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夜以繼日地看書，弄得石丹頭昏腦脹的。

一日午飯后，石丹摸著發沉的頭顱，對鳥蛋嘟嚕道：“我現在的腦子里，都裝滿了書，還沒來得及消化，今日個不能再讀了。”

鳥蛋笑道：“你的家，你的身子，什么事還不是你說了算呀！你愿意躺著就躺著，愿意歪著就歪著，隨你的便！俺管得了你的一日三餐，哪能管得了這個呀？”

“我想到山里轉一圈去，常這么蹲在家里，膝蓋、腳腕、胳膊肘什么的都長銹了。”石丹顧自說：“再說，此時我的腦子也不好使！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心情。”

鳥蛋問道：“還用俺陪你嗎？俺也好給你準備一點路上吃的、喝的！”

“不用你去，我自己在常去打柴的山里轉悠一會就回來！”石丹隨后叮囑道：“你在家里守著，若是有來乞討的，對人家也好有個照應。”

“嗯！”鳥蛋應了一聲后，用手帕給石丹包上了一個餅子，遞到他的手上說：“你拿著，預備著餓了的時候吃。”

“我不拿這個，山里有的是野果子！”石丹說著話的工夫，走出了上房，走出了院子。

鳥蛋一直跟隨其后，站在大門口目送他走出他的視野。

石丹慢悠悠地走在彎彎曲曲、且崎嶇不平的山道上。由于已有多日不干體力活缺乏鍛煉，再加上讀書時的煎熬，他的身子顯得比往日單薄了許多，且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山里是飛鳥與走獸的世界。當然還有那些各色的蟲子。它們或鳴囀、或吼叫、或哼唧，或飛舞、或蹦跳、或攀爬，大都無拘無束、有滋有味地各自生活著。

不知不覺，石丹在付出了一身大汗后，終于來到他早前經常來打柴的深山老林。徜徉在花草間、樹蔭下，有一種久違的土腥氣沁入心脾，都不忍心立馬呼出來，他刻意憋在胸中極盡地品著、享受著。每到愜意處，還不自覺地閉上眼、吧唧著嘴。生出一股心曠神怡的感覺。

石丹在深山老林里無方向、無目的地轉悠著。不經意地轉悠進了密林深處。

轉瞬間，陽光少了，濕氣濃了。不由得使石丹產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一個激靈過后，才知道自己沒了方向感。立馬就地轉了好幾個來回，極力搜尋著從眼前一晃而過的景致，是否有相識之感。但他的轉圈及搜尋都是徒勞。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在他的腦子里相互揉搓著，且弄得一塌糊涂，根本分辨不出誰、誰、誰、誰、誰。猶如迎來當頭一棒，驚恐中，還帶有一些暈厥，甚至是痛苦。

大樹遮天蔽日。落葉在樹下鋪成了一層厚厚的地毯，且暄騰的讓驚恐不已的石丹渾身打晃。如此，勢必減緩了石丹前進的速度。現在的石丹，最大的心愿就是盡快走出這人跡罕至的是非之地。但又拿不準方向，只好向一只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

石丹一個文弱書生的體力，經不住他這么折騰。很快，消耗殆盡。此時的他，只有蹾在地上大口喘氣的份了。腿腳、腰身均酸酸的、軟軟的。

閉目養神、養精蓄銳，是此番的石丹立刻做出的決定。可是，他的大腦一時放松警惕，卻讓瞌睡蟲來了個突然襲擊，攻進了他的神經中樞，摧毀了他的指揮系統。使其漸進睡眠狀態。此后出現的連鎖反應就是，鼾聲四起、與到夢鄉里游走一番……

石丹心曠神怡地徜徉在密林深處流連忘返。不知何時，走到一個峽谷的深處，見前方有人忙活的身影。石丹不覺松了一口氣。心的話，總算見到人了。于是，他大踏步趕到近前。看到好多人挑著、搬著、推著什么東西，在往一座土窯里裝。這些人，都埋頭苦干，沒有語言交流，甚或是半句話的。

