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耷拉下眼皮,像是睡著了似的,犯尋思。
“大叔,你還是快點說吧!”石丹等不及,不自覺地看了看天色說:“時候不早了。”
老者伸手從兜裡捏出一小捏麥粒填到嘴裡,細嚼了一會兒,咕咚嚥了下去。像砸了一個大坑似的動靜。隨後特舒坦地捋著脖頸說:“人若是吃了過多的囫圇糧食,肚子裡就會發(fā)幹,嗓子眼冒煙。勢必就得喝水解燥”
“人乾渴了,喝水解渴不是很正常嗎!”石丹不以爲然地說:“要是叫我的話,也得這樣的。”
“乾乾的糧食在肚子裡經(jīng)過水的浸泡,就會劇烈地膨脹。”老者禁不住指著自己的肚皮接著說:“吃飽了的肚子,是沒有多大閒空的,吃下去的那些糧食,是不會因爲肚子空閒小,而不膨脹的。到頭來,不撐破腸胃,纔怪了呢!”
“哦——!”石丹終於明白與承認了老者的說法是對的,由衷地說:“看來,人被撐死也不足爲怪呀!”
“不管怎樣的餓,要記住,少吃、慢慢地吃,是沒錯的。”老者朝石丹特意叮囑道:“你還年輕,知道的少,切記,不要過分地貪嘴。特別是吃囫圇糧食的時候!”
“呵呵,如此一來,大叔你也救了我一命啊!”石丹抹著額頭上的冷汗說。
“你說的言重了。”老者很感激地說:“你救我一命纔是真的。”
“大叔,你既然知道的這麼多,當時你怎麼不阻攔他們呢?”石丹瞅著遍地的屍體,不覺頗傷感地說:“可惜了這些鮮活的生命啊!”
“這也怪我大意了。”老者自責道:“我本以爲,他們打打饞蟲就行了。待飯做中了再吃。誰知道,他們過分地貪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唉——,沒想到,我的大度,卻成了害死他們的兇手。”石丹惱惱地說。
“當時,你若是表現(xiàn)的小氣一點,親自打開倉屋,監(jiān)督他們的話,他們或許顧及面子,不好意思過分地貪食,也就出現(xiàn)不了這些屍首的。”
“就是!”石丹憤憤地拍著自己的面門,咬緊牙關說:“有時候,放任與放縱,就是一種毒藥!”
“別說這些了,反正事已至此,自責也是沒有用的。”老者慢慢地吞嚥著麥粒說:“時候不早了,我們想想辦法,該怎麼處理這些死屍呢?”
“不知,他們還有沒有救啊?我們是不是該嘗試一下?”石丹蹲下身撫摸著一個死者的肚皮說。
“沒得救了,我們現(xiàn)在考慮的,該是咋樣埋葬他們。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下手?”老者幽怨地、甚或是羨慕地說:“他們由餓死鬼,變成一個撐死鬼,也值!我死的時候,還說不定能否趕上他們呢!”
“咋能這麼悲觀呢?人總要往好處想的嘛!”石丹看到老者極其可憐的樣子,勸慰道:“不是還有我嗎?你老若是不嫌棄,跟著我的話,大魚大肉不敢說,每天吃粗吃飽該是沒問題的。”
“俺求之不得啊!該不是俺上輩子積了陰德,才讓俺遇到你這麼個善人呀!”老者激動淚流涕飛,並惶惶著跪地施禮。
“起來,你老這是幹什麼?!”石丹急忙將老者拉起來,並急慌著說:
“讓老天爺和閻王爺看見了,會減我的壽限的。”
“從此,俺就是你的僕人了,有活兒你發(fā)話就行,俺這就去挖墳坑。”沒了後顧之憂,激動不已的老者不怠慢扛起杴钁就往外走。
“我們吃了飯再說,餓了幹什麼事也不行的。再說,鳥蛋的身子還很虛,也得吃點熱乎的。既然他們沒得救了,我們先不管他們,先照顧一下活的。”石丹說著挑起水桶走出院子。
老者彎腰挪動了一下磨道邊上的幾具死屍,爾後從倉屋裡端出半簸箕麥粒,倒到磨眼裡少許,慢慢地推起來。
石磨在老者的推動下,慢呼呼地磨下一周遭的細粉。紛紛跳到磨盤上的細粉,像雨簾,又像瀑布。磨盤上堆積的高低不等的面堆,像冰凌,又像雪山。
石丹一時忘記了難捱的飢餓,一連挑了三四擔水,直到水面殃及缸沿、大汗沾溼衣襟。極速往來幾裡的行程,居然不覺著絲毫半點的累。
老者終於將半簸箕麥粒轉化成細粉。沒有籮掉麩皮,直接加水和麪製造成十來個饃饃,交錯著佈置到鍋裡。它們粉嫩嫩的,貌似一些盤腿打坐的胖墩。它們將在瞬間,由夾生變的成熟。
風箱“呱嗒”著嘴,吹旺了竈膛裡的火苗。小山村裡難得飄起了炊煙。多數(shù)人的家已經(jīng)被河水歸攏到河裡,接受龍王爺?shù)臋z閱去了。沒到河裡湊份子的鍋竈,也被坍塌的瓦礫、茅草掩埋,哪還有生火造飯的資格?
