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蘇皓像被剪斷骨架的風箏,零落地墜回地面,濺起薄薄塵埃。
啪嗒,是秦夢炎的靴子踩在蘇皓面前土地上的聲音,脫水的落葉被踩碎,發出嗚咽的悲鳴。秦夢炎一把抓住蘇皓的領口,狠狠的將他摔到了一根樹干上。蘇皓仰面朝天頹滑下來。
“還跑嗎?”他把帶矢的弩箭抵在蘇皓的咽喉,充滿惡意地道。
蘇皓無言,臉上盡是傷重瀕死的衰敗。
見蘇皓并不買他的賬,秦夢炎反而有點惱火。他煩躁地用五指叉過額前的紅色劉海,收回弩箭,一腳踹在蘇皓的臉上。狠狠的一下讓蘇皓的腦袋震了兩震,連樹冠上都掉下幾片落葉。
“呸!”蘇皓吐出被打碎的牙齒與口中的血沫,他用平靜的眼神回視秦夢炎,“你想如何?還不了結我嗎?”
“哼!裝!繼續!你以為作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我就會有所憐憫嗎?!”秦夢炎怒笑道。幾分鐘前被逼入死角縮起腦袋的記憶是他的噩夢,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囧相!
他用了極大的力道踩,碾著蘇皓的臉。揪住箭尾就大力的拔出來,血箭飚出來,而蘇皓則是悶哼了一聲。
他再次把箭頭抵上蘇皓的鼻間眼前,冷笑道:“你想活命嗎?”
蘇皓不答,眼底被視死如歸填滿。秦夢炎旋即獰笑,鋒銳的箭頭刺破蘇皓的皮膚,從鼻梁到左顎,在他清俊的臉上狠狠劃出一道橫跨左臉的傷痕。火蛇作祟,傷口處像是貼覆了一條蘸了硫酸的蜈蚣。
“我不會直接殺了你的,你只要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我自會押送你回審判庭。”秦夢炎直勾勾地盯著蘇皓的眼睛。蘇皓的瞳孔墨綠幽深,但在強撐起視死如歸的障壁許久之后,障壁還是動搖破碎,露出了深處的一絲希冀。
秦夢炎暗自得意,因為只要是心懷希望的人,就會露出巨大的破綻。
“你問,我答......以我的傷勢......撐不了多久的。”他虛弱地道。
“告訴我蝠妖老巢精確的位置。”秦夢炎問。
蘇皓猶豫也不猶豫,直接道:“此處的西南方,行走四百米后可以看到一處有壁畫的小城墻,在那附近找一塊有斷面的大石頭。向斷面對照的方向走,你會看到下一塊有斷面的大石頭,以此類推,直到第十三次。因為南青洞的周圍有一圈結界,有制造幻障屏蔽神識探測混淆五感的作用,這條路通向的是結界唯一的縫隙,之后你只需用妖力探測儀便夠了。至于出來,直接走便是。”
蘇皓回答詳盡,讓秦夢炎不由得陷入思索。
“竟然如此復雜,難怪他們會無功而返......不過區區血妖竟會如此陣式,我倒是小瞧了。”他自言自語道。
接著他又發問:“蝠妖的洞窟里有幾只妖怪?修為如何?”
“五只,最高后天上品,最低也有中品。”
“詳細報來。”
于是蘇皓便一一把幾人的特點和大概的種族報了出來。他對這群妖怪本來也就知道不多,除了重點刻畫了傅臻魔的形象外,其他都是一句帶過。這在情理之中,也正好省去了關于朱余圣的情報。
誰知,下一秒秦夢炎就問出了他最擔心的問題。
“住在勝人武館四樓的,是哪一只妖怪?”
蘇皓瞳孔猛地一縮,破破爛爛的心房竟劇烈跳了兩下,而他的微表情都在秦夢炎的觀察之下。
秦夢炎道:“這沒什么好驚訝的,你身上有我種下的神識印記,每當你走進勝人武館四樓時,羅盤便感知不到印記的方位。我已觀察多日,所以你不用做徒勞的掩飾,那只會給你帶來肉體上的痛苦。”
“說出來吧,反正也是一群血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想必......也是被他們害的吧?”
