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丫丫家的時候,門口已經空無一人了,這是,已經進去了嗎?
兩人來到丫丫家的門口,只見門口的大門微敞,裡面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傳來。
葉星煙前傾著身,腳尖點著地,輕輕釦了兩聲門。
“進來。”裡面傳出聲音。
推開門,就見四個人正好坐在一張桌子的四面,張校長的表情嚴肅,葉星煙掃視一圈,看到了坐在旁邊,低著頭,攪著手,揪著衣服的丫丫。
這是,發生了什麼?
見他們兩過來,坐在最中間的老爺爺就站起身來,手顫顫巍巍地伸出去,佝僂著背,走到房間裡面的屋內,端出了兩把椅子。
“老爺爺,我們自己來就好了,您不用麻煩了。”葉星煙和宋簡安上前快走幾步,接過他手裡的椅子,在一旁坐了下來,攝影師也跟到他們身後,老爺爺還要繼續去搬,攝影師連忙拒絕。
張校長轉過身,對他們說:“還真被我們給猜對了,小優的失蹤真的和丫丫有關!”
就算是早有準備,葉星煙還是被嚇了一跳,她的視線隨著張校長往丫丫的身上看去,只見她低著頭,咬著下嘴脣,因爲過於用力,都有些泛著白,看上去非常的不安。
“那,小優呢?”這個房間裡沒有小優,小優這是找到了還是沒找到?
“事情是這樣的。”
張校長開始講起從昨晚到今天在這幾個小孩身上發生的所有的事……
原來,昨天下午,運動會的時候,小優就把張校長今晚可能會去王奶奶家的事給講了,兩個小孩爲此,找了個角落,商量了一個下午的事。
小優只和丫丫還有唐強講過自己被王奶奶虐待的事,其他的小夥伴都不知道。至於原因,估計只有找到小優,當面問她了。
當丫丫問小優之後順利從王奶奶家出來後,要去誰家時,小優猶豫了。
丫丫也敏銳地看出了小優內心的不情願,兩個人沉默了片刻後,丫丫大膽地提議,要不就離開這裡吧,去找小優的爸爸媽媽。
小優的眼睛一亮,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於是兩人開始偷偷摸摸得計劃起來。
爲什麼這個計劃之前沒有執行過呢,完全是因爲小優的爸爸媽媽對王奶奶特別的信任,好幾次,小優偷偷告狀,都被王奶奶刻意地曲解,加上王奶奶不定期地發給小優爸爸媽媽的圖片和視頻,一對夫妻都堅定不移地認爲自己的女兒生活得很好。
至於自己女兒的告狀,完全被王奶奶解釋成不願意呆在農村,想回去和爸爸媽媽一起住,故意騙他們的,把自己說的很委屈。
於是乎,小優的父母就被王奶奶高超的洗腦技能給迷惑住了,硬是讓自己的心冷硬下來,對小優的所有抗議和委屈視而不見,並且每次都會安慰她馬上就來接她回去,甚至有的時候,打電話的時間倉促,還會責怪小優不懂事,不懂得體諒父母,要她好好在農村呆著。
見自己的爸媽完全被一個外人給迷惑住了,都不相信自己了,久而久之,小優也有點心灰意冷了,她不再和父母哭訴,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哭訴反而會引起父母的厭惡,包括他們對王奶奶加倍的感激,覺得她帶小優辛苦了。
小優的這種沉默被父母當成了認命,之後甚至還在電話中誇起了她來。
小優至此,更是徹底地覺得,只有自己扳倒了王奶奶,或者是讓自己的父母認識到王奶奶的真面目,自己纔不會被父母再一次送到王奶奶的身邊。
而她之所以昨晚會出逃,也是因爲創傷後的應激吧,與其把自己的命運託付給別人,還不如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所以,小優這是去哪裡了?”葉星煙問張校長,她還是不明白。
