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游戲開始進入一個極其混亂的階段時，實際上這場游戲便逐步地趨于結束了。所有的游戲都會有結束的時候，所有的人生都會有最終的完美與破敗。當你走出游戲之后才會發現在游戲中錯過的都是最精彩的部分……

游閑海抱著小寶走出余銘真的家門，他知道自己心中的女人要去干什么，但并沒有露出聲色，只是約好，她如果安全回來就在窗臺放一個花盆。他抱著小寶來到明譚路的一間普通院子前敲了敲門，不多會兒一位小伙子開了門，看見游閑海就大喊出來：“老大？你沒死……”

游閑海順勢就把小伙子推進門，在屋里坐定后才問：“大壯，最近幾天還有沒有活下來的兄弟來這里找？”

大壯立刻就淚水婆娑了：“大哥，你別難過，我們重振旗鼓，給四明他們報仇。”

游閑海嘆了一口氣笑了：“算了，大壯。你能活下來哥已經很安慰了。仇要報，但這是我的事，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這個小寶貝兒你好好替我帶著，過幾天有個叫余銘真的女人會來帶走他，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說完站起身就走到床邊，在熟睡中的小寶臉上親了一口，回頭又拍拍大壯的背，甩開大步就走了出去。

天上陰云密布，大雨又要來了。

2

向亦鵬躺在床上渾身是汗，一直在做著噩夢。

林璇悄然出現在床前，看著他整個身體略微有些顫抖，不停地說著夢話：“林璇……林璇……快跑……”

林璇慢慢俯下身子來，伸手撫摸著向亦鵬已經胡子拉碴的臉，又輕輕親吻起他來……向亦鵬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甜蜜感覺驚醒，睜開眼發現真的是林璇正溫柔地親吻著他的嘴唇，兩人的目光就碰在一起，林璇的眼神瞬間滑過一絲哀怨，但卻更加用力地親吻著他，似乎就要把向亦鵬直接給吞下去……

向亦鵬第一次感覺到了這女子如此放肆的激情，激動起來一把就抱住了她，用力的抱緊，盡情享受著這始料不及閃電般的旋律。

林璇吻了許久才慢慢推開向亦鵬，雙手捧著向亦鵬的臉，看著他的眼睛柔聲問：“你恨我嗎？”

向亦鵬看著對面的林璇，木訥地點了點頭。

林璇繼續撫摸著向亦鵬的臉，撩起擋在他眼前的頭發，更加深情地望著他的眼睛：“你愛我嗎？”

向亦鵬想要轉頭避開她熱烈的目光，林璇又把他轉了過來：“你愛過我嗎？”

向亦鵬看著林璇的眼睛半天才說話：“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愛上了我恨的人。”

林璇有些激動地看著向亦鵬，一時卻有些語塞的樣子。

向亦鵬說：“在我看見你‘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生命也不存在了。”林璇再次想要擁抱向亦鵬，可突然臉色一變，粗暴地推開他說你的戲該結束了。向亦鵬有些吃驚的看著她，女子一掃先前柔情款款，眼里射出冰冷的光來，巫婆一般盯著他，眼里瞬時冰冷起來。她退開幾步，繼續盯著向亦鵬，完全是一個老牌特務的作派。

向亦鵬笑笑：“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感覺很陌生。”

林璇依然笑著走過去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可是你給我的感覺卻一點都不陌生……你從來就沒有退出過你的六局，對吧？”她的語氣冷漠中還透著挑釁。

向亦鵬簡單地說：“我不想多說什么，因為以前我也這樣懷疑過你，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說什么也沒用。”

林璇一聲冷笑之后看著他：“那個時候，你相信我嗎？”

向亦鵬搖搖頭，林璇笑了：“我現在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找一個讓我相信你的理由。”

向亦鵬說：“我說過，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說什么都沒有用。”

林璇笑了笑：“可是我要你說給我聽。”

向亦鵬：“你要我說什么？”

林璇：“我要你說——‘我已經不再為情報六局工作了’。”

