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情加俱,六阿哥身染痘疫,錦妃用厭勝之術詛咒禧妃母子,崇貴的五萬大軍在城外蠢蠢欲動。六宮再次陷入混亂之中,而朝中的各股勢力也都很微妙。
福泰宮內,沐婉芙略顯憔悴的靠在軟榻上,寶娟往螭龍紋香鼎內添了一把沉香屑,乳白色的香暈一圈一圈的散開了。
自從永珎出事后,沐婉芙便粒米未進,寶娟擔心沐婉芙的身子,斷了新做好的粥點進了殿內,
“主子,你已經好幾天都沒進食了,奴婢讓小膳房給您備了些暖胃的米粥,您好歹用一些。”寶娟見沐婉芙為了永珎的事情急的粒米不進,不由心急地從旁勸著沐婉芙好歹吃一些。
見沐婉芙只是輾轉翻了個身,寶娟只得無奈地將手中的漆盤放了下來,“奴婢知道您沒有睡著,也知道此刻您心里難過。幸而皇上和老佛爺明察,才將錦妃娘娘貶為了庶人,日后她再也不會在宮中興風作浪了。咱們的小阿哥福大命大,此番必定能化險為夷的。主子,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呀,小阿哥還等著您接他回宮了。”
淚順著沐婉芙的眼角無聲無息的滑落下來:她的確是個狠心的母親,為了讓對手就范,她竟然讓自己的兩個孩子接連身處險境,她的確是個狠心絕情的母親。或者說,她根本就不配做母親。想到永珎被抱出宮時,那樣撕心裂肺的哭聲再次將沐婉芙逼回了現實。
“不用勸本宮了,本宮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上一會兒,你先下去吧!”沐婉芙語氣略顯無力地吩咐寶娟,便再也不語了。
殿外,麻四跌跌撞撞地進了殿內,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
寶娟見現在正亂著了,麻四又在此時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不由責備他:“有什么事情讓你這樣冒失的跑了進來,沒看見主子這里正煩著了嗎?”
“……主子,可不是奴才有心這樣冒冒失失的,只是崇貴大人要造反啊!!”麻四的話噗一出口倒是讓沐婉芙和寶娟同時怔在了那里,沐婉芙也因此坐了起來,反問他:“你說崇貴反了?”
“嗯嗯嗯!!”麻四連連地點著頭,答話說:“崇貴大人眼見著皇上將錦妃娘娘貶為了庶人,而且老佛爺又病情加俱,再加之四阿哥又被送去了德妃娘娘的宮里。崇貴大人眼見著皇上是不會放過錦妃娘娘了,所以才狗急跳墻,要反了。”
“皇上知道這個消息了嗎??沐婉芙此刻重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萬歲爺也沒想到自己的親舅舅會跟自己來這么一手,況且萬歲爺不殺錦妃娘娘已經是顧念昔日的恩情了,沒想到崇貴大人卻是這么不知好歹的一個人。只不過,崇貴大人此次將自己軍中最精銳的部眾都帶來了,想來早已做好了這一切打算。主子,您得想想法子啊。若真是讓崇貴大人的奸計得逞了,他第一個就要幫著老佛爺和錦妃對付您的啊,咱們可不能讓他的奸計得逞呀!”麻四一臉的著急。
沐婉芙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放肆!這樣的話也是你能說的。就算城外是大兵壓境,你身為內廷的一個總管也不該議論這樣的事情。更何況還有皇上在了,朝中有那么多的猛將,難不成還對付不了這樣一個冥頑不靈的老匹夫。”
麻四自知自己失言,連連道:“主子教訓的是,是奴才失言了…是奴才失言了…”
“此次,本宮便恕你無罪,日后若是再犯決不輕饒!”沐婉芙語氣冷漠地命令著麻四,“天下是皇上的,就算是天塌下來了還有皇上和朝中的各位大人們頂著呢,實在無需我們去操那份兒閑心,你懂嗎?”
