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峒慢慢把兩只手伸開,楊安易當場傻在那里,眾人哄堂大笑。等楊安易喝了酒,趙子峒把銅錢遞了過去:“楊兄請。”
楊安易在身后把銅錢在兩只手里倒來倒去,過了好一會才伸出來說:“來猜吧!”
趙子峒看了一會,對楊安易笑笑:“楊兄我可猜了。”
“廢話什么,快點說。”楊安易被趙子峒笑得心里有點發毛。
趙子峒指著楊安易的左手道:“銅錢就在這只手里,楊兄開吧。”
楊安易把手張開,果然銅錢就在左手里,只道趙子峒運氣好,喝了酒,把兩只手放到兩腿下面,擺弄好長時間,才又伸出來:“直娘賊!我就不信了,再猜!”
這種游戲,對于從沒接觸過的楊安易這種菜鳥來說,那是必輸。道理很簡單,握銅錢的手一般都會比較緊,與另一只有細微的差別,被人抓住了這一點,那就跑不了了。即使偶而差別不大,趙子峒自然會撩撥他,使這種差別足夠看出來,在前世他跟弟兄們經常聚餐酗酒,這一套早就玩得純熟了。一場酒宴,就成了趙子峒戲耍楊安易的表演,直把他灌得如死狗一般趴在桌上,童員外看得直搖頭。
難得有個活寶讓自己開心,來到宋朝的幾個月,趙子峒從沒像今天一樣開心過,出了童員外的莊子,迎著涼風,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童涵冬在后邊關心地問:“先生沒什么吧,今天著實喝了不少。”
趙子峒搖搖頭:“沒事。對了,明天要早點到窖場,我們要商量一下后面的事。”
已是深秋了,山里的涼風吹到身上,有點挨刀子的感覺,兩人路上說著些瑣事,一路緊趕回到村子,驚得幾只土狗亂吠。在村口分了手,趙子峒輕手輕腳地進了院門,剛把門掩上,旁邊茅屋里傳來阿云的聲音:“是二哥回來了嗎?”
趙子峒忙應道:“是我是我,夜已經深了,你早點歇了吧。”
阿云的屋里再沒聲音,趙子峒站在那里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自己在外奔波忙碌,回到家里有佳人的一聲親切問候,想起來挺溫馨的畫面,可惜只給他一個可以遐想的開局,卻不能繼續。
正屋里燈也亮了,趙子峒收回思緒,進了屋,原來是妹妹錦萍聽他回來,正在那里泡茶。趙子峒忙上去接手道:“你回去歇了吧,我自己來。”
錦萍聞到趙子峒一身酒氣,皺了皺眉:“二哥怎么喝成這樣,你先喝口茶,我給你燒水洗腳。”
趙子峒見插不上手,只好先回自己屋里。這個小院共有五個房間,正房三間,東邊母親和錦萍住,西邊是大嫂一家,正屋是飯堂兼客廳,他和王繼善住在東邊廂房里,院南邊靠墻的小屋則住了阿云和他弟弟,都是土墻草頂,相當簡陋。進了屋,把燈點著,王繼善從床上骨碌爬起來,把被子裹在身上問:“哥哥回來了,喝得可快活?”
趙子峒見他已經清醒了,點點頭在桌邊坐下,喝了口茶問:“先前你發什么花癡?”
王繼善尷尬地笑笑:“不瞞哥哥,今天在山神廟里與幾位兄弟喝酒,他們說起有一只肥羊,極是好色,便起哄讓我裝成女人去騙些銀錢花花,我覺得好笑,才有下午的事。”
附近兩大銷金窟,村南山神廟,被一群惡乞丐及地痞流氓閑漢把持,在那里開地下賭場,并收容流浪的婦人開暗娼,影響極其惡劣,村北桃花觀,這兩年被附近的無賴軍漢占住了,趕走在此修行的女道士,招了些風流女子進去充數,那是高級的妓院了。那幫軍漢打仗不行,但手里到底有家伙,普通人惹不起,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只好睜只眼閉只眼。
若按趙子峒從后世帶來的觀點,對這種地方本不會關注的,他們不出來干擾正常人的生活,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有什么說的。可人的地位變了,立場就變了,他現在養著一大家子,每天累死累活,不過混個溫飽,這兩個地方的人都是社會不安定因素,那是天然排斥的,尤其是桃花觀的軍漢,現在天下危如累卵,他們卻去做這種缺德事,趙子峒打從心眼里討厭。
王繼善經常在這兩個地方混,做個幫閑,混吃混喝,趙子峒說了他多少次,卻總是不聽,見他又提起來,便正色對王繼善道:“兄弟,不是我說你,你也有手有腳,做些什么不好,每天與那些人混在一起,看著逍遙快活,要是哪天出了岔子,不定糊里糊涂把命丟了,那些是什么人你可清楚。”
王繼善嘆了口氣:“龜有龜路,蛇有蛇道,哥哥,我就是一條斑斕滑溜的赤練蛇,不在那里廝混,我又能做些什么。”
