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邐果真邀請到了一批高手。膽敢直攖祝山海和超凡幫鋒芒的,武功自然非同凡響。
打鐵趁熱,裴延空、林邐、褚尚德三人星夜兼程,趕往愚公灣。待他們抵達愚公灣,同林邐請來的十七位高手匯合一處時,載滿超凡幫衆的三艘大海船早已起航。
林邐詢問道:“裴龍頭,我們要不要追出海?”
裴延空眺望碧波,目光堅毅,道:“不妨一鼓作氣,殺他個出其不意!”
林邐振奮地道:“正合我意!”
於是二十人分開乘坐兩條舢板快船,立時出海追擊超凡幫而去。風疾浪猛,約莫航行了大半天的路程,超凡幫的三艘船便已遙遙在望。
此時接近子夜,明月高懸。
決戰的時刻就要來臨,裴延空小心翼翼地檢查了隨身攜帶的壯思劍和銀河刀。刀劍本無殺人意,奈何世間多仇敵?
裴延空再打量身邊,那十七位林邐相邀前來參戰的高手,皆穿著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並以黑巾蒙面,用的兵器也全是質地上乘的軍刀軍劍,想必是爲了徹底隱藏掉身份。此時夜風凜凜,這些人一言不發,彷彿潛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姑且就喚作“十七暗影”。
隨著所有人暗自調整狀態準備作戰,他們已然悄悄地追近了超凡幫的船。
忽然之間,警報大作,超凡幫衆竟已發現後有追兵,三艘海船之上剎那間亮起了無數火把。
殺聲四起,火光沖天,裴延空望去超凡幫衆盡皆涌出船艙,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而自己這方則按照事先計劃,兵分三路,十七暗影紛紛展開身法,提氣縱躍,落到了超凡幫的三艘船上。
他們所展現出的反應之迅捷、內息之渾厚、戰術之精準、執行之強力,簡直教人匪夷所思。
舢板上轉眼就只剩下裴延空一人。
而十七暗影、林邐、褚尚德已同超凡幫衆短兵相接,霎時金鐵交鳴不絕於耳。
裴延空霍然雙目圓睜,暴喝一聲,猶如平地驚雷:“祝山海何在?”
他前方中間的那艘船上,旋即傳出祝山海的迴應:“英雄好漢,這邊一會!”
“好!”裴延空腳下一點舢板,已縱身直衝上夜空,左手執劍,右手掌刀,在悽清月光的映襯下仿若戰神降世,氣勢奪人。
這時船上的超凡幫衆蜂擁而至,領頭之人乃是“冷血觀音”溫涼亭。裴延空如同鷹隼般凌空撲下,順勢刀劍齊飛,超凡幫衆一時無不擋者披靡,潮水般被盡皆殺退,就連溫涼亭硬接裴延空三刀之後,也不得不避其鋒芒,迅速退閃開去。
裴延空這才穩下身形,勢如淵渟嶽峙,面對著包圍不改從容之色,直教對方再沒人敢上前一步。
溫涼亭怒道:“你乖乖受死,我留你全屍!”
“笑話!”裴延空環顧四周,只見左右兩艘船上一片刀光劍影,林邐和褚尚德各帶一隊暗影,正與超凡幫衆展開著廝殺。左側林邐對上的是“鬼見愁”建御雷和柳生赤蓮,右方褚尚德則挑戰“獨腳銅人”戚漢兵和“海夜叉”袁兇。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誰都知道今晚已到了最後的決戰,所以傾盡全力,殺得難分難解,只有超凡幫的嘍囉們接連“噗通”、“噗通”從船上被打落下海去。
裴延空呼道:“祝山海,你躲起來扮縮頭烏龜嗎?”
“裴延空,你自尋死路也別急於一時!”包圍裴延空的超凡幫衆立即分開一條路,幫主“輪迴手”祝山海赫然閒庭信步而出,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輕蔑笑意,但銳利的目光依舊足以洞穿一切靈魂。
裴延空內心不禁閃過一絲驚悸,然後才道:“你恢復了,很好!”
此時海風呼嘯,颳得吃水甚深的船體都在劇烈搖擺,然而祝山海的衣衫卻紋絲不動,就像是一尊惡魔雕像,強大的氣勢極具威懾力!
他先前由於修煉“補天手”而走火入魔負的傷,現在竟似完全恢復了。
裴延空察覺出其中端倪,道:“你可是用秘術壓制了自己的傷勢?”
“飲鴆止渴,不提也罷。”祝山海渾身透露著霸道氣息,問,“今夜決一死戰?”
裴延空目光如電,道:“今夜決一死戰!”
“不如我們加點賭注。”祝山海獰笑道,“你是青龍會龍頭,我是超凡幫幫主,今夜一決生死,誰能活著回去,誰便接管對方的勢力,你意下如何?”
裴延空沒料到祝山海打起這算盤,卻也巋然不懼,道:“你以爲你還有翻本的機會?好,我就跟你賭上一局!”
祝山海道:“想不到超凡幫還可以兼併青龍會,快哉,快哉!”
