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乞丐將自己的來歷與經歷和盤托出。
她本是揚州人,姓黃,名招娣,家中一開始還算殷實,有幾畝良田,亦有父母,弟弟,生活還算過的去。
但近些年來連年災荒,官府盤剝又無休止,大太監劉瑾知道皇帝喜歡奇花異石,正好她的家鄉有花石綱,便去開采。
她家良田就在附近,就被無情剝奪,這才活不下去的,與村里的其他人一起來金陵城討口吃的。
結果。
半路又遭馬匪,唯一存糧也沒了,父母、弟弟也都一一慘死,唯有她隨著人群到達了金陵城外。
那日與李唐相遇,其實她的弟弟剛死第三天而已,她也不想活了。
結果看到了李唐,看到了希望,這才咬牙堅持的來到了金陵城,成了一個小乞丐。
金陵城里的乞丐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甚至更多,拉幫結派,劃分地盤,想討口吃的,其實很難的。
她一個小姑娘,自然受人欺負。
第一天就因為誤入其他乞丐地盤,被打的遍體鱗傷,差點死在陰溝里,唯一的那五兩銀子也被人搶走了。是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看她可憐,收留了她,這才活過來的。
那群孩子幾乎年齡都是十三四歲左右,一個個的縮在城南拜火教的破廟里,茍且過活,白天睡覺,天一黑就去秦淮河畔要吃的。
幾天下來。
黃招娣因為多多少少學一些書,又有一些頭腦,就看出來了哪里的恩客會給吃的,哪里的恩客會給錢。
他們的人慢慢也多了,就占據了丹青畫舫這片地盤。
這不嘛,正好看到了李唐,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了。
此刻。
黃招娣過來,根本沒想過跟隨李唐的意思,只是感激李唐,來見見他,特意當面磕頭感謝而已。
此時他連連磕頭的,激動的說道:“公子,您就放心吧,您的事我一定只字不提,我這次來就是想當面謝謝您,是您給我指了一條活路,我沒其他的意思,還請您不要多想。”
李唐已經回憶起當天的情況,忍不住再次扶起她,道;“我記得當晚我和你說的是讓你把自己賣了,沒曾想你居然變成了乞丐頭。這么一想,你也不用感謝我,這條路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你能活,全靠你自己了。”
“不,是您,沒您指引,我根本沒力氣來到金陵城,我恐怕早就死了。”
小乞丐逝淚的再次磕頭“嘭!”“嘭!”聲很響。
頭都磕紅了。
不難看出,她是真的感激李唐。
李唐從沒想過自己隨手之舉,還有如此一幕,便細細想了想,若說為了掩人耳目把她殺了,那絕對是做不出來的。
但若說讓她走,他多少有些不放心,主要是他背后牽扯太大,不能亂來,便好好的思索了思索。
最后問道:“你現在是乞丐頭了,那么,你手下有多少人啊。”
“三十來個人吧,我也不是乞丐頭,就是他們看我能帶著他們要到吃的,要到錢,就都聽我的而已。”
黃招娣呲牙一笑,雙眸亮著,干瘦的樣子下,根本不像個小姑娘,就是一個火柴棍似的小男孩。
按照她剛才所說,她剛剛十三歲了,這個年紀的女孩若正常發育,已經可以看出來了,她卻還這般模樣,必然依然是缺吃少穿。
萍兒姑娘此時忍不住說道:“招娣,你還是跟著我們吧,我們拿出一筆錢給你的那些朋友讓他們過了這冬天不就行了。你跟著我們吧,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
黃招娣立刻說道:“我信你們,公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人了,他殺了馬,幫助災民,我就信了,可我那些朋友,我真舍不得啊。”
她眨巴著一雙大眼睛,說的真情實意,說的態度堅決。
李唐掐了掐她的臉蛋,所幸哈哈一笑道:“行,你既然這么放心不下你的那些朋友,我就隨你走一趟去看看,若都不錯,我就都收了,反正也不差這幾十嘴巴。”
“哎呀,那可太好了,公子,您果然是世上第一好的大善人啊,若他們見了您,一定也喜歡您,也一定都愿意跟著您呢。”
黃招娣激動不已,磕完頭,這就要往外走。
李唐一把給攔住了,揮手笑道:“等等,我還要易容改面呢,哼哼,我這次來金陵城可是有仇家盯著的。”
“哦,好。”
黃招娣呲牙笑著,等這李唐。
李唐進屋,讓萍兒姑娘幫忙化妝。
萍兒姑娘不言不語的快速化著,心里想著剛才小乞丐的話,可以說是震驚無比,萬沒想眼前的這個男子居然還有如此良善之心。
給小乞丐五兩銀子,指引其活下去,還殺馬,給饑民吃。
她看著李唐此時閉眼等待的樣子,忍不住說道:“喬丹,你,真是個好人!”
