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下,落在他的手上,他停了手,輕輕地說:“好了,我先走了。”
他剛一離開,我便癱軟了下去,摳在桌沿上指甲已經滲出了血,月兒跑進來扶我,“娘娘,您怎麼了,您的手流血了……”
我推開她,“沒事,你出去。”
“娘娘,您這樣子,奴婢怎麼放心呢?娘娘,您面色不好,要不要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
“不必了,太醫就算看了,我這個孩子就能保下來嗎?”
“娘娘……”
我含淚苦笑,“月兒,你出去吧,讓本宮一個人清靜清靜。”
月兒猶豫了一下,“娘娘,奴婢先扶您到榻上休息吧,您一夜沒睡,又滴水未進,可別再坐在地上著涼了。”
“好。”
月兒扶著我,一點一點的挪到牀上,她找來了藥布爲我包紮手指,輕輕的對我說:“娘娘,再是如何,您也該以自己的身子爲重,您這樣對自己,奴婢看著都心疼。”
我有氣無力的對她笑笑,“以何爲重又有什麼用,我是什麼樣的境遇你不是不知道,事到如今,要我做一個安逸無事之人,你覺得可能嗎?”
“娘娘,既是事到如今,您就更應該保重自己的身子,您現在連走路都無力了,又如何能面對王爺的咄咄逼人呢?”
“你說的道理我怎麼會不懂,只是,事情落到了身上,只是想得開,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
“娘娘……”
“好了,你出去吧。”
“娘娘,您不吃一些東西嗎?”
“那就備一道醒神的藥膳吧,畢竟,孩子還活著。”
“是。”
我看著宮女們端了膳食進來,又默默的退出去,她們都像是木頭人一樣,臉上連個笑容都沒有,也對,被威脅困在此的,又何止我一人呢?
勉強吃了幾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便吩咐人撤了。
知道這院子我是出不去的,也就不再多想,只坐在桌邊默默的發呆。
這時,有內監報信,“娘娘,禱之堂爲您送祈福禮來了。”
我沒聽過什麼禱之堂,便問了一句:“祈福禮?那是什麼?”
“回娘娘,宮中誕生的孩子足六個月時,禱之堂都會爲孩子行大禮祈福,只是此時……設壇擺宴之事不便行之,因此,禱之堂只是送了祈福禮來。”
我的孩子,一晃竟已經有六個月大,祈福禮……只怕,也是我腹中孩兒的祭禮了
“如此,便讓他們送進來吧。”
內監宣了禱之堂的兩位禮官進了側殿,他們弓著身子慢慢的走,樣子極爲守禮,其中一個是頭髮花白的老者,另一個倒是個清朗少年,只是都不曾擡頭,未見得容貌。
“臣等拜見太后娘娘。”
“平身吧,你們有什麼祈福之禮,倒是拿上來,給本宮瞧瞧。”
“是。”
那老臣回手招了幾個人進來,擡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請太后娘娘過目。”
我一眼掃過去,無外乎就是觀音像祈福珠之類的俗物,倒是也沒什麼稀罕玩意,想著腹中的孩子不知何時便會被殺害,我心裡暗暗痛著,也沒有什麼興致,便答道:“撤了吧,這些東西,不過是俗物罷了,真的能爲的本宮的孩子帶來福祉嗎?”
那老臣的表情有些尷尬,“娘娘,這……”
這時,他身旁的年輕人突然開口道:“娘娘既然不喜歡俗物,微臣這裡還有一件祈福之禮,想必娘娘會有興趣。”
他的聲音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我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便定睛看著他,心莫名其妙的狂跳起來。
他慢慢擡起頭來,當我的視線與他交織在一起,我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好像一下子停跳了。
那個正對著我微笑的年輕禮官,竟然是,小七!
幾年未見,他已經從那個只會調皮搗蛋的野小子變成了俊朗青年,絲毫沒有了當初的痞相。
我盯著他,他朝我微微眨了眨眼睛,我這纔回過神來,恢復了平靜,問他:“請問這位大人可有什麼寶物要給本宮看?”