“主子息怒,奴才懂了,日后再也不敢這樣放肆了。”麻四請罪的聲音猶在耳邊響起,而沐婉芙卻陷入了短暫的深思之中:崇貴逼宮無非是想借著太后這根救命稻草再博一回,這一切都是因為太后還一息尚存,若是此時能斷了他的念頭、恐怕逼宮的事情也就毫無作用了。
“知不知道皇后娘娘每日什么時候離開慈寧宮?”主意已打定,沐婉芙便開口問著麻四和寶娟二人。
麻四向來機靈,見宮中有此番變動,便早已將各宮的情況都摸清了個遍,尤其是慈寧宮和坤寧宮兩宮的情況,見沐婉芙既然問到了此處,連忙答道:“回主子,皇后娘娘每日辰時都會去慈寧宮侍奉太后的湯藥,直到午膳前才會回宮,日日都是如此,重未有過變數。”
沐婉芙看向遠處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下去準備吧!”
午膳過后,沐婉芙重新更衣梳妝,身邊也只帶著寶娟一個人。崇貴兄妹一個在宮外,一個在宮內,這或許正是上天賜予自己的最好時機。只要讓太后在宮中病逝,崇貴自然會在宮外束手就擒。如今也就只有將自己算計的種種系數說與太后聽,否則便不能讓崇貴退兵。
進了七月,雷雨天氣也較之六月更多了一些,晨起還是明媚的天氣,然而午膳過后先前的明媚卻被低垂的鉛云所籠罩。
飯后貪睡,因此守在慈寧宮外的兩名侍衛也都是無精打采的靠在紅墻打著瞌睡,見沐婉芙的輦轎遠遠過來了,便也強打起了精神。
轎夫們將輦轎平穩地落在了地下,沐婉芙扶著寶娟的手走下了輿輦,“見過禧妃娘娘,娘娘吉祥!”
沐婉芙走到宮門前,平視他們道:“本宮奉皇上口諭前來探望老佛爺。本宮知道今日天氣炎熱,特意從宮中的膳房帶了些解暑的酸梅湯給兩位大人,本宮命他們在酸梅湯內加了些冰,你們還是用了好消消暑氣才是。”
這門前的兩個守衛見宮中的主子們如此待見自己,連忙接了寶娟拿上來的兩碗酸梅湯咕嚕咕嚕地喝下了,隨即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謝禧妃娘娘……恩…典…”
“哐!!”
碗應聲而碎,守在宮外的侍衛也應聲倒下了,四名轎夫連忙將那兩人拖到了暗處,沐婉芙若無其事地帶著寶娟進了垂花門往正殿去了。
殿內,太后嫌天氣悶熱難耐便命桂嬤嬤前去將殿中的長窗一一的打開,桂嬤嬤將長窗打開后才發今日宮內有所不同,宮內靜悄悄的一切讓人不免有些心慌,“太后,奴婢怎么覺得今日與往日都不大一樣呢?宮中靜悄悄的,就連平日宮外那兩個好賭的東西今兒個也都消停了,奴婢總覺著今日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太后只覺得口中很苦,只向外瞥了一眼慢悠悠道:“許是午膳吃多了,不曉得躲到哪里蒙頭大睡去了,這些奴才是一個不如一個了。想當年紫禁城內的守衛若敢如此玩忽職守,恐怕早被先帝爺下令推出去斬了。”
桂嬤嬤又回到了太后的身邊,“每次聽太后說先帝的事情總是神采奕奕的,想當年先帝領兵平定漠北的叛軍是何其的英勇神武,那時宮中的女眷有哪一個不是十分的仰慕和愛戴先帝,這其中當然也少不了那時還是昕妃娘娘的當今太后呢。”
“都是些陳年舊事了,還去提它們做什么。”太后眼角的笑意愈加的深了,平和地說著:“往事不可追,如今哀家已垂垂老矣了,只是近來總是夢見天寶年間的人和事情,還總夢見先帝初次在玉照宮與先帝相見時的情形。哀家那時還很年輕,如今可不行嘍。這布滿鄒紋的臉別說是先帝不愿意見到哀家,就連哀家自己個兒都覺得原來哀家老的這樣快。”
桂嬤嬤將葡萄剝了皮,遞到了太后的嘴邊,笑道:“太后千萬別這么說。想當年宮中除了婉妃……”