“啊!?”
李唐不明其意,被一個女孩說自己是好人,怎么感覺像是發了好人卡啊,哈哈一笑道:“這年頭可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啊,我可不想早死,爭取日后別做好人了。”
“你改不了的,你就是好人。”
萍兒姑娘一雙嬌嫩小手從沒停過,梳妝的越發上心了,和平日似乎都不同了。
李唐問過紫嫣,這個萍兒姑娘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怕帶在身邊不好相與,紫嫣說她雖說和自己是一起長大,但卻從不和人交心,不僅是她,任何人都不。
唯有和齊王妃閔靜可以談得來,與其他人,基本都是冷冷的,不愛說話。
很多丫鬟都背后說她拿自己當小姐呢,拽什么拽,她也不反駁,只是幫著齊王妃管好賬目,其他一概不問。
老太君都說她養不熟。
所以紫嫣也只是說萍兒姑娘心思縝密,做事有板有眼,還是可以待在身邊的。
李唐此時看著,也看不透這個萍兒姑娘,總感覺她背后有一番故事,此時看妝容化的比平時快,也沒打擾。
繼續閉目養神了。
等化妝完畢。
李唐便準備帶著黃招娣去他們的地盤走一遭。
萍兒姑娘突然咬了咬嘴唇,害羞一笑的提議道;“喬丹,你自己一個人去,未免太扎眼,公孫羊還沒回來,不如我陪你吧,我此時的模樣,應該沒人認的出。”
“嗯,也好。”
李唐同意了他的提議。
三人驅趕著一輛馬車,向著拜火教的廟宇而去。
這拜火教傳自波斯,進入華夏大地后,并沒有如佛教那般發展起來,很快就消失在了歷史里,沒掀起什么波浪。
在這個世界同樣如此。
雖說金陵城里有一處拜火教的廟宇,但早已經年久失修,淪為了乞丐們聚集的腌臜之地,少有人在去那里拜祭。
周圍冷冷清清,冷風呼嘯下,波斯風格的房屋建筑到依然顯眼,只不過早已經破敗。
黃招娣帶著李唐、萍兒姑娘來到了破廟門口,便大聲呼喊,“大眼,狗子,三麻子,你們都在哪呢,看我把誰帶來了,哈哈,這就是我說的那個殺馬救濟災民的公子了。”
“啊!?”
“哪呢。”
這時一幫黑漆漆,頭發亂糟糟,衣服邋里邋遢,身上甚至帶著一股股臭味的孩子們跑了出來。
足有三十來人,幾乎都是十三四歲的樣子,最小的感覺也就十來歲,最大的不過十六七歲。
此時一下子就看向了萍兒姑娘,圍著說呢:“招娣,這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公子啊,您真個好人。”
“招娣常說起你,還去相國寺外磕頭求著在見你呢。”
“您長的真白凈啊。”
“這人怎么這么黑啊。”
一個個的又看向了黑炭昆侖奴模樣的李唐。
黃招娣就想解釋,他們認錯了。
李唐揮手道:“我是昆侖奴,所以我是黑的,哈哈,你們所有人都在這了,是嗎?”
“對,都在了。”
黃招娣立刻引領著往里走,樂呵呵的像是帶著李唐去參觀自己的家一樣,“公子,你請看,這就是我們睡的地方,嘿嘿,是不是很臟啊,但這里避風,都躺在一起,可暖和了。”
拜火教里面早已經破舊不堪,很多房屋倒塌的已經沒了樣子,臟亂差的唯有左側的一處廂房里,四周門窗都保管的很好,鋪著甘草、破舊衣服,像是個窩。
三十來個孩子就都集聚于此。
這時,“嘰!”“嘰!”“嘰!”在角落處,突然冒出來一只灰皮老鼠來。
“啊!”的一叫。
萍兒姑娘嚇了一跳,臉色都嚇得煞白煞白的。
黃招娣他們則激動歡呼一般的喊道:“哎呀,晚上有烤肉吃了,哈哈,趕緊抓了。”
“這呢。”
小乞丐們一擁而上,直接用手就去抓,毫無畏懼,最后被一個腿腳靈活,叫做三麻子的乞丐給抓到了。
“哈哈,我今晚要吃這老鼠的大腿呢。”
抓在手上,兩眼冒光。
其他乞丐來回亂翻,想找其他老鼠,但已經沒了,一個個的一臉遺憾,咽著口水看著三麻子手中的老鼠恨不得這就過去咬上一口呢。
有錢人風花雪月,談情說愛。
小乞丐風餐露宿,以鼠為食!
這便是此刻的大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