“她一大早地自己跟著別人坐大巴去深城了,我們也已經聯繫警方了。”張校長嘆了口氣,回答。
“那她爲什麼不告訴你們,或者是其他的大人呢?而選擇了我和宋簡安?”葉星煙指指自己,又指指宋簡安。
“因爲,因爲,小優以前被王二狗子給打過,也被他們家的鄰居葛大爺告過狀。”丫丫微弱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一行人紛紛側目……
小優以前也不是沒有求過別人,可是,第一次,她被打的時候,從王奶奶家拼了命地逃出來,一出門,就撞到了一個男人,她淚眼婆娑地向他求助,以爲自己可以得到幫助,結局卻是,那個男人拎起她的後衣領,把她像提小雞一樣從地上提起來,然後,不顧她的反抗,扔進了王奶奶家。
他進門後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媽?這是不是就是送錢來的那個小妮子。”
強天霹靂,這根本不是找到了救星,反而是求助到了壞人的幫手頭上,原來,這是王奶奶家終年不歸家的賭徒兒子,這次是聽說自己的媽家來了個送錢的丫頭,所以回家要錢來了。
問完這句話後,還嫌棄小優哭哭啼啼地吵鬧,一腳把她踢到了角落裡。
這是第一次的求助外人失敗,第二次,小優學聰明瞭,她提前瞭解過了周圍的鄰居,在她被王奶奶打後,連忙跑到了最近的葛大爺家,帶著滿身的傷痕求助…
葛大爺看起來特別慈祥,每次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家裡的兒子兒媳雖然外出打工了,但是逢年過節總能送很多禮品回來,家裡的孫子也去外面的高中唸書了,自己一個人整天悠悠閒閒的,弄花逗鳥,總之,他是這個村,很多人羨慕的對象。
小優也以爲,這樣的大爺一定會幫助她的,因爲他看起來,就是一個不愁吃喝,慈眉善目的老爺爺。
書上總說,人只有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滿足以後,纔會去追求更高層次的需求,在這個窮山惡水的村裡,大部分人家還是扣扣索索的,肯定不會樂意去管別人家的閒事,說不定,那些村民還會和王奶奶沆瀣一氣,一起助長她的惡勢力呢。
所以,經過小優的反覆排查,最終敲定了離他們最近,也最閒的葛大爺。
但是,結果卻不是她想的那樣,甚至截然相反。
當她帶著滿身的傷痕去求助葛大爺的時候,葛大爺也看上去十分的生氣,表示自己一定會幫她討回公道的,而她自己,只需要躲在他這裡就好了。
但是,葛大爺卻用哄騙的語氣讓小優進自己的房間,並且,在小優進去後,脫下了自己的衣服……
幸虧小優經過王奶奶多次的打罵,整個人的警惕心變得非常的強,一看到不對勁的地方,就能及時地反應過來,也幸虧,葛大爺認爲小優不足爲懼,所以這件屋子的門沒有鎖……
在這件事敗露之後,葛大爺還倒打一耙,去王奶奶家告狀,甚至還因此,勒索了王奶奶一大筆的錢,作爲保密費。
總之,經歷了這兩次噩夢般的經歷後,小優是徹底地打消了向村裡的人求助的念頭。
“那爲什麼不像我求助呢?”張校長疑惑地問丫丫。
“因爲小優覺得你會和她的爸爸媽媽一樣。”丫丫扣著桌子的一角,怯怯地看著張校長。
“爲什麼會覺得我會和她的爸爸媽媽一樣呢,我們有什麼共同點嗎?”張校長還是不理解,自己平時是多麼關心學生的一位老師,甚至放棄了城市裡的優質工作,全心全意地把自己的青春奉獻到這裡,怎麼在學生的眼中,自己是一個會置學生的安危於不顧、視學生的煩惱爲無物的人呢?
