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午后,那時候,我的名字,還叫做阿青。阿青最好的朋友叫做阿卓,是一個像太陽一般明媚的姑娘。我們像往常一樣一起坐在有陽光照射的大石頭上,慵懶的曬著太陽,談著自己對未來的憧憬。
那一天的阿卓很憂郁,她告訴我,寨子里又有人到她家里去提親了。阿卓最討厭的,就是宅子里的人到她家里提親。而作為整個寨子最美的姑娘,這種事情隔三差五的就會發生。
于是,我問阿卓,為什么宅子里那么多俊俏的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眼,阿卓說,她不想繼續在山寨里生活,她希望能夠到下面的城市里去,過一過和外面的人一樣的生活。
人啊,對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總是充滿了向往,許多年之后的人們挖空心思,在閑暇的時候走進山林,美其名曰回歸自然,享受綠色,而當時的我們,卻對城市中那青磚綠瓦的街巷擁有著太多的向往。
后來,阿卓說,她一定要去城里,她要嫁個城里人,讓自己的孩子也變成城里的孩子,穿著那種青布長衫,盯著一個瓜皮小帽,再梳上一條比我們山里姑娘還長的大辮子,把腦門刮得光可鑒人。
我不知道阿卓這么想是對還是錯,說實話,從小在山寨里長大的我,也對這方生我養我的地方有了一點小小的厭倦。
恰巧,我阿爹那幾天打到了好幾只山雞,家里的鹽巴又正好用完了,隔天一早,阿爹就讓我帶著山雞下山,去成立賣掉,換一些鹽巴回來。
山雞的羽毛非常的漂亮,我看了都有些愛不釋手,甚至在想能不能把這些漂亮的羽毛留下來,就只把雞肉拿出去賣,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否則讓人當成病雞,就賣不出去了。
拿到了山雞,我沒有著急離開山寨,而是在第一時間找到了阿卓,阿卓渴望城里的生活,她非常喜歡進城去玩耍,可是寨子里的老人們都說城里的人很壞,平時不允許我們進城,只有在去城里買賣東西的時候,才允許我們結伴而行。
那一天,阿卓格外的高興,她已經有小半年沒有去過向往的城市之中了。
當時我們去的那座城市,叫做昆城,是那附近最繁華的城市,那里面有很多很多隊伍們來說無比新奇的東西,阿卓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在城北門捏面人的老頭捏的面人兒。據說這是那個漢人老頭從好遠好遠的北方京城帶過來的手藝,一團團彩色的面團,在老頭的手上揉來搓去的,在小竹簽上白弄出各種各樣的人物形象,好玩的緊,不過每一次阿卓就只是去看看。
宅子里的生活,主要就是靠自給自足,錢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也算是稀罕物,更多的時候,我們都是直接用打獵得到的東西去和城里的人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做交換。不過寨子里以巫師為中心的一些人是有錢的,我見過他們擺弄一種上面刻畫著貝殼的銀幣,可漂亮了。
那天,我們在集市上賣出了那兩只山雞,換到了一些錢,雞,本就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山雞也不過是比家養的多了一些所謂的野味兒,當時的市價,一個雞蛋是兩文錢,我們那兩只野雞,足足賣了一百文,我把其中的九十文都換成了鹽巴,剩下的十文錢,買了四個我最愛吃的肉包子,和阿卓一人兩個,于是,我們又回到了身無分文的境地。
正經事兒辦完了,時候還早,阿卓就提出要我跟她一起去北門那里看那個老頭捏面人兒。說實話,我也挺喜歡那些面人兒的,可是包子就是十文錢四個,我和阿卓還要趕路的,如果省下錢來買個面人兒,那么回去的路上十有八九就會餓的走不動了,所以,我們依舊只能看看。
知道現在,我都覺得那個老頭非常的神奇,他的年紀不小了,頭上都有白頭發了,而那雙手則是一副很粗糙的樣子,還有很多皮膚開裂的地方,而在那些裂開的縫隙里則藏著各種顏色的面漬,真的是很想不到,這樣的一雙手,竟然是那么的巧,比我們這些姑娘家的手還巧。
一捏,一揉,各種顏色一搭配,就一個個穿著衣服拿著小棍子的猴子啊,腆著個大肚子背著釘耙的豬啊,騎在白馬上的和尚啊,就出現在了小竹簽上。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三個面人的名字分別是孫悟空、豬八戒和唐三藏。不過,名字什么的,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最重要的是,那時候我們真的很快樂。
我覺得,那個老頭兒一定認識阿卓,因為他一看到阿卓過來,就瞇起眼睛來,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畢竟,阿卓這么漂亮的姑娘,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了。不過很多時候我都在想,這個老頭可真是小氣啊,阿卓這么漂亮的姑娘,求婚的把門檻都踩平了,你為什么就不能送一個面人給我們的阿卓作為禮物呢?