裴延空道:“既然我倆決戰,此處不相干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於是祝山海朗聲對衆人道:“你們若不想死,最好去另外兩艘船上。”
幫主下令,超凡幫衆無敢不從。哪怕這裡即將上演的龍爭虎鬥再怎麼驚天動地,也難保不被眼前兩位絕世高手誤傷,所以保命要緊,在溫涼亭的指揮下,衆人紛紛撲向左右兩側的船上。
而早於裴延空登船的五名暗影也知趣地離了船,加入到隔壁的激烈搏殺之中。
轉瞬之間這艘船的甲板便被空了出來,另外兩艘船上殺聲震天,這裡卻靜得可怕。兩大宿敵終於到了決一死戰的時刻,在眼前情況下,退避是沒有可能的,誰先萌生退意,誰便必死無疑。
祝山海道:“我曾經廢你一身武功,如今也能再令你萬劫不復。”毫無疑問,這是祝山海率先展開的心理攻勢。
裴延空卻沒有答話,直至此刻,他是一心一意決戰,除了勝利別無他求。而祝山海提出給決戰加上賭注,可見心中還存著貪戀權力的圖謀,有所求必有所失,將成爲一處心靈上的破綻。
高手對決,一招之差,滿盤皆輸,絕沒有任何僥倖可言。眼下祝山海微不足道的破綻,卻給了裴延空殺死他的天賜良機。
祝山海又道:“當日我急功近利,被‘補天手’坑慘了,今夜迴歸‘輪迴手’的老路子,斷然不予你可乘之機。”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裡是靠僥倖?”裴延空說著將壯思劍一擲釘在甲板上,只留銀河刀在手,道,“我便以單刀克敵,接招吧!”
此時烏雲遮月,天昏地暗。鹿死誰手,即見分曉!
刀光破空,是裴延空出手的先兆。然而當他蓄勢待發的一刀全力斬出後,才感應到自己正被祝山海強勁的氣場所籠罩,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已令他這一刀完全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祝山海抓住眼前時機,踏前逼近一步,也不見怎麼運功發力,便將“輪迴手”催動開來,兩手化作漫天利爪,直攖裴延空的刀鋒。
這一刀裴延空好生吃力,待他竭盡了渾身解數,終於劈到祝山海的雙掌之間。刀刃卻未能破開雙掌,而“輪迴手”無孔不入的力道源源不斷地突擊,令銀河刀上連續發出氣勁爆破的激烈聲響。
裴延空握刀的半邊身軀竟痠麻起來,然後整個人被掌力直接撞得倒飛了出去,狀態狼狽至極。
祝山海豈會坐失良機,暴喝一聲:“如此輕易就倒下了?”凌厲的攻勢如影隨形,倏地一拳揮出,竟帶著無窮無盡的拳影,直直轟擊裴延空的面門。
這樣一拳若被擊中,驚人的力量必將粉碎四肢百骸。裴延空急忙運功壓下翻騰的氣血,銀河刀劃出一道渾然天成的弧線,去迎擊祝山海的殺招。
在裴延空眼裡,祝山海這一拳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貫注著“輪迴手”獨有的玄奧力道,堪稱無懈可擊。而在祝山海看來,此時裴延空防禦的一刀,雖是信手拈來的模樣,刀鋒卻在前進中不斷變換著角度,教人難以定下應付之法。
終於兩位高手拳刀交擊於一處,衝擊的勁力宛若山洪爆發,不可阻擋。裴延空再度被撞得跌飛了出去,強壯的背脊竟壓碎了身後的船舷,整個人後仰著從船舷倒了下去,身軀疾墜陷入黑暗。
祝山海同樣如遭雷擊,欲動不能,腳下的甲板已被踩爲碎屑,只能全神貫注調息恢復,樣子更像一尊詭異的雕像。
明月已不見蹤影,蒼穹深處隱隱有雷光竄動,暴雨將至。
隔壁船上廝殺繼續著,林邐滿面血污,袁兇的鐵鉤也被砍斷,十七暗影已陣亡兩人,不過超凡幫傷亡更慘重。
祝山海忽然雙掌如風,打了一套最普通的起手式,長舒一口氣,已能恢復行動。眼下他最關注裴延空的死活,足尖點地,便如一隻大鳥滑翔往船舷。
火光搖曳,船外忽明忽暗,突然一聲長嘯,只見人影一閃,裴延空握著銀河刀就再次縱身翻了上來。
一瞬間,刀影重重,就像漫天遍野的狂風席捲,更勝排山倒海的巨浪咆哮,轉眼將祝山海一下子拖入其中。
原來裴延空方纔被撞的跌下船舷,竟施展輕功攀附在了船體外側,一邊運功調息,一邊伺機以待。此刻才得以偷襲祝山海,在今夜第一次佔得先機。
然而祝山海已臻宗師化境,“輪迴手”之威曠古爍今,焉能猝不及防敗下陣來?當下如旋風般轉動身形,一對魔掌揮舞,全身真氣激盪,化作一個劇烈無比的風眼核心。
裴延空的刀勢氣象萬千,波瀾壯闊,哪怕對陣千軍萬馬,也是遊刃有餘。可祝山海封鎖他進攻的力場卻一環套一環,一層疊一層,就算千軍萬馬衝鋒陷陣進去,只怕也將深陷泥淖,動彈不得。
“輪迴手”的力量果然深不可測,全力施展彷彿能帶動乾坤旋轉。祝山海的氣勁變幻層出不窮,或如鉤心鬥角,或如迴風舞柳,教人一頭撞進去,根本找不到方向,還不是落得一個任他宰割的下場?