石丹怔怔地看著，眼見那些人頃刻間就將那座土窯給裝滿了。隨后輪番鉆進窯洞點火。可是過去了好大一會兒了，也不見土窯里冒起煙火。那些人，呆立在那里，或許都在納悶哪里有啥不對勁的地方，不再有任何的動作。石丹站在外圍，也處在納悶的狀態之中。好像此處正漫延“納悶”這種瘟疫似的。

過了好大一會兒。圍在土窯四周的那些人，終于結束納悶狀態。也沒見誰一聲令下，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地鉆進窯洞，往外鼓搗那些石丹叫不上名來的物件。

石丹也顧自結束納悶狀態。一時不納悶了，卻多了一個好奇心。他的身子由好奇心所趨，便不自覺地往前大踏幾步。他極想看看他們這些人，倒騰的是些什么玩意兒。還有，他還想看看，這些人里面有沒有他認得的人。

那些人沒言沒語地忙活，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不速之客、石丹的無端造訪。

石丹變換了多個方位，或伸頭、或彎腰、或扭臉、或蹲身等等的多角度審視，均看不到那些人的臉面。甚至連一個模糊的輪廓也沒有。就好像一些無頭的尸體在活動、勞作。這不禁使石丹打了個寒戰，甚至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那些人，轉瞬間將土窯掏空了。

也不見掏出來的東西放在了那里，石丹極力想看看是些什么東西，就是不能得以實現。只見他們將東西搬出來的時候，還能看到東西的大致輪廓，但等到他們將東西放到地上了的時候，那東西立刻就沒影了。這使石丹百思不得其解，且好生的納悶。

那些人，將土窯掏空后，沒有一時一刻的停頓，立馬再將那些東西裝到窯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循序漸進之中進行著。少頃，土窯頂上凸起了冒尖的一堆東西。他們立刻停止手中的忙活。

就見一個人拿起一個火把，朝上面輕吹了一口氣，火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苗。這時的石丹，就想借著這個機會，看一下那個人的臉倒來是個什么模樣，但他挪動了好幾個方向，都不曾看到那人的頭臉。甚至連頭顱的外形也沒有。感覺怪怪的。

那人待火把燃起的火苗夠大了，立刻曲身鉆到窯洞里面，將窯內的柴火點燃。瞬間，土窯內竄起一股濃煙接著冒出了紅紅的火苗。那些無頭之人蹦著高的歡呼雀躍著。他們的咋呼聲雖然很高，但石丹一句也聽懂。像獸語，卻不像人話。又不像獸語，而石丹卻聽不懂。

高高的火苗從土窯的頂部，竄出老高。將附近的花草、樹木、石梁也映紅了。但始終映不紅的，就是那些人的臉。像一個塊煤做成的，沒有五官，亦沒有七竅。始終是模糊著的。

石丹怔怔地看著，欣喜若狂的那些人，還有烈火熊熊的土窯。

土窯在片刻過后，突然從里到外地紅了。甚至從磊就的石縫里往外躥火。以致窯里窯外儼然都成了一塊紅紅的火炭。

石丹忘記自己是干什么的了，驚異地大呼道：“俺的娘，可別這片林子給燒了呀！”

這時，那些人才發現石丹的存在，齊刷刷地轉向他，呆立了一會，不約而同地朝石丹涌來。

石丹預感到事情不妙，轉身就跑。并且使出吃奶的勁頭，一路狂奔。

那些人沒有放過石丹的意思，緊追不舍。從他們之間逐漸縮小的距離來判斷，他們的速度要比石丹的速度快許多。

石丹拼命地逃著，在廣袤的密林里穿來穿去。樣子狼狽的極像一只驚慌失措的兔子，惶惶慌慌的連蹦加跳的。有時腳被藤條絆住，跌個嘴啃泥，也不知道疼，隨即爬起來繼續逃跑。

在石丹的身后，有好多個看似沒有頭顱的身子，在追趕著石丹。他們始終保持著一種姿勢，速度也保持著高度的一致，且還都是勻速運動。

石丹慌不擇路，跑到了一個懸崖的邊上。探頭看看無底的深淵，再扭頭看看已經迫近的無頭追兵，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內心里好像有一窩小兔子在撕咬他，既惶恐不安，又撕心裂肺般的難受。