向亦鵬搖搖頭看著林璇的眼睛，沉默了許久說：“我已經不再為六局工作了。”

林璇聽到這句話立刻大笑起來：“我現在才明白你當時詢問我的感覺，原來，如果你不相信一個人的話，那他說的任何話在你聽來都是一個笑話。”

向亦鵬也笑了：“我根本就沒指望你還有芥川會來相信我。”

林璇：“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昨天抓到了一個六局內部的人員，據他的交待，你此次的真正目的是要打進我們內部，而之前的沉淪全部都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

林璇突然表情嚴厲地逼問：“你的任務到底是什么？”

向亦鵬無所顧忌地看她一眼。

林璇更加咄咄逼人：“是不是因為知道了日軍的秘密計劃？”

向亦鵬：“你說的是什么計劃？”

林璇：“當然是日方針對你們作出的計劃。”

向亦鵬：“我沒有跟老周接上頭，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林璇：“向亦鵬，你演戲是一個高手，可惜我太了解你，你不是一個為了感情不顧一切的人，你是無情的。”

向亦鵬有些傷感地笑了：“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都是因為你，我只有離開這里才有可能把你忘掉。而現在你卻站在這里……真是天大的諷刺。

林璇的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但依然冷笑著：“向亦鵬，想不到你的演技越來越好，不過我不會信你。”

林璇努力保持著冷漠，似乎她的任務就是來審訊的。

向亦鵬點燃了一支香煙，有些頹廢的望著窗外。

林璇說：“你以前從不抽煙的。”

向亦鵬笑笑：“你以前也沒有這么冰冷的笑容。”

林璇：“你這是在向我傳達什么信息嗎？想告訴我你已經不是從前的向亦鵬了？不過亦鵬，你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72號是不可能被掀翻的，更不可能掀翻梅機關，放棄吧。”

她說完掏出一把手槍遞給向亦鵬：“我不會把你交給芥川，我舍不得讓你受苦，你自己決斷吧。”

向亦鵬站起身來接過了槍，問她：“你就不怕我用這把槍殺了你？”

林璇笑著說：“你覺得殺了我有用嗎？”

向亦鵬掂量著手中的槍，抬起手，笑了笑就把槍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毫不猶豫地就扣動了扳機——“啪！”一聲空響——槍里頭并沒有子彈……

林璇聽到響聲便立刻轉身出門，丟下一臉迷茫的向亦鵬獨自拿著一把空槍站在空曠的房間里。

3

虹口廣場上早已經布滿了日本憲兵隊，會館周圍穿便衣的72號特務更是如臨大敵。

集會還未開始，工人們分著幾批在忙碌著，展臺旁邊，花圃園派來的七八個工人搬運著一盆盆花草，其中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緩緩走上展臺，在展臺旁放上一大盆龍藤樹，隨著工頭的吆喝，男人應了聲，低頭走下展臺去幫其他工人搬運，恰恰是游閑海這個混世魔王，他放心不下余銘真便先趕到了。

一群服務生穿梭在大堂與后堂之間，其中一個女服務生在前桌擺上茶具，抬頭看了一眼展臺，余銘真也到了。后堂里表演節目的舞獅隊休息在一旁，個個昏昏欲睡。

配花草盆景的工人們做完了工作陸續走出會館，上了卡車……展臺后面的走廊的角落里，赫然有一頂鴨舌帽掉在地上……所有的人馬都在往今天這個全上海最熱鬧的地方聚集過來，一場惡戰的硝煙已經緩緩升騰起來。

4

會館的正廳里開始熱鬧起來，被“邀請”來的各路商家和社團人員，彼此既來之則安之，彼此寒暄著閑聊，互訴著如今的生意是日益艱難，但彼此都又還喜歡時髦的合個影，在報紙上露個臉，因此這廳里就鎂光燈閃個不停。

會館后庭的走廊里，芥川站在一個電話旁，拿著聽筒：“知道了，前廳南側前排三個席位，大公報記者。”

