!五郎要傳什么話給衛大哥,就請吩咐吧!”
“告訴他,叫他暫時忍忍,很快就能解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