其實也不需要秦夢炎的循循善誘,在幾番天人交戰之后,蘇皓還是低下了頭,開口輕聲道:“他本體是巨體狼蛛,排行第四,人類名字叫......朱余圣。”
“你們在那都做些什么?”
“他在教我武學。”
秦夢炎點了點頭,蘇皓的詳實回答讓他甚是滿意,而對方最終出賣朋友的頹唐神情也讓他極為享受。他這一套先刑再審的手法又一次建功了。
“最后一個問題,你們大學失蹤的李......”
“是我殺的。”蘇皓唯恐再觸動了曾經的記憶,搶答道。
“殺人動機?”
“他撞破了我修行血術后的形容枯槁。”
一問一答,很快結束。
“很好!鑒于你故意殺人、勾結妖怪、修行邪術的幾項罪名都已成立,雖然你及時改邪歸正將功補過,但還是功不抵過。照例,我可以以除妖師的身份將你就地正法。你是要悄無聲息的被我埋藏,還是要大張旗鼓的被法律審判,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罪行?”
秦夢炎強忍著說話的激動顫抖,他最終露出了他的獠牙,眼底藏有迫不及待的興奮。
“你直接殺了我吧,”蘇皓仿佛早就知道會是如此,“我是將死之人,你不用擔心我說的話有假。我之所以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是為了死后一報被蝠妖拉上賊船的仇,不管你信不信,因為我這不是在尋求憐憫。”
他抬頭,眼眶中最后投射出一道的光:“我只想最后問你兩個問題,你是南棲鳳派來的嗎?周子棋是否知道一切的原委?”
秦夢炎假慈悲地回答:“答案都是否,你的身份會連同你的身體永遠埋葬在這里。”
“好,那我放心了。”最后的希冀飄散在晴朗的天空下,蘇皓低首,閉上他墨綠色的眼睛,“成了妖怪,殺了人,與仇人一窩,這樣的生活太痛苦了,我有時會想,要是有個人來發現我多好......但我終究是沒有勇氣自首......”
話畢,蘇皓仿佛陷入安詳的沉睡。他累了,秦夢炎不用碰也能感覺到他漸漸微弱的脈搏與呼吸,其實行刑與否,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先后罷了。
原先的他是如此瘋狂執著,終焉之時卻又一派安詳。這模樣一點點澆滅了秦夢炎心頭病態的**。
他四周環顧,確定沒有任何異常。這種情況下,若是蝠妖他們不來,蘇皓是必死在他的手下的,不過就算是來了,也趕不上救他。
秦夢炎最后謹慎地確定完情況,抬手將弓弩上的火銅矢抵在了蘇皓的額頭上,他說:“去閻王那兒記得告訴他,審判你的人,是我秦夢炎。”
然后扣下了扳機。
“哧”,尖銳之物破皮入肉。秦夢炎懸著的小石子終于落入水潭,濺起一片小水花。
然而,蘇皓的眉心仍是好好的,弩箭之弦也沒有被觸發的跡象。
忽然,秦夢炎感到手腕上有股刺痛。他想也不想是否是蘇皓做了手腳,干脆直接就把箭頭刺了過去。
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蘇皓明眸瞬睜,動如急電。他把頭撇到一側,差之毫厘地躲開了攻擊,受傷的雙手在此刻陡然爆發,直接擒住秦夢炎的大臂小臂,瞄著關節,全力一折!
咔擦,秦夢炎的右臂關節頓時就被扭斷。他徹悟了這只不過是蘇皓拖延時間恢復傷勢并讓自己降低警惕的計策,受了嚴苛訓練的他不顧疼痛,舉起左手掐住了蘇皓的脖子。
蘇皓豈能允許他反抗,他的雙腳同時如槍刺出,正好將秦夢炎的一條腿夾住,剪刀腿出,秦夢炎霎時就失了重心,被剪倒在地。而蘇皓更如猛虎下山,一個風樣的轉身就是一記鐵肘向著對方的膻中穴砸下!
噗!他瞪圓了眼睛噴出唾沫,全身劇烈抽搐。
眼見著秦夢炎終于被連環擊打僵了身子,蘇皓殺心立起,另一條手臂直接橫于其脖前,緊緊壓住其 咽喉。秦夢炎被壓得幾欲嘔吐,痛到翻白眼。
他根本也想不到,蘇皓竟然隱忍至斯,一朝爆發就要置他于死地。
嘔,秦夢炎干嘔出來,口腔張開。
時機已到!