無頭之人，近在咫尺。他們步調一致地放緩了腳步，開始一步一步地慢慢朝石丹靠近。

石丹極力倒退著，他的腳后跟甚至探到了空中。身子朝前面弓著，保持著平衡。

走在最前面的無頭之人，看到驚慌失措的石丹已觸手可及，便停止前進。伸出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朝石丹的前胸抓來。

石丹本能地躲閃了一下，結果將自己晃下了懸崖。他急速往深淵中墜落著，兩耳還能聽到呼呼的風聲。不知是驚恐的還是怎么地，他的兩眼始終大睜著不知道合上了。懸崖上的景致讓他盡收眼底，其中有蜷伏在石縫里的或紅或青或黃的巨蛇、被他的慘叫聲驚起的并在半空中盤旋的飛鳥、被清風舞動著的并像翠綠瀑布似的山藤、招搖著巨大身子且通體透紅的罕見靈芝，還有還有無數個活動著的、或是靜態的動物與畫面。石丹均歷歷在目。

經過長時間的墜落，石丹終于看到了谷底。一些齜牙咧嘴的怪石正迎接著他的到來。

這時的石丹才覺出些許的害怕，心想自己將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一灘肉醬，或是肉餅。這是他不愿看到，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只好閉上眼等待應聲落地的那一刻。

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吹落了懸崖上邊的一塊巨石，巨石急速翻滾著，冒著四散的塵土，重重地砸向谷底，并生產出一陣唏哩嘩啦的巨響。

稍后，狂風裹夾住緩緩墜落的石丹，將他拋向了一邊。砸在一棵高聳的古柏上面后，彈跳了一下，跌落到鋪滿落葉的陡坡之上，并順勢翻滾起來。

石丹終于被一個大大的土包擋住，身子借著慣性在土包上面重重地砸了一下過后，無奈地停住了。且深陷在松軟的土包里。

由驚恐、摔打所致，石丹出現了短暫的昏厥。

昏昏沉沉的石丹忽然覺著自己的呼吸不是很流暢，且有一股極具的憋脹之感。猛地一睜眼，但見一個急速旋轉著的小旋風，正揮舞著土包上面的塵土將他掩埋。且即將掩埋住他的口鼻。一股求生的欲望從他的心頭竄起，他一咬牙，奮力一掙扎，將掩埋在身上的塵土抖落，這才覺著呼吸順暢起來。

小旋風還是翻飛在石丹的周圍，不住地朝他的身上吹撒塵

土。

石丹這才知道，這里是個是非之地，不能坐以待斃，待自己喘氣勻實了，運足了力氣呼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無數個凸起的土堆呈現在他的眼前。直覺告訴他，他正陷在一個鬼祟橫行的墓地之中。他一生中，最怕的就是那些妖魔鬼祟。從前在去地府的路上，他已經領教了幾回，至今還對厲鬼們的惡性記憶猶新。

石丹突然覺著自己的毛發倒豎、渾身的肌膚發緊、發麻。且瑟瑟發抖而不止。

這時，有一個很大的旋風朝石丹旋過來。并裹夾著飛揚的塵土。石丹驚愕過后，哀嚎了一聲，朝墓地的旁邊跑去。大旋風呼呼地吼叫著在他的身后猛追。

石丹好像被嚇出了膽汁那樣難受，沒命地狂奔著。在臨出墓地的那一刻，突然腳下一滑，身不由己地溜出了墓地，且一個勁地往山下滑著。待到一個斷壁前，惶恐的石丹突然有了意識，兩臂一較勁，使勁抓住了斷壁前的兩棵小樹。大半個身子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就在他極近絕望的時候，就聽身下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喂，你怎么活的不耐煩了？咋往這里來學著蕩秋千呢？”