太后吃了葡萄才點一點嘴角,“事情如今已過去了那么多年,也沒什么好顧忌的呢。婉妃當年哪的確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也難怪先帝爺會對她寵渥有加、格外眷顧;如若我是個男子,必定也會對她一見傾心的。只可惜當年那個孩子是個死胎,若是有幸存活了下來,必定也像她母親一樣是個美人坯子。可惜哪!!”太后略微感慨地說著,拍了拍桂嬤嬤的手示意她不必再去計較這些已經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然而,擋住了殿中光線的一襲湖藍色團繡百子圖單袍的身影讓太后的目光再也挪不開了,桂嬤嬤見太后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殿門處,也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太后的目光所在,卻見是禧妃沐婉芙靜靜地站在殿內。
“禧妃娘娘?”桂嬤嬤看向太后說了一句。禧妃此刻前來慈寧宮的目的倒是讓桂嬤嬤有些摸不透,見太后不語,她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沐婉芙扶著寶娟的手款款走進了暖閣,太后的臉色十分的虛浮,石青色行龍便服穿在太后的身上愈加的顯得太后病色沉重,花白的發絲也只用一支素簪子松松地琯著,“太后似乎很不想見到臣妾?”
太后端起了手邊的茶盞,吹了吹茶沫才看向桂嬤嬤,“你先下去吧,讓禧妃陪著哀家說說話也好。哀家的慈寧宮除了皇后常來以外,到是許久沒什么外人了。坐!”太后示意沐婉芙坐下說話。
“是。”桂嬤嬤的余光掃過沐婉芙的臉上,最終還是退出了暖閣。
沐婉芙在太后的右手邊坐了下來,寶娟也識趣地與桂嬤嬤一同退了出去,太后啜了口茶看向身旁同樣略顯憔悴的沐婉芙,這樣相似的容貌讓太后有片刻的出神,仿佛還是惠妃在世時,來慈寧宮給自己請安時的情形。
“臣妾在想,當初太妃來您宮里給臣妾求情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今日的這番情形。與太后同坐在這張炕上,也是現在的這個位置。”沐婉芙拿過果盤里飽滿的香橙,果盤旁放著一把銀嵌寶石的水果刀,沐婉芙慢悠悠地取了刀子切去了橙子的頭尾。橙黃色的汁液濺在了紫檀案桌上,沐婉芙纖細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剝去了橙皮露出了乳白色的果肉,待整個橙肉剝出后,沐婉芙將剝好的橙子遞到了太后的手邊。
太后笑著接過了沐婉芙手中的橙子,“你現在來見哀家應該不是想給哀家剝橙子吃這么簡單的吧。說說看吧,你要怎樣才肯放過錦妃?”
“太后以為臣妾是來跟您談條件的?”沐婉芙取了橙皮輕嗅著殘留的橙香,“太后應該明白,錦妃如今早已犯下了難以彌補的罪過,即便臣妾有心要放她一馬,那也要看皇上肯不肯網開一面。更何況,臣妾今日來根本就不是要跟您談條件的。太后難道就不好奇嗎?為什么敏惠公主會知道自己的身世?皇上為何會知道仁惠皇貴妃的死因?錦妃又為什么會成為詛咒臣妾母子的兇手?”
太后的聽到沐婉芙的話后臉色愈發的慘白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沐婉芙,“沒錯,事情正如您想的那樣,這一切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早在臣妾還在樂壽堂靜思己過的時候,便知道了婉華夫人還活著,臣妾也從她的口中得知了原來當今皇帝也是樂壽堂里一個被廢黜的常在的兒子,而敏惠公主奕宓才是您的親生女兒,若不是您一直護著蓉妃,臣妾原本也打算替您永遠的保守這個秘密。怪只怪,錦妃姐姐與臣妾姐妹情深,當初將仁惠皇貴妃的遺物送給了臣妾做個念想,如若不是,臣妾也不會有機會知道那個秘密。所以怪也只能怪您當初那么縱容蓉妃,才會將您自己陷入了絕境。所謂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便是這個道理!!”