蘇皓毫不猶豫,施肘的右手宛若探黑云之電蛇,對準秦夢炎的口腔就是一插而下,僅剩的法力統統榨出,全部匯集于食指指尖一點。
爪彈,也就是之前他偷襲秦夢炎手筋的爪彈。
死亡即至,秦夢炎終于害怕了,眼淚像噴頭似的嗒嗒出來,也不知何時給他留了這么多。他嗚咽地嚷著:“別......殺我,你殺不得我的,我是......”
哧,爪彈已出。蘇皓沒有余地收回更沒有余地想收回。
最終,秦夢炎猛烈地動彈了幾下,眼珠子一翻,就死翹了。
疲倦與疼痛如潮水般襲來,蘇皓在確認了秦夢炎的死亡后幾乎就要昏倒過去,但他知道,他這一昏,將再也沒有機會醒來。
求生的欲望引發了他體內對鮮血的渴望,他的獠牙不驅己出,而更像是獠牙驅動他似的,叫他整個人撲到秦夢炎的身上。
尖銳的齒鋒無停留地刺入白嫩的年輕脖頸,皮下尚未失去活性的熱血被比心臟更大的動力所引動,統統流入了蘇皓的嘴里。
他雙眼赤紅,血精術本能地運轉,皮膚上冒出源源不斷的血霧,逐漸向上飄去。
不多時,一具嶄新的干尸擺在了地上。而蘇皓之前被秦夢炎打下的所有傷包括毀容的傷疤,統統修復完畢,結痂脫落。
被黑鱗抽盡的血元,又在體內飽滿了。
風吹樹葉颯颯而動,夕陽下,蘇皓乏力地躺靠在原先的樹干上。他的嘴角還沒擦干,尚留著秦夢炎身上修行者之血的味道。
“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無端要殺我,自然要做好被我殺的覺悟。我的傷都是你打的,所以取你的血恢復傷口,也是無可厚非。對此,我沒有半點內疚后悔。”
蘇皓輕輕地道,不知是對面前的干尸,還是對自己。
總之,這場突如其來的伏殺,終于他媽的結束了。
拉伸了一下筋骨后,蘇皓站了起來,決定搜刮一下秦夢炎身上的戰利品。
扒下除了一點灰塵和血跡外其他都很干凈的外衣,里面的裝備不出意外就是除妖師的制式皮衣,只不過顏色和南棲會的有些不同,是深黑色的,還有王昂著裝所沒有的華貴裝飾。
“不是南棲鳳派來的?他應沒理由騙我,難不成是別的協會的除妖師么?”
蘇皓嘀咕了一番繼續搜尋。很快他就從皮衣的各兜中搜刮出了不少玩意兒。
符箓,煙雷,羅盤......沒見著放弩箭的口袋。
“原來如此,他是有芥子袋的。”
果然,蘇皓從秦夢炎的腰帶附近發現了一個袋子狀的物品,他欲動,卻發現打不開。
“既然主人已死,那你也這點最后的倔強還是乖乖碎稀了吧。”蘇皓努了努嘴,按捺著心中的喜悅,將自己的神識侵入其內。秦夢炎的神識鎖已然外強中干,很快就被他打破。
果真是芥子袋,里面少說有幾十立方的空間,東西更是堆了大半。
這下真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了,蘇皓暗笑。突然,他在里面搜到個大不一樣的東西。
一塊小半掌大的令牌,褐木色的,上面凹凸有致地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黑蛇,黑蛇雖然小巧,但瞧那模樣卻是無比的兇神惡煞,頗具靈性。
蘇皓單手把玩著它,想思考又停下。
“還是先毀尸滅跡了吧,只是這林子里的燒壞的洞,可能真的沒法子修復了。”
畢竟火燒森林的做法,他蘇皓還是做不出來。
可就在蘇皓滿以為周圍不可能有人隨自己做事的時候,一股風忽然從頸后吹來。
他驚魂地轉頭,卻料想不到才轉到一半后頸就已針扎般疼,兩道模糊的人影在視界中一晃而過,然后他的意識便沉下黑暗的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