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弘淵回到錦苑之時,只見沈靜初坐在床沿,呆呆的看著母親寧氏的睡顏。寧氏本就懷了身子骨,這么大哭了一場更是疲憊,待沈弘淵走后,草草洗漱了一番便沉沉入睡。沈靜初不曾回屋,就這么一直坐著,想起今日沈元勛無奈的表情,寧氏委屈的眼淚,忽覺心中濃濃的悲哀。
祖母的打壓,父親的偏心,二房的欺負,姨娘怕上頭,庶妹居心叵測……
大房,竟然活的如此窩囊。
她的重生,雖然避免了前世的許多悲劇,可是,此刻,她仍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老夫人是宅斗老手,她有如此濃烈的控制欲,恨不得把所有權利都抓于手中,又是家里出了老太爺以外最高的長輩,一個“孝”字就能把他們給壓的死死的,毫無反抗的能力。
見沈弘淵入內,起身喚了一聲:“父親。”
沈弘淵輕聲應了應,踱著步子走出內室,沈靜初知趣的跟上,到了外間,才低聲問道:“你母親怎樣了?”
沈靜初低著嗓音道:“母親方才太累了,洗漱過后便睡著了。”猶豫了幾秒,道:“父親……”
“嗯?”沈弘淵漫不經心的應道。
“祖母那里……”她知道父親定是去問了哥哥今日之事,原本她只是希望父親知道母親的委屈,以后更加好生的對待母親即可,也沒指望著父親會替母親做什么主——畢竟也不是太大的事情,父親向來是個孝子,定不會因為此等小事而駁了祖母的顏面。怎知方才寶音入內稟道橘紅借口離開了片刻,沈靜初旋即猜想此事定與今日一事有關。只是心猶有疑惑,除非父親找祖母理論過此事,可是父親真的會這么做?
她還不敢有這般的妄想!
沈弘淵收了收心思,望著猶豫不敢亂開口的沈靜初道:“此事。你母親與你哥哥受委屈了。我與你祖母提了此事,以后應不會再有這般的事情發生了。”
沈靜初心中訝異,父親果真去找祖母理論了?父親果真有這般的變化?可是依著橘紅迅速被老夫人召去這點來看,恐怕母親與哥哥受的委屈全白費了,祖母定是認為母親不知在父親面前說了些什么挑撥之話,一點世子夫人大度的風范都沒有,如何能持家有道?
沈靜初腦中思緒千萬,臉上卻沒露了半分,低低的應了一聲:“謝過父親。”
又聽得沈弘淵說道:“如今你母親有了身子,情緒容易起波伏。你有空多陪陪你母親說說話,莫要讓她獨自一人胡思亂想。”
“是。”
沈靜初正欲退下,沈弘淵又道:“聽你母親說。東方先生收你為徒了?你既如此有幸得到東方先生的青睞,可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莫要丟了沈家的臉面了。”
沈靜初低頭應是。
回了自己屋里,沈靜初才松了松氣,只是今日之事猶如大山一般沉沉的壓在她的身上。不知接下來究竟還會發生何事。想起老夫人嚴肅苛責的神情,她不禁為寧氏深深的捏一把汗。
暖雪等幾個丫鬟伺候著沈靜初洗漱更衣,丫鬟秦桑不由得試探的問道:“小姐,大少爺……這就收了秋痕姑娘么?”
暖雪睨了她一眼,沒看到小姐正因為此事而不高興么,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的。
在貼身丫鬟面前,沈靜初也沒隱瞞什么,嘆息了一聲道:“是的……”
燕草疑惑道:“小姐。大少爺不是不喜的么?這樣,其他不會丫鬟有樣學樣?大少爺那里豈不是要亂翻天了?”
暖雪瞪了燕草一眼:“其他人若是要學秋痕,必定會被家法處置!你們倆可千萬別學這些旁門左道,好好的嫁人不好,非得趕著去當妾。”
秋痕敢這么明目張膽的爬大少爺的床。定是經了老夫人的默許的。暖雪不是目光短淺的丫鬟,她是沈靜初的貼身大丫鬟。自然比旁人看的更為透徹。
沈靜初贊賞的看了看暖雪,她的大丫鬟聰明通透,一眼看看透了這件事的本質。這件事明面看起來是秋痕擅作主張,冒著老夫人的名頭爬上了哥哥沈元勛的床,但此事若是沒有老夫人的默許,秋痕何以如此膽大妄為?若非如此,老夫人定會勃然大怒,杖斃了秋痕。老夫人本就打算物色個丫鬟,秋痕倒是聰明,既知老夫人有此意,利用之并看準了哥哥最后會忍氣吞聲。怕是秋痕雖沒經過老夫人的批準,卻正好合了老夫人的意吧。
秋痕被老夫人喚回榮苑,怕是老夫人要收買人心,不過秋痕做錯了事情,她日后還要仰仗老夫人的鼻息過活,這兩人,應是一拍即合。
不過,若這秋痕不是老夫人私底下的授意,那么,這個秋痕的心機不免深沉的有些可怕了,她竟能如此精準的算中哥哥與祖母的心思,如此天衣無縫,怕是哥哥及未來嫂嫂葉衣衣以后對這位日后的“秋姨娘”要頭疼了。
秦桑吐了吐舌頭,略帶調皮道:“奴婢才不會做出這般不要臉面的事情呢!若是被我娘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燕草倒是老實道:“奴婢想要一輩子服伺小姐。”
秦桑取笑道:“燕草姐,你一輩子服伺小姐,那你不嫁人了?還是等小姐嫁人了,再姑爺家里頭尋個小廝給你配了婚事?”
