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姓盛名權,因天生瘦小,人就給他起了個混名叫做皮猴兒。
皮猴兒自小不做好事專做偷雞摸狗的勾當,成年后更是沒有活命的營生。
后來跟著一個潑皮搞起了倒騰藥草的買賣,這皮猴兒說是倒騰藥草,其實就是趁天黑去人家種藥的山頭藥圃中偷上一把兩把,然后再轉手賣給藥商賺些酒錢。
話說大前日,皮猴兒趁著天黑在建安京東邊五十里外的泗水縣得手。
他在一個山頭的藥圃里抓了一布袋的藥草,并且趁著人家睡著偷了人家門前晾曬的一只藥參。
前日,皮猴兒藏著布袋來西市銷贓,徑直去了藥商陳水聲的藥攤上。
這陳水聲是西市回春坊的一個擺攤藥商,觀其面相自帶三分譏諷,七分奸商樣,為人更是尖酸刻薄。
平日里總是捋著山羊胡裝出一副老實樣,背地里卻是最喜歡干著缺斤短兩的勾當。
因此,回春坊其他攤販蔑稱其為吃草羊。
其一是這廝不干人事,專宰新客,提高藥價,缺斤短兩,為人所不齒。
要問這陳水聲為什么不宰熟客?
很簡單,因為他做的是一手買賣,絕無回頭客。
其二則是因為這陳水聲雖然做著藥材生意,但對所賣藥材也是一知半解,甚至都認不全。
羊吃草,不分老嫩好壞,這吃草羊的名號也算是妥帖。
本來這吃草羊陳水聲倒也可以靠著缺斤短兩,坑蒙拐騙勉強糊口度日,怎么說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可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難免就會碰到鬼。
這一日市坊大集,一清早陳水聲便出了藥材攤子。
晨光熹微,朝陽暈紅。
沒一會兒,一個人便悄悄摸摸的來了陳水聲的藥攤前。
陳水聲打眼那么一瞧兒不由得樂了,只見來人尖嘴猴腮,卻是倒騰藥草的皮猴兒。
這回春坊擺攤的藥商都知道皮猴兒的藥草來路不正,搞不好就得吃上官司,故而整個回春坊基本上沒人愿意收皮猴兒手里的藥草。
只有一人除外。
要說皮猴兒和這吃草羊陳水聲也是一路貨色,吃草羊陳水聲就很樂意收皮猴兒的藥草。
為何?
便宜!
皮猴兒的藥草一是不曾親自下種澆水,二是無人敢收,因此遠要比正經路子賣的便宜。
何況陳水聲篤定皮猴兒沒其他脫手的地方,所以硬生生又把他偷來的藥草價格壓低了幾成,幾乎是白菜價拿到手。
此時見到財神爺送上門,他吃草羊陳水聲能不樂開花嗎?
“我說皮猴兒又來照顧你家哥哥生意啊?”陳水聲笑呵呵的說道。
皮猴兒也是擠眉弄眼的說道:“這不昨天弄來些好東西,第一時間就想到哥哥你了嘛。”
見皮猴兒很上道,陳水聲得意的咧了咧嘴說道:“哦?那我倒要看看都是什么好東西了。”
皮猴兒左右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便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一邊打開往外掏著藥草一邊邀功般的說道:“陳哥你就放心,兄弟我弄來的都是好東西。”
陳水聲知道皮猴兒有滿嘴跑火車的臭毛病,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低頭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皮猴兒從布袋里往外掏出的都是些甘草,蕁麻,龍葵,車前草之類的藥草,頓時大失所望沒了往下看的興趣。
皮猴兒很會察言觀色,見陳水聲滿眼失望,忙從布袋底下掏出一物來說道:“陳哥,你且看這是何物?”
陳水聲以為皮猴兒又是在故弄玄虛,但回頭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只見皮猴兒最后拿出來的不是他物,而是一根一指多長的人參。
陳水聲何等奸詐,他只是稍微驚詫了片刻便做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沉聲說道:“我當是野山參,原來只是棵藥參。”
陳水聲不愧是奸商,一句話便將這人參的身價壓下了數倍。
原來這人參也分野山參和藥參,野山參長在深山老林中,汲取天地日月之精華而生,擁有吊命之神效。
但野山參生于深山老林,不僅有野獸蟲蛇,甚至有了年頭的野山參會變成人參娃娃見人便躲,所以多由專業的趕山客尋來,專供與王公貴族富商大賈來用。
尋常百姓哪用得起野山參?
久之,藥圃里便種起了藥參,十年方可長成一指,雖然和野山參比起來堪稱天壤之別,但依舊名貴不是尋常人用得起。
陳水聲眼尖,一眼便看出皮猴手中的藥參已超過十年,算是上品藥參。
一聽陳水聲有意壓價,皮猴兒立馬就急了忙說道:“陳哥,你就可憐可憐兄弟,兄弟為了搞到這棵人參險些搭條命進去。”
www▲ тtkan▲ co 奸如吃草羊陳水聲,他哪能聽進皮猴兒的訴苦。
只見陳水聲緩緩舉起兩根手指頭來:“二兩。”
皮猴兒臉上頓時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陳哥,多給點,我也不找你多要,五兩,就五兩。”
陳水聲搖搖頭道:“太貴了,你賣給別人吧。”
得,這吃草羊陳水聲今兒就吃定這皮猴兒只能把藥參賣給自己,所以他有恃無恐。
最終,一番討價還價之后,陳水聲將皮猴兒帶來的那根藥參連同布袋里的其他藥草以三兩的價格收入囊中。
皮猴兒得了銀子也不耽擱,轉身就走沒一會兒便消失在回春坊的街口,但其實他并沒有走遠。
陳水聲撿了大便宜,喜不自勝將那根一指長的藥參看了又看。
突然,陳水聲發現有些不對。
他手里這根藥參根似柱狀,分枝多須根,黃棕色且香氣濃郁。
等看清楚,陳水聲大呼上當。
這手里哪是什么藥參,而是一棵當歸。
終日打雁今日不防被雁啄瞎了雙眼,當歸雖與人參相似但價格相差甚遠,這棵當歸頂多只值一兩銀子。
虧了銀子對于這奸商吃草羊陳水聲來說,簡直就像是鈍刀子噶肉,鉆心燎肺的疼。
一上午,陳水聲只顧著唉聲嘆氣無心生意。
眼瞅著其他藥攤客人絡繹不絕,這陳水聲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眼中看到人家賺錢,簡直比他虧錢二兩還要難受。
奈何他陳水聲吃草羊名聲在外,里里外外愣是沒有一人在他藥攤前停留。
眼瞅著到了響午,卻著急忙慌跑來一個少年。
那少年十二三歲模樣,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手里拿著一個藥方站在了陳水聲面前。
“老板,照這個方子抓藥,要快!”少年來不及喘口氣,大聲說道。
陳水聲心中一喜,心想蒼天有眼,來了只肥羊。
為何?
因為這少年著急忙慌,肯定是家中有人生了急病等著吃藥。
這樣的情形之下,少個幾兩藥材也不會細看,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愣頭青少年?
陳水聲心中暗道,但臉上卻是沒有絲毫顯露,他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從少年手里接過方子。
抬眼只那么一看,這吃草羊陳水聲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為何?
只因為少年這張藥方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楚,好巧不巧,頭一味藥材便是藥參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