石丹這才大著膽子睜開眼，順著褲襠往下看。一個幽靜的農家小院映入眼簾，三面的籬笆墻環繞著，坐落在這陡峭的斷壁下面。峭壁充當了小院的一堵墻。雖不豪華，但一副莊戶人家的打扮，而又不失幽雅整潔的一面。

這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走到斷壁下面，喝問道：“說你呢？！你閑著無事，到這里來作何呢？”

“老丈，我不是故意來的。”石丹惶恐不安地說。

“你不是故意來的？”老頭仰著臉說道：“哪好，請你趕緊走，別煩擾我們家的清靜！”

“我是從上面跌落到這里來的！”石丹解釋道：“能走得了，固然好，但我現在走不了呀！”

“走不了也得走！”老頭一臉嚴肅地說：“你若是掉下來，就必死無疑！你別禍害了俺這潔靜之地。”

“老丈，你能發發慈悲幫幫我嗎？”石丹無奈地說：“我也知道，一個生人無端死到你們家里，是一大忌。可我也不想這么樣的。”

“俺可沒法幫你！”老頭嘟嚕道：“別說你一個大活人了，就是一只兔子，一時不慎跌落到我家的院子里，都能摔成一灘肉醬的。”

石丹聽了老頭的話，不禁哆嗦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更加發毛。

老頭說：“兔子落在我們家，倒是個好事，我們不用逮、不用剁就能吃上兔肉丸子。而你還不如兔子呢，臭了俺家的地不說，俺還得挖坑埋你，既費工又費時不說，還擾亂我們家里的安靜。”

“老丈，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石丹帶著哭腔說：“你好歹也想想辦法，我也不想臭你家的地呀！”

“……”老頭注視著半空中的石丹，沒有接石丹的話茬。

“老丈——！”石丹焦急地央求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老就想想辦法，救我一命吧！”

“救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老者思忖道：“但俺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你說！”石丹著急上火地說：“我快要堅持不住了，要脫手了呀！”

“這個，俺可以先應付你一下。”老頭說：“俺的條件，等你沒了生命危險再說給你也不遲。”

“那感情好！”石丹看到了生的希望，激動地說：“有擾老丈了！我不管你開出什么樣的條件，我都會答應你的！”

老頭見石丹吊在半空，命懸一線，便不再和他多嘴，急忙走到院子當中的一棵高大的槐樹跟前，張開兩臂將樹身摟了個滿懷，兩膀一較勁，并大喝一聲“嗨”，大樹隨即被連根拔起。

石丹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老頭晃晃悠悠地抱著大樹走到斷壁下，貼著峭壁將樹豎直。高挑的樹枝，剛好伸到石丹的腳下。

石丹欣喜異常，立馬將手一松，落到樹枝上面。隨后攔腰抱住樹身。這才覺出牢穩、安全了許多。松了一口氣后，對樹下的老頭說：“老丈，把你老的條件說出來吧！我是個仗義之人，必洗耳恭聽。”

“等你落地后，把俺的女兒娶回家！”老頭一絲不茍地說。

“啊——？！”石丹驚呼道：“咋是這樣的條件呀？！”

“你現在若是后悔的話，還來得及，你再站到樹梢上面，抓住那棵小樹，俺把這棵樹抽了就行！”老頭貌似很仗義地說。

“老丈，你就不能提點別的條件嗎？”石丹看看懸在半空中的小樹，又瞅瞅腳下即將撤離的大樹，左右為難地嘟嚕道：“你讓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就這個條件不行，你卻還偏提了這個！”

“這是俺前世就定下的條件，又不是專對你小子的！”老頭冷冷地說：“你好自為之吧！你自己的小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

====謝謝閱讀本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