“還有您的好侄女錦妃!如若不是她早有意將臣妾處之而后快的話,臣妾也不會咬著她不放,這一點相信太后也是知道的。”沐婉芙從容不迫地說著,見太后的臉色慘白的厲害,心中更覺添了幾分快意,“其實說起來,至珍妃母子于現在這種地步的還真就是您的好侄女gan得好事,她想將這事嫁禍給臣妾身邊的寶娟,怎奈又沒將太后畢生的精髓悉數學到,終究在本事上還是略遜太后一籌了。怪只怪她自己學藝不精,這才將太后和崇貴大人逼入了現而今的境地。”頓一頓,沐婉芙才又繼續說道:“太后恐怕還不知道吧!崇貴大人如今正糾集了五萬部眾于京城外隨時準備謀反。臣妾可是記得封疆大吏沒有皇上的旨意是不得擅自領兵進京的,無旨進京已是死罪了,若是擅自領兵進京的話更是罪加一等。臣妾聽說崇貴大人更是夸下海口,若是皇上執意不放人的話,他便將整個紫禁城踏為平地。到時候再將錦妃之子推上御座,請太后您來做新朝的太皇太后,他的女兒錦妃則做皇太后,而他自己更欲獨攬大權,做起攝政王。太后,您不妨想想看,崇貴大人這把攝政王的椅子能坐多久呢?而您辛苦為鈕祜祿一族打下的江山就要葬送在他的手上嗎?”
太后努力地平復著心中的怒氣,“你果然是得了康王的真傳,如今行事作風已有三分乃父的風范了。只可惜,哀家如今已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老婆子了,即便是族人不珍惜哀家死守多年的榮華,哀家也是無能為力了。俗語道:兒孫自有兒孫的福氣。如今哀家,也只能任由著他們去了。”
“其實此次也是皇上命臣妾來與太后說這番話的。皇上知道要您夾在兄長和兒子之間,甚是為難,所以他懇請您親自下一口旨意讓臣妾帶給崇貴大人。畢竟仁惠皇貴妃也是崇家的女兒,崇貴大人更是皇上的親舅舅,皇上也不是一個狠心絕情的人,還望太后不要辜負了皇上的一番心意才是。”沐婉芙也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當著太后的面說這些謊話了,只是她知道,此次她再也不會心慌失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氣定神閑的氣度。后宮的事情如今已是塵埃落定了,現在只要幫奕渲解了前朝的燃眉之急,這一切也都可以釋懷了。
太后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微翕動著,顫抖的手只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袍角,努力不讓沐婉芙看出她此刻的脆弱,沐婉芙從炕上走了下來,跪在太后的面前:“臣妾知道您在得知真相后心中必定是傷心難過的。只是也請您念在崇貴大人是您的親兄長,皇上的親舅舅,仁惠皇貴妃和錦妃阿瑪的份兒上務必甚重對待此事。臣妾懇請您下旨命崇貴大人退兵!!”沐婉芙懇切地說著,語畢已俯身于地下。
太后的心中可以說是無比的失望:這個自己親手帶大的兒子竟然讓她的女人來威逼自己親自寫下讓崇貴退兵的詔書。此刻太后心中想到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若不是自己當年算計了那么多,恐怕她如今也會是一個安穩度日的太妃娘娘,更不會被淪落到今日的下場。沐婉芙說的不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皇帝的意思哀家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該怎么做,哀家心中自有主意。”短暫的回憶和后悔之后,太后的眼中重又閃動著往日的神采。
沐婉芙雖然不知道太后是否聽進了自己所說的話,但是見太后的眼中重又閃動著往日的神采,沐婉芙也知道她定是有了主意,所以叩拜如儀:“希望太后早做決定才是。臣妾告退。”跪了安,沐婉芙起身后步履如剛進殿時那般再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