他不動聲色的對我施禮,“此寶甚爲罕見,微臣只能給娘娘一人觀瞻。”
他身旁的老臣立刻慌了,偷偷拉他的袖子,然後對我施禮說:“娘娘恕罪,微臣這個徒兒年輕氣盛,衝撞了娘娘,還請您見諒。”
他又小聲對小七說:“你哪有什麼寶物如此稀貴,敢單獨給娘娘看,若是娘娘不滿意,這是要掉腦袋的。”
“無妨。”我打斷他,“今日是祈福之日,本宮必會給孩子積些福報,不會要了你們的命。既然只能給本宮一人看,那其他人便出去吧。”
老臣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看著我,“娘娘,這……”
“怎麼,是不是你們根本沒有什麼稀罕的東西,說大話來糊弄本宮的?”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既然如此,別人就都退下吧,請這位大人把祈福的珍寶給本宮看看。”
老臣愣了一下,進而緊張的看了一眼小七,神情中帶著視死如歸般的絕望,似乎自己一輩子的功績都毀在了這個愣頭小子的身上了。
他嘆了口氣,還是躬身出去了,我擺手示意屋中的其他人也出去,當屋門掩起來的時候,我終是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小七快步走到我近前,開口要說話,我急忙把手指壓在脣邊,示意他不要說話,門外的人,這些連我在臥房的咳嗽聲都能入耳的僕從,無論聲音壓得有多低,怕是都會被人聽了去。
小七會意,也含淚看著我,張開嘴巴,無聲的說了一句:“你受苦了。”
我的淚如雨下,緊緊的拉著他的手,他看著我手上的藥布,皺著眉滿眼都是詢問。
我咬著牙,故作鎮定的大聲說了一句:“這位大人既然說有寶物爲本宮的孩子祈福,那便呈上來看看。”
他也立刻配合道:“還請娘娘過目。”
我擡手沾了杯中的茶水在桌上寫到:師父現境如何。
他微微搖搖頭,也寫到:自當初離京尋你,便再無音訊。
我的心涼了半截,又開口與他搭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與外面的人聽,手上卻一刻不停的寫著,我的淚沒有一刻能停下來,我和小七要說的話真的太多了,只在桌子上寫根本不夠,過了半天,我才知道他是在師父失去音訊之後,爲了尋找師父,也爲了接近我一些,才隱姓埋名,化名言檾黎來到錫戎,籌謀了幾年,終於得到了這樣一個可以冠冕堂皇與我接觸的機會。
他也已經離開中原很久了,知道洛鴻影死了,便知我又有難,拼盡全力才得了今日與我相見的機會,不過好在他是生面孔,又無親眷根基,沒有人會懷疑到他。
過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不能再耽擱了,我只好對他示意一下,用絲帕擦去桌上的水跡,小七擡手撫掉我臉上的淚,無聲的說道:“姐姐,我會回來救你的。”
我點點頭,他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定會出手幫我,好歹,在如今這個境遇裡,小七的出現,就像是漆黑雨夜中一豆暖光,是我救命的稻草。
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然後站起身,朗聲說道:“娘娘既然覺得喜歡,微臣改日再來爲娘娘祈福,以報皇子安和福澤。”
我也端了端身子,對他說:“那本宮便等著言大人前來祈福。”
“如此,微臣告退。”
我輕聲喚了月兒,門立刻開了,宮娥內監們走了進來,那老臣也走了進來。
我對老人家笑了笑,“您這位高徒所獻之寶倒是甚合本宮之意,定是你這個做師父的調教的好,你們二人今日都重重有賞。”
老臣的褶子上綻開了一朵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似乎懸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了。朝我躬身施禮,“老臣愧不敢當。”
“今日爲皇子祈福,難得你們有心了,不必謙虛,下去領賞吧。”
我又看向小七,“言大人,本宮若是再有事,會派人給大人傳信的。”
他恭恭敬敬的施禮,真真就像是一個謹小慎微的禮官,我們故作毫無波瀾的對視了一眼,不敢表露任何情緒,沒有人知道,我們心中是怎樣在波濤洶涌。
我眼看著小七一步步離去,這唯一一個與我的過去有牽連的人,正一步步遠離我,他邁出宮門的一瞬,我心裡突然空的要命,熱血衝頭,竟然猛地起身想要去追他。
然而我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因爲在我站起身剛剛邁出一步的那一刻,看見小七所在的門口,繞過宮門閃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洛寒桐。
所有的衝動和熱血像是被兜頭一盆冷水一下子澆熄了。
洛寒桐看見正在出門的兩個人,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毫不猶豫的伸手攔住他們的去路。
我心裡有點忐忑,暗暗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小七沒有什麼底細可查,就算洛寒桐去查他,應該也是查不到什麼的。
洛寒桐漆黑閃亮的眸子掃過小七的臉,冷冷的問:“誰讓你們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