燕草經不起玩笑,臉色一沉道:“胡說八道!”
沈靜初聽得幾個丫鬟的打趣,轉向她們,認真的問道:“你們幾個可有意中之人?”
暖雪是大丫鬟,與沈靜初的關系自是不一般,嗔了一句道:“小姐,你胡說什么呢!”
燕草當即表態道:“小姐,奴婢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輩子服伺小姐!”
秦桑也趕緊跟嘴道:“奴婢也要一輩子服伺小姐!”
沈靜初示意丫鬟們停下手中的活計,望向她們的眼睛,語氣嚴肅而認真無比:“我可是認真問你們的,若你們有意中之人,我這個小姐自當會向母親請求幫你們做主。即便你們是想當哪位主子的通房姨娘,也可讓母親私底下與他們商量,你們都是我房里頭的人,可切莫做出些齷齪下作之事,我院子里可是容不下那般的丫鬟,若是出了那等丑事,小姐我可是保不住你們的。”
若是小姐的房里頭出了那樣的丫鬟,小姐的名聲也會跟著受損——定是主子便就是輕佻浮躁,不知廉恥,對底下的丫鬟才會管教不嚴,底下的丫鬟才會有樣學樣,做出這般不要臉的事情。那末,那個小姐的名聲也算是毀了。誰家愿意娶個輕佻不知禮義廉恥的媳婦回家呢。
暖雪首先表態:“小姐,奴婢絕不會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燕草與秦桑也跟著表態道:“小姐,奴婢也不會!”
沈靜初又道:“若你們看中了府里頭的管家小廝,我可請母親替你們做主,若無,待日后我嫁人了,定會好好替你們物色人選,定是不會虧待了你們的。只是有一點,你們若是想當未來姑爺的姨娘,便是趁早死了這條心了。”
許多主母都喜歡抬自己的陪嫁丫鬟當姨娘,認為可以多個人服伺自家丈夫,納的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定必對自己忠心耿耿,張姨娘從前不就是母親的陪嫁丫鬟么。
可是她認為,想當姨娘的丫鬟不是好丫鬟。這種丫鬟,心中有野心,想當主子,不會盡心盡力的服侍主子,日后定會生了異心,張姨娘不就是個例子了。
不僅是張姨娘,便說晴云……那個前世她的大丫鬟,當時也巴巴的希望她能抬了她當姨娘,被她三番四次的無視了,最后終于與沈靜怡連成一氣,背叛了她。
她不能容忍背叛,這是當她丫鬟最為重要的一點!
三個丫鬟聞言趕緊道:“奴婢對小姐自是忠心耿耿,不敢有貳心。”
自家小姐是沈家的嫡女,日后必定嫁的風光,身為小姐的貼身丫鬟,日后必能配個相當的小廝,夫妻共同效力,這是正經丫鬟最想要的生活。爬了主子的床當上半個主子,正經的丫鬟們對此嗤之以鼻,不屑為之。當姨娘,未必有比嫁個日后能當上管事的小廝來的更好。像秋痕那般,即便當上了通房,日后抬了姨娘,府里頭的人永遠都會記得她當年是如何不知廉恥的爬上大少爺的床,這將會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將來即便生了小少爺,也會遭人白眼。
沈靜初見三個丫鬟心思倒也簡單忠心,原本嚴肅的臉色松了松道:“嫁人也是正常不過是事兒,你們若是有了想法,大可告訴我,我自會安排的。”
秦桑見氣氛沒那么嚴肅了,笑著道:“小姐您就別替奴婢們操心了,倒是小姐的婚事要近了。奴婢聽說夫人替小姐物色的是靖王府的明二公子。那明二公子生的俊俏,上回在楊家見了明公子,對小姐又是上心至極,跟小姐倒是天生一對呢!”
沈靜初聽了這話,俏臉馬上沉了下來:“不許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