正廳里越來越熱鬧，集會馬上就要開始。身穿禮服的男司儀上臺調試聲音了，不少平日里深居簡出的大漢奸此刻紛紛和各級日本高官在臺上談笑甚歡。

芥川走到正廳角落，嚴密注意著大廳內的各個媒體的記者群，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南側的記者席位，大公報的幾個位置上卻是空空如也，他的獵物——閻天還沒有出現。沒等他細思量，一隊憲兵走進來分開眾人流出了一條通道，高原大佐笑呵呵地走進來，和各路商家打著招呼，坐到了前排。余銘真一身服務生的打扮，在忙碌中抬頭看了眼高原的側影。

一些漢奸和漢奸控制的商家一見高原到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紛紛上前合影和問好，記者們一涌而上。芥川的手下混進了記者中，不停地尋找，但閻天那張冷酷的臉始終沒有出現。南側大公報的幾個記者席位還是空著，芥川不禁皺起了眉頭。

司儀走上臺滿臉堆笑地說道：“會議開始前，安排了娛樂節目，給大家助興。”

一陣敲鑼打鼓之中舞獅隊涌進了大廳，幾頭獅子體態輕盈，活靈活現的閃身騰挪引來一陣陣喝彩，高原笑呵呵的鼓著掌……獅群開始賴在在地上撒著嬌，喝彩聲不斷。芥川示意手下在記者中繼續找尋。人群中閃光燈亮，一個記者給芥川照了張相，保衛的人立刻上前將他捂住嘴拽出了會場，芥川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槍……

人群中的余銘真拿著一個垃圾袋走過幾個同志身邊，同志們俯身從垃圾袋里拿出一個個紙包，又繼續奔忙著，芥川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群真危險的服務生們。

芥川在人群中繼續搜尋著閻天，但閻天仿佛消失了一般，并沒有半點蹤影。

余銘真也穿梭在人群中，上著各式的甜點，她來到東南廳的一桌前，照例把幾個小碟擺在桌上，但她一抬頭，在對面桌坐著的商家代表中，見到了一個人，白色的西裝，低低的帽檐，消瘦的臉頰，盡管是一剎那，但已經認出是閻天。閻天也正在看著她，兩人對看一眼。他沖她輕輕搖了搖頭，恰好幾個客人在身邊走過，余銘真一個側身讓過，再朝那邊看去，人已經消失了。

余銘真在滿場的歡聲笑語中思忖著：“閻王降臨，卻又搖頭，是危險么？”她看著這滿場激動的人群，一股疑云占據了她的內心。

大廳里舞獅已經舞得滿場歡騰。突然之間一個繡球拋起來，幾頭獅子沖進人群里嬉戲著爭搶，眾人紛紛站起來高聲喝彩。高原看得很是開心，干脆走到前座，鼓起掌來。一個特科隊員站在那里，突然見到高原就在身邊，手下意識地緩緩掏向口袋中的紙包，但細汗不由得滴滴淌下……余銘真遠遠望見了高原旁邊那個隊員慌張的舉動，心下一緊，要壞。但隔得太遠，眼看已是搶救不及。

偏偏在這要命的關頭上，一個人出現在了那隊員眼前說：“倒杯酒。”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按在了他的衣兜上，把拔出一半的槍硬是按了回去。

行動隊員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冷靜，轉過身去拿酒，再一回身，哪還有人在？余銘真已經走了過來，低聲對他說：“閻天……”

獅隊搶著繡球，忽然一個獅子一巴掌把繡球扇到了展臺上，眾獅一涌而上，爭搶著繡球。

就在這時，人群中的芥川睜大了眼睛，眼看著高原洋次首當其沖，不禁脫口而出：“不好，是……閻天……！”眼看第一個獅子離高原越來越近，芥川身邊的特務飛身跨上展臺，一槍打在了獅子頭上……這一下人群頓時炸了窩，兔子一樣四散奔逃。