“你好幾次都被王奶奶騙到了。”丫丫擡起頭,看著面前疑惑的張校長,脆生生地說道。
說起來,好幾次,張校長去家訪的時候,王奶奶不想讓他看見受了傷的小優,都用小優出去玩的藉口忽悠張校長回去。
雖然張校長內心疑惑,自己明明事先都和小優說好了的,怎麼每一次,小優都不遵守約定,出去玩呢?他雖然很不解,但也架不住老太太趕人似地把他往外趕。
等到第二天問起小優的時候,小優都沉默不語,嘴巴抿地緊緊的,他也只是以爲這是小優貪玩後的心虛,並未做他想。
現在看來,情況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應該是小優在房間裡被打了,張校長的出現,讓她有了希望,渴望他能撥開王奶奶,走到自己的身邊,看到房間裡的慘像,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張校長竟然就這麼容易被王奶奶三言兩語給打發走了?小優反正也是不抱什麼希望了,這下更是自暴自棄了,她一點也沒有了想要和張校長分享的慾望,她覺得,這座大山裡的所有人,都不能救她。
張校長聽完後,臉上的自責之意是掩也掩不住。
衆人也是一陣的沉默。
小優的心理陰影該是有多大啊,竟然對身邊的所有的大人都不信任了。一個好好的小孩子,卻被一個惡毒的大人折磨到,如今這個惶恐度日,一點沒有安全感的狀態。
“那她爲什麼會選…”張校長的嗓音乾澀,艱難地問出來,他心裡或許都知道了答案。
“因爲前幾天我和小夥伴說村裡來了很多明星,大家都很興奮地說要上電視在全國觀衆面前露露面,只有小優問,是不是鏡頭裡拍到的都會放出去,還問我,這幾個明星都是什麼樣的人。”
小優的目光看向了葉星煙和宋簡安,她停了停,組織了一下語言,繼續說,“我猜她可能以爲在鏡頭面前說出來,大家不會不管她,而且會有更多的人知道王奶奶做的事。”
小優確實是個聰明的小孩,所以那天也是專門等在了葉星煙和宋簡安要走的路上,只是當時沒有料到他們的背後沒有跟著攝像機,但她還是很勇敢地說了出來,這估計也和葉星煙那天上午對她表現出來的友善有關。
葉星煙非常慶幸,小優選擇了相信他們,把這對她來說,也許是最後一次相信外人的機會給了他們。
而他們,也不負所托,幫她揭穿了王奶奶的真面目,只是可惜,這一切,都沒有被攝像頭記錄下來。
所以,她也許是出自擔心事情沒有鬧大,沒有被更多的人知道,而她下一個呆的村民家也可能是另一個王奶奶家,但是少了外界關注,就少了顧忌,從而在之後暴露出真面目,那她到時候,在節目組離開後,又能像誰求救呢?
出於種種因素,小優還是決定回到自己的父母身邊,雖然他們被王奶奶迷惑住,可是,當一切的真相展露在他們面前後,應該也是不忍心再將自己的女兒託付給別人了吧。
想清楚一切後,在場所有人的內心都五味雜陳,竟然還有隱約的啜泣聲傳來,一衆人側目,角落裡,平時人高馬大,壯壯實實的攝影師竟還抹起了淚,他拿手擦拭眼淚的狼狽樣,與他的外形那是嚴重的不符。
……
【沒想到,這個小村莊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我還以爲這裡的人都很淳樸善良呢,怪不得每年那麼多的女大學生被拐賣到山裡,不得不說,老話說的‘窮山惡水出刁民’真的沒問題。】
【也不是啊,這得看什麼人,不過我聽完也很難受,想把那個王大媽拎出來打一頓。】
【這一上午,真是精彩啊,聽完了,我真的是長舒一口氣。】
【太令人唏噓了,這個王奶奶,葛大爺啥的,真不是人啊。】
【是啊,這都可以上好幾個熱搜了吧,太過分了。】
【邢月和宋簡安也做得很好,幸虧他們發現及時,也幸虧他們堅持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小優以後要怎麼辦。】
【他們還決定先不拍找小優,我們竟然還阻攔了,真不是人,先給自己兩大嘴巴子。】
【你說的有畫面了,我們就像小說裡的惡毒反派一樣。】
【我們也應該跟著一起去找的…….】
【導演這回一定要剪個超長正片了吧,之前還在猜這期會不會給最少鏡頭,看來,現在不光是正片,連預告片都要給全部霸佔了啊。】
