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說三個你,后頭的話卻全噎在了嗓子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那小吏點點頭,“我我我。”
陸錦棠想笑又想哭,她氣哼了一聲,“不能把她留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剛剛保住,情況還不穩定,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萬一來的人誤傷……這太危險了!”
小吏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對一旁人道,“叫余葉梅進來,帶著王家少夫人,我保護娘娘,廉清掩護,護送我們離開!”
余葉梅聞言立刻進屋,抬眼她就驚了一下。
黑暗中看不清臉的小吏,渾身的氣勢,卻叫人不可小覷。難以想象,一個禁軍的兵卒,身上怎么會有這么強的氣勢?
而且他干了什么?他竟然彎身把皇后娘娘給抱了起來?
余葉梅忍不住嘴都張了一下。
那小吏卻速度極快的抱著娘娘從窗戶躍出了屋子,抱著個人還跑的這樣快,跳窗的動作敏捷的如履平地……禁軍的素質什么時候這樣高了?
余葉梅忽的猛拍一下自己的腦門兒,哎呀!她怎么這么蠢!那人的氣勢,豈是其他人能比擬的?倘若禁軍都能有他這樣的氣勢,只怕天下都盡歸大夜朝了吧?
余葉梅不敢耽擱,也趕緊抱起地上的王家少夫人。少夫人懷了孕,好在月份尚小,身體并不笨重。余葉梅雖十分疲累,但抱個百十斤的女人還是輕松的。
余葉梅跟著前頭開路之人,在廉清等人的一路沖殺之下,終于逃出混戰的京郊。
這夜里,京都竟有一個城門沒有關!
京都有宵禁制,夜里宵禁的鐘聲一響,所有的城門都會鎖閉。甚至不許人離開自己所在的坊,不許在坊外的街道上行走。
所以夜色彌漫的時候,坊內可能歌舞升平,酒肆妓院生意興隆。可是坊外卻靜的連個鬼影都沒有,只有巡城的金吾衛。
今夜這西北方向的城門未閉,且廉清等人還準備了兩架馬車。
小吏抱著皇后娘娘徑直躍上馬車,“出城,往風河谷軍營方向。”
“棄車騎馬吧!”皇后娘娘竟然主動說道,“馬車拖慢行程,如果被叛軍發覺,追上來就遭了!”
“你的身體……”小吏擔心道。
“我又不是沒騎過馬!當年行軍,誰還天天坐馬車嗎?”皇后娘娘竟然利落的跳下馬車。
她身上穿著裙裝,十分不便,但她當機立斷,“撕拉——”將自己的裙擺撕了,里頭是白色的里褲。雖不是騎裝,騎馬倒是也不礙事了。
“那她?”余葉梅上前一步,她懷里還抱著王家少夫人。
“把她送到沈家別院!”小吏開口說道。
余葉梅看了那“小吏”一眼,他一身禁軍兵卒的衣裳,還真是扎眼,他這氣場,穿兵卒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像!
余葉梅默不作聲的把王家少夫人放上了馬車。
王家少夫人一直捂著自己的肚子,面色發白,額上一層層的冷汗,禁閉著眼睛,一路都沒吱聲。
上了馬車那一刻,她忽然睜開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娘娘恩情,臣妾永世不忘。”
“以德報德罷了,快送她走吧!”陸錦棠翻身上馬。
廉清騰出幾個人手來護送馬車往沈家別院去。
陸錦棠和那“小吏”的馬并駕齊驅。
陸錦棠一面策馬疾馳,一面轉過頭來,看了那“小吏”一眼。
“多日不見,不認得了?”他笑了一聲,夜風把他的話音吹淡,呼呼的風聲灌入耳朵,偏生變小了的話音,聽起來格外的溫暖。
“只是沒想到你會親自來罷了,適才包圍王家別館的是誰的兵馬?”陸錦棠問。
他沉默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清河王氏。”
陸錦棠對世家出身,還是不了解,她琢磨了半晌,才遲疑的說道,“是太后娘家的那個王家嗎?”
“駕——”他猛抽了一下馬鞭,像是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陸錦棠微微凝眸,怎么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呢?果真是太后的娘家人?太后娘家鼓動世家門閥興兵包圍王京之的別館,這不是兩個王家打起來了么?怎么他還這么生氣?
他見陸錦棠當真是沒想明白,不由回頭看她,“你若能在到風河谷大營以前,追上我,我就告訴你事情經過!”
陸錦棠聞言,好勝心全然被激了起來,“你當我會輸給你不成?駕——”
她從當初的不會騎馬,第一次騎馬,若不是得他所救,險些就摔死……到如今,已經能伏低身子,御馬風馳電掣。
陸錦棠覺得,那些年的軍營生活帶給她最大的好處就是,培養了她極強的適應能力,不管怎樣惡略的條件環境,她最先想到的不是抱怨,而是如何在不利的環境中,尋找對自己有利的幫助。
她身下的馬,絕對是大宛的良駒!這速度,沒有時速六十,也得有五十五吧?她瞇著眼睛,幸而馬能識途,她連路都辨不清了。卻還是夾緊了馬腹,心里想著快些,再快些!
到底是沒能追上他。
天將亮之前,天地之間反而是最黑的時刻。
重巒疊嶂的風河谷屯兵營這里,籠罩在黑漆漆的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只隱約能看見遠處連綿的山脈。
他翻身下馬,陸錦棠晚了片刻。
“我輸了,”陸錦棠喘息說道,“但我還是要知道經過!”
“隨我來!”他牽住她的手。
營地里早有人在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陸錦棠與他一道進了一座營帳,營帳里恭候了兩位大將,陸錦棠看著這兩位大將,都還有些眼熟。
“圣上!陸先生!”兩位大將拱手,不稱呼皇后,偏要叫陸先生,說完還會心一笑,好似回到了當初并肩作戰的時候。
“人都到了嗎?”營帳內的光終于照亮了這“小吏”的五官,他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目光,這哪里是個平凡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