芥川大喝一聲：“保護大佐！”所有的便衣特務涌上去，掩護著高原從展臺邊的側門出去。芥川迅速跑上前去，獅子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拉開獅子的頭，獅頭下面那人竟不是閻天。

余銘真被芥川這么一鬧，已然知道了閻天剛才搖頭的意思，立刻就示意所有隊員立即撤退。她擔心著閻天，但閻天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獅隊也亂成一團，舞獅的人不知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急之下又拿不下獅頭來，只好搖搖晃晃地東奔西走……但隊尾的那只獅子在搖搖晃晃之間卻猛地撞向了已經走到門邊的高原的隨身侍衛，將侍衛一頭撞出了門去，侍衛被撞得暈頭轉向，等回過神來再去看，高原洋次的胸前，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人已經氣絕。

高原洋次被刺殺，一時間更是槍聲四起，眾人便更加不要命的要逃離這是非之地。廣場上一片混亂，最后一個撤出來的特科隊員也匆匆走出來坐上了會館門后的一輛車子，車子立刻啟動了。剛上來的特科隊員低聲說：“高原死了，我親眼見到的。”

另一個同志接過話：“閻天干的？”

余銘真皺著眉頭：“不好講。”

剛上來的隊員說：“不管是誰，總之幫了我們的大忙。”余銘真望著窗外，閻天，還有不知何方神圣的刺客，諸多人關注的這個高原洋次，到底藏著什么玄機……

廣場的另一邊角落里的胡同，有一個獅尾緩緩地收了進去，有人脫去獅頭，靠墻上長長舒了口氣，他正是游閑海！

另一輛車也緩緩駛離廣場，閻天悠閑地點了根煙低聲念道：“高原被刺，兇手不明，另外，洪強被證實已經叛變。”眼神變得無比凌厲。

躲在教堂里等消息的洪強正焦躁不安，手下人匆匆進來告訴他：“高原被刺，閻天沒有出現在茶會上。”洪強眉頭一皺，讓通知所有人撤退。

5

芥川氣吁吁的走進軍部大樓，他已經明白接下來等著他的會是什么。進了竹中辦公室。竹中坐在桌前冷冷看著芥川說：“虹口的事情我知道了。”芥川不敢抬頭，只是雙腳一個并攏。

竹中嘆口氣：“關于這件事，我不想再多說什么。”他盯著芥川，突然“啪”的一聲，竟然把手中的玻璃水杯捏碎了，手上的鮮血冒出來。

竹中拿出手帕按在手上止血：“芥川君，我現在才知道犯了個錯誤，那就是高估了你的能力。”

芥川說：“屬下無能，愿受懲罰！但……芥川之前曾奉勸過大佐閣下不要出席這次商家大會恐有危險……只是……”

竹中怒喝道：“八噶！作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不要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

芥川低下頭：“是芥川無能，一定盡早查明真兇！”

竹中看著芥川眼中忽然閃出異樣的光：“這件事情不用你負責了。我知道，你抓到了****的一條大魚。”

芥川有些吃驚。

竹中意味深長地望著芥川：“芥川君，我知道你在向亦鵬身上下了很多功夫……高原的事情會有其他人跟進，你專心做好你的事，我就等著看你拿什么給我看。”

芥川行禮后出來，腳步飄浮，頭上已經滿是大汗。

6

行人匆匆的街頭，街上各種警備車輛呼嘯而過，尖利的聲音再一次劃破了城市的上空，所有的小商小販都趕緊收拾了攤子趕回家去，都知道虹口出了大事，日本人又要拿他們撒氣了。

一所郵局的門前，閻天走過立在門前的一排郵箱，在四號箱面前停住，伸手拿粉筆畫了個記號，是一個英文的x字。他已經從聚攏來的行動隊員那里知道了神父已經失蹤，而失蹤意味著什么是再清楚不過了。對于他而言，心中裹挾著的迷霧最深重的莫過于向亦鵬居然和芥川在一起，可他目前已經沒有更多時間來求證了，“軍刀”必須盡快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