【說的也是,我們之後一定要給警察那邊個鏡頭,以防網友說是我們編的。】
【後面多派點人去跟進,以防網友說我們不重視。】
……
“那小優昨晚是怎麼跑出去的,那個男人,是唐強嗎?”葉星煙把椅子拉近到丫丫那,低下頭問她。
“是的,但其實這不是小優提前計劃好的。”丫丫說。
其實小優和丫丫本來是決定第二天,或者是之後再離開這裡的,沒有想的這麼早。但是昨天晚上,唐強和丫丫很擔心小優能不能被解救出來,還是說計劃失敗,小優被狠狠地打一頓,面對這種未知,他們吃完晚飯就徘徊在王奶奶家附近了,看到一羣人涌進去,把小優抱出來,他們纔算狠狠地放心了。
唐強高高大大的,雖說人不太聰明,但他卻是這幾個人中和小優玩得最好的,因爲在某一種層面上,小優和唐強身邊都沒有可以親近的親人,所以,兩人也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小優有什麼秘密,也是第一個告訴唐強的,因爲她知道,唐強不會胡亂地說出去,就算說出去了,可能也不會有什麼人信。
在小優朝唐強伸出手,要他抱時,一切的計劃就都變了,唐強把小優抱出村長家,而丫丫,因爲個子小,天色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她。
他們決定當晚就逃跑,因爲天色黑,就算村民發現了,也得等到第二天才能正式去找他們,而小優,只需要坐上最早的那班班車,就可以在村民找到之前,離開這裡。
匆匆忙忙之下,唐強把小優連夜送出山,丫丫則回家,觀察村民的一舉一動,及時用電話告訴給他們,幫助他們跑得更順利。
今天早上,丫丫也是去電話亭給小優打電話了。
而小優的電話,則是小優的爸爸媽媽買給王奶奶,用來聯繫小優的。
說到這個,明明王奶奶有手機,卻還要在小優的爸爸媽媽面前哭訴,他們不僅給她買了手機,還每月定時往裡面充話費。可是,這一年裡,真正見到小優的面卻沒有幾次。
至於王奶奶發給小優的爸爸媽媽的那些具有迷惑性的照片,也是她提前就計算好的。
王奶奶在小優剛來的時候,對她特別的好,給她拍了許許多多的照片,當時,小優甚至還有些開心,看來王奶奶很喜歡她,可是,過了沒多少天,她所有的新衣服都被王奶奶給收走了,每一頓有菜有肉的飯也被換成了大白饅頭,稀飯和鹹菜,王奶奶也開始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這真是一個心機深的老太婆!
“對了,既然丫丫說可以聯繫到小優,那不如,現在就用手機打一個電話過去?”說到這,攝像大哥提議道。
沒想到,攝像大哥這麼的熱情似火,之前還遠遠跟著的人,現在離他們近到,鏡頭都懟著他們的臉了。
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電話撥通後,所有人都凝神靜氣,丫丫不急不忙地和對面說話。
對面傳來了輕快的聲音,小優好像是很興奮,那種愉悅的感覺透過電話都能感受到。
掛了電話後,丫丫說小優現在還在路上。
這裡的距離,離深城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坐大巴還要8個小時呢,但這也是,唯一對身份證要求沒那麼嚴格的了,在這個偏遠的小城裡,人臉識別,身份認證還沒那麼的流行,小優憑藉自身小巧的身姿,聰明的頭腦,輕鬆地混上了一輛沒什麼人的大巴。
張校長等人立刻給警方打電話,他們迅速派人守在了深城那邊的大巴站,就等小優下來,把她護送回爸爸媽媽家。
第二個電話打給小優的爸爸,讓他不用過來了,可是,愛女心切的他早就在路上了,還坐得是高鐵,得知女兒沒事之後,他狠狠地鬆了一口氣,但是,仍是堅持要過來,和警方一起,把王奶奶抓出來,再給葛大爺一點教訓,最後,還要給幫助小優的恩人送錦旗……
事情到此爲止,也不需要葉星煙和宋簡安再做什麼了,他們也終於可以把提了半天的心給放回去了。
事情就這麼結束了,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