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安夏和唐楚君異口同聲,“肖長樂?”
隨著這聲“肖長樂”落下,從門外進來一個文氣十足的少年郎。
他已換了常服,眉梢眼角仍舊掩不住意氣風(fēng)發(fā),撲通一聲跪在唐楚君面前,一下來了三個響頭,“求嬸嬸收長樂為義子!”
此人正是肖長樂,殿試一甲第一名,明德帝欽點狀元郎。
肖長樂今日在殿上由禮部官員唱名為狀元郎,見張榜處黃紙墨書的金榜上也真真切切寫著“肖長樂”幾個字,他那顆忐忑雀躍的心才堪堪落地。
他心里清楚,自己就是運氣好,斗試的時候遇到時安夏才有了今天的成績;殿試的時候又恰遇時云起不參加殿試,這狀元郎才落到了他的頭上。
否則,他如今還不知是怎樣一番境遇。
一想到驚蟄的齷齪,羅姨娘的陰毒,父親的冷漠,母親遭受的無妄之災(zāi),以及裴鈺的卑鄙,他就覺得若沒有時安夏,他定然注定是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
時安夏于他而言,何止是妹妹,那是再生父母,有再造之恩。
他這個狀元頭銜,不止屬于他一個人,應(yīng)該屬于他們?nèi)齻€人。
于是肖長樂剛才在跨馬游街時,心里便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認(rèn)唐楚君為干娘,用一生報答。如此一來,他就是時安夏名正言順的哥哥。
岑鳶與時安夏成親后,若是