一如裴延空的刀,險象環生中,再難挺進分毫!
此時雲層之上雷電劇烈奔騰,醞釀許久的大暴雨終於降下。
雨水無情地衝刷著天地,卻進不了祝山海的氣勁之內,反而清晰地勾勒出這強勁力場的輪廓。只見祝山海連同裴延空的周身佈滿了一處處漩渦,這些漩渦所蘊藏的力量可攻可守,連消帶打,幾乎要令裴延空刀鋒被震碎,經脈被扯斷。漩渦偏偏還生出巨大吸力,讓對手無法脫身。
這一戰,裴延空才真正領教到“輪迴手”的可怕之處,面對那股獨有的奇異勁力,幾乎沒有人能有立足之地。
裴延空再也按耐不住,猛然一口逆血吐出,殷紅的鮮血濺落在銳利的刀鋒上,轉瞬又被氣勁席捲而化於無形。如此一來,裴延空反倒釋放了胸中壓力,恢復了氣血的順暢。
祝山海不斷給裴延空施壓,目光之中充斥著猙獰的殺意,竟似實質化變成了兵器,裴延空若是心生絲毫的膽怯,必將神形俱滅當場!
驀地天空一記驚雷響起,聲勢震懾人心!
裴延空霎時只覺得自己的感官竟被大自然的偉力剝奪,時空忽然靜止,一股電流卻涌上心頭,腦海中浮現出一套驚天地、泣鬼神的卓絕刀法,他的心靈與天下第一刀客“寒鋒”直巖的精神印記相冥合,渾然一體,再不分彼此,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裴延空靈臺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他的精神亦轉化爲力量,少林神僧悟天傳給他的內力決堤一般自丹田之內涌出,就像熔巖流遍周身的奇經八脈。
祝山海似乎察覺到了眼前對手的異變,再無保留,以畢生功力發動“輪迴手”,一個洶涌的漩渦在雙掌之間急速旋轉成形,竟暗含著陰陽五行相生相剋的天理,要送裴延空徹底墮入輪迴!
裴延空卻彷彿掙脫了枷鎖,縱身自祝山海的氣勁封鎖之下直衝上半空,銀河刀高舉過頭頂。他已幡然領悟,祝山海“輪迴手”的厲害之處在於“變”,而他則要以直巖刀法之中的“不變”,來破除掉對方所有的“變”。
祝山海何等高人,他也立即洞悉了裴延空的戰略,但他知道自己就將勝利,因爲即便是悟天覆活親臨,也絕不可能一刀斬斷自己以畢生功力凝結的力場!
他胸前的漩渦剎那間已提升至最強,宛若一條嗜血兇殘的洪荒大蛇,就要將眼前獵物裴延空徹底給絞死!
然而同一時間,一道刺眼的雷電劃破長空,自那黑暗的蒼穹中直劈而下,恰就擊在裴延空高舉的銀河刀上。刀鋒旋即通體透亮,附著天外雷電的高壓,竟變成一道耀眼的光芒!
電流疾走,雷光閃爍,裴延空一刀朝著祝山海斬落下去!
祝山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神動盪,裴延空這一刀堪稱奪天地之造化!
刀鋒斬落,祝山海等同於硬接一記天雷,“輪迴手”的力場立時被徹底震碎,所有的氣勁消弭於無形,洪荒大蛇亦灰飛煙滅。
而祝山海本人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往後拋飛,七竅齊齊溢出了鮮血,素來銳利的眼中透著難以言狀的絕望神情,筆直地墜入了漆黑的海里,轉瞬再無蹤跡。
裴延空落回甲板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忽覺右手像是抓著一團火,不禁低頭看去,雨水淋下冒著煙,銀河刀已變成一段焦黑的廢鐵。
引雷所用的那一幕太過觸目驚心,以致左右兩艘船上的人全都望向此處,見證了裴延空匪夷所思的一刀,也見證了他戰勝祝山海的一刻。
裴延空氣貫長虹,祝山海屍沉大海,超凡幫誰人還敢負隅頑抗,天王們帶頭,轉眼盡皆繳械投降。
大雨滂沱,從此天下再無超凡幫!
褚尚德擔憂裴延空的傷勢,便護送他先乘舢板返回愚公灣休養。
林邐則帶著所剩的十三暗影和超凡幫一干降將,繼續航行駛向嘯浪堡。與其說是去“攻陷”,倒不如說是去“收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