當然,那也只是想想。老頭兒和阿爹一個年紀,可是他的的手,比我阿爹的還要粗糙很多,那都是干活兒磨出來的,看來城里人想要過日子,一點都不比我們這些住在寨子里的人輕松。
“阿青阿青,你看這個猴子,我最喜歡這個小猴子了,以后我要是有了錢,我一定要把這個小猴子買回去,插在窗戶邊,每天看著它,給它講故事。”阿卓用她的手指虛點著那只穿著虎皮裙的小猴子,兩只眼睛里全都是小星星,而她剛剛說完這句話,那只小猴子卻被人從木架子上拔了下來。
老頭兒做的是生意,面人被賣出去是很正常的事兒,我和阿卓都打算把目光轉移到下一個面人上,可是這一次,面人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被拿走,而是被一只手遞到了阿卓的面前。
“這位小姐,小生看你好像很喜歡它,但是為何只是在這里觀看呢?不如,小生將它買下,送與小姐可好?”手的主人,是個翩翩佳公子,衣著頗為華麗,手里還握著一把這扇,衣服文質彬彬的樣子。
“好啊,那就謝謝你了。”山里人爽快,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阿卓沒有猶豫,也沒有推辭,就那么順理成章的接過了男子手中的面人,開心的把玩了起來,而那捏面人的老頭也很是開心的從男人手中接過了幾個銅錢。
說實話,那男人長得很順眼,比山寨里那些成天忙碌的漢子們白凈許多,舉止也斯文許多,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書卷氣吧,不過他看阿卓的那種眼神我卻非常的熟悉,宅子里那些追求阿卓的漢子們看向她的時候,都是差不多的眼神。
以前我問過巫師,人們要怎么才能結合在一起,我什么時候才能遇到一個我喜歡的人,巫師告訴我說,那需要緣分,我不知道什么是緣分,但是當我看到阿卓那種突然變得有些躲閃的眼神后,我知道,阿卓的緣分也許就這么到了。
說實話,我有點羨慕阿卓,她比我漂亮,追求她的漢子也比追求我的多很多。就好像眼前這個自稱叫做阿濟格的男人。當然,阿濟格并不姓阿,他是滿人,索綽羅氏,不過我更喜歡他的漢名,索文卿,阿卓也是這么說的,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過是一碗茶而已,這個叫索文卿的男人卻把自己的身影印在了阿卓的心里。
回到寨子以后,阿卓開始郁郁寡歡,相對于之前餓哦們經常一起曬太陽看月亮的日子,她更喜歡一個人坐在竹林里,拿著她那個棍子猴兒的小面人發呆,有時候發著呆,就開始傻笑。
寨子里的姐妹姑婆們,都說阿卓有了喜歡的男人,那些追求阿卓的漢子們也開始議論紛紛,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子走了桃花運,上了我們寨子里最美的阿卓的心。
當然,事情的真相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已,阿卓喜歡的男人,就是索文卿。
寨子,就這么一點點大,有個什么風吹草動的,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寨子,阿卓拿著面人發傻的事情,很快就傳進了阿卓阿爹的耳朵里,她的阿爹問了她好多次到底是喜歡上了哪家的漢子,可是阿卓就是不說。
老人們都跟我們說,城里人都是壞人,他們非常的狡猾,就知道坑害我們山寨里的人。所以阿卓不說,我也不說,因為如果說出去了,那么以后阿卓再想進城里去,就會是很難很難的事情了。
日子,就像平常一樣,平淡而安寧,直到有一天,阿卓興沖沖的舉著那個小面人跑到了我的家里拉著我的手笑嘻嘻的跟我說:“阿青,阿青,我家的鹽巴吃完了,我家的鹽巴吃完了。”
鹽巴啊,那一直都是很緊缺的東西,誰家的鹽巴吃完了,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而阿卓如此高興自然是她又可以有機會進城了。
我不知道是阿卓的祈禱感動了上天,還是上天故意要懲罰我們不聽老人的話,這次進城,我們又遇到了索文卿,而那個索文卿,也正是我們姐妹噩夢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