……
老者哆嗦著兩掌托出了第一個白生生的饃饃,遞到石丹的手裡,說:“你先吃吧,也該餓極了。”
石丹也沒客氣,順手接過熱氣騰騰的饃饃。爲了避免燙手,他不住地倒騰著兩手,像逗引淘氣的孩子,來回掂著的同時還不住地朝它吹著氣。表現(xiàn)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欲將它滅之乎也的姿態(tài)。
“不要急,待它涼透了再吃!”老者看著石丹猴急的樣子,提醒道:“即使嘴壯,吃了過燙的飯食,也會燙壞腸胃的。”
石丹沒有理會老者的提醒,顧自一個勁地翹起嘴頭子往饃饃上面吹涼風。
過了一會兒,老者瞅了瞅石丹手中的饃饃已沒有熱氣可冒,便說:“現(xiàn)在吃的話,該是行了。涼了吃,就不香了。”
石丹感覺饃饃不再燙手,饞的在饃饃上親了一下,但並沒有張口大吃,而是疾步朝西廂房走去。
老者看到石丹的樣子,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不見了人影。
石丹託著饃饃走進西廂房,朝黒朧朧的屋內吆喝道:“鳥蛋,鳥蛋,吃飯了。”
不見鳥蛋有任何動靜,石丹立馬點上油燈,看到鳥蛋昏睡著。便俯下身子搖晃著他,輕喚道:“鳥蛋,醒醒,你看我給拿什麼來了?”
鳥蛋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懵懂地問:“吃飯這麼早啊?還,還沒明天就吃飯呀?”
“呵呵,你睡迷糊了?”石丹手指黒朧朧的院子,說:“天剛黑,晚飯還沒吃呢!”
“噢,俺當成早晨了。”鳥蛋依舊昏昏沉沉地說:“俺看著天色,就好像要明天似的。”
“我看你是餓迷糊了。”石丹在鳥蛋面前使勁搖晃著手中的饃
饃,說:“你看,剛出鍋的,你吃不?”
鳥蛋閉上眼,聳起鼻子使勁聞了幾下,興高采烈地咋呼道:“這麼香啊——!俺過年的時候,還吃不到這樣的飯食呢!”說著的同時,鳥蛋坐起身子,從石丹的手裡奪過饃饃就猛逮一口。他這口咬的可夠大,居然消滅了饃饃的一小半身體,並且迭不得細嚼,用嘴扁了扁就摁到了喉嚨裡。用狼吞虎嚥一詞來形容他此時的吃相,一點也不爲過。
“你慢點,有你吃的。”石丹看著鳥蛋幸福地享受著饃饃的香甜,不覺兩眼一熱,動情地說:“鳥蛋,你別噎著,剛蒸了一鍋的饃,我先由著你吃。我就不相信管不飽你。”
三口不到,鳥蛋就把一個大饃饃報銷了。他淚人似的對石丹說:“石丹,俺不配吃你家的飯啊!”
“都是自家兄弟,你咋說這話呢?”石丹埋怨道。同時遞給他一條手巾擦淚。
“俺這張臭嘴,罵了你不說,還吃你家的饃饃。”鳥蛋用手使勁擰著自己的嘴角,將嘴撕扯到了腮幫上,覺著還不到位,用閒著的手掌掄圓了,狠勁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
“鳥蛋,你咋作踐自己呢?”石丹使勁拉著鳥蛋的手,以阻止他進一步行動。
“石丹,你別拉俺,俺要把俺這娘們腚打腫!”鳥蛋瘋了一樣扇著自己的嘴巴,叫喚道:“也省得它再罵人,和再吃你家的飯食!”
“你快打住吧!”石丹終於擎住了鳥蛋揚起的手掌,急慌著說:“鼻子臭,還能割下來扔了?!以後注意著點不就行了嗎?”
“俺想把它割下來爲狗!”鳥蛋猶如神經(jīng)錯亂地說:“不知,狗嫌不嫌俺這娘們腚臭?”
“好了——!”石丹見鳥蛋羞愧難當?shù)慕旗栋l(fā)瘋,便照著他的腮幫子狠勁抽了一巴掌,大喝道:“你瘋啦?!你看你還沒完了!”
鳥蛋愣怔了一會兒,徹底清醒了過來。這會老實了,羞愧地耷拉下腦袋,淌淚。
這時,老者拿著兩個饃饃走進屋。先是遞給了石丹一個,爾後給鳥蛋遞過去。
鳥蛋只顧低著頭悔過,不曾發(fā)現(xiàn)又一個饃饃正向他靠來。無動於衷。
石丹這會真是餓了,接過饃饃就連逮幾口。他的哪個嘴吧唧的像呱嗒板一樣響。吃的是熱火朝天、香甜十足。
老者拿手中的饃饃頂了頂木訥的鳥蛋,憐惜地說:“鳥蛋,來把這個饃吃了!”
鳥蛋瞅著近在咫尺的饃饃,足有一袋煙的工夫,極其眼饞的樣子,就是不見他伸手去接。只是顧自嚥著唾沫。
“拿著啊!”老者不耐煩地說:“還磨蹭啥呀?!石丹又不疼你吃。”
“俺吃一個了。”鳥蛋抹了一把淚,嚶嚶地說:“俺沒臉再吃了!”
“你這身子骨,吃一個哪能夠呀?”老者強行扒開鳥蛋的手,將饃饃塞到他的手裡,接著說:“吃的飽飽的,好去跟我?guī)只睢!?
鳥蛋終於等到了吃第二個饃饃的十足因由,照著不涼不熱的饃饃猛逮了一口,含混不清地問:“幹啥活?”
“埋死屍。”老者陰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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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