趙子峒拿他沒辦法,錦萍恰在此時端了熱水進來,便脫鞋把腳洗了,上床睡覺。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床,一出被窩便打了個哆嗦,這天可是真冷起來了,趙子峒心里想著抽空該在家里弄幾個爐子了,不然冬天可怎么熬過去。汝州盛產煤炭,是附近很多窖場的燃料,價錢很便宜,只是宋朝人們習慣用炭盆烤火,煤炭不能用。趙子峒努力想了好多后世使用煤炭的方式,但大多不合適,比如城市里常用的煤球爐,且不說煤球,就那爐子也不是好做的,非得有時間慢慢摸索不行,趙子峒現在可沒那精力。想了好久,才想起小時候在農村自己家的爐子,是放在另一個房間,通過火道取暖,可以借鑒。
穿好衣服出了房間,錦萍和大嫂已經煮了早飯,無非是稀粥咸菜,咸菜可是好東西,因為宋朝的鹽實在是貴,貧苦人家得仔細算計著吃。就著錦萍打來的洗臉水,趙子峒洗了臉,隨便吃了兩碗粥,向母親請了安,便出門上工。
童員外的窖場在村北蟒川河邊上,趙子峒上工要穿過村子,走到村中的十字大街口,見阿云帶了弟弟正在那里賣包子,便上去打個招呼。
阿云從籠屜里拿出兩個肉包子,燙得呼著氣遞給趙子峒:“趕緊趁熱吃了。”
趙子峒拍拍肚子:“我已在家里吃過飯了。”
阿云笑道:“兩碗稀粥,能頂得了一天么。放心,兩個包子吃不垮我。”
趙子峒訕笑著接過來,道了謝,又說:“過兩天窖場都開了,你的生意就多了。”
阿云笑著擦擦手道:“再多我也忙不過來,一
天賺幾十文也就夠了,攢些給阿源買幾本書讀,其他也沒什么大用。”
宋朝的書極貴,薄薄一本冊子,動輒過百文,家里的幾個半大孩子共用幾本啟蒙書,已經讓趙子峒肉痛得吃不消。在這上面他也動過腦筋,活字印刷是不能想,暫時沒那個技術條件,憋了好久,才想出蠟紙印刷貌似有可能,雖然質量不怎么樣,可那東西便宜啊。只是還沒試驗成功,關鍵還是窮,在這個時代,蠟燭都是奢侈品,做蠟紙就更不容易了。
正在這時,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乞丐走了過來,在阿云的攤子前站住,也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籠屜里的包子。阿云嘆口氣,用干荷葉包兩個包子遞給他,老乞丐接了,行個禮,也不說話,哆哆嗦嗦地走到路邊找個地方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地把包子吃完了,回來把荷葉還給阿云,再行個禮,慢慢走遠了。
這個老乞丐也不知是哪里人,流落到這里快一年了,從沒開口說過話,大家都叫他啞乞丐。說叫乞丐,其實他連行乞的權力都沒有,因為人懵懵懂懂,都不知道去山神廟拜本地團頭柳成的山頭,這柳成是出名的惡人,放出話來,誰敢施舍東西給他就拆誰的房子,這老頭只能到處撿點剩飯殘水爛菜葉吃。阿云不忍,只要他過來,便給兩個包子。柳成雖然惡,卻不敢來找趙子峒的麻煩,趙子峒手下有好幾十個窖工呢,論戰斗力,村北的軍漢們也要發怵。
趙子峒與阿云又說了一會閑話,看太陽升起來了,便到窖場上工。
童涵冬早就到了,日常的事已經安排得差不多,趙子峒到各處轉轉,看了看各個工地黑板的內容,一切正常,便到自己辦公的屋子去。在每個地方立看板是趙子峒帶來的管理方法,看似簡單,其實用處很大,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算是后世先進的管理方法。黑板就是涂了墨的木板,粉筆就是用山上的滑石磨成長條,簡單實用,麻煩的是窖工基本不認字,還要趙子峒和童涵冬去掃盲,好在日常用到的字不多,幾個月下來,每個工地總有人能把看板上的內容看懂,再講給眾人聽。費那么大精力去掃盲看似沒用,其實不然,時間長了,看板起作用,工人能自己管理了,趙子峒就越來越省力,而且也借此拉近了與窖工的關系,也漸漸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童涵冬泡了茶給趙子峒端過來,在對面坐下問:“先生,過兩日官府征用的窖工回來,咱們現在的方法就一時不能用了,可如何是好?”
趙子峒喝了口茶說:“其實好辦,把現在的窖工都打散了,混到新回來的窖工里面,幫我們去管,能省不少力氣。”
“先生說的是。”童涵冬從旁邊拿了本左傳過來,“這些先不管,先生還是來講書吧。”
像宋朝正規的老師那樣教童涵冬趙子峒是做不到的,但用后世的方法來講這些內容卻別有一番意境,常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那是因為常人沒有能力把這個小姑娘扒光了看,真要是有能力把這個小姑娘扒得赤條條,怎么打扮也就不在意了。趙子峒現在就把宋朝歷史的打扮扒光了,自有一番感悟,再加上前世的工作歷煉,講起歷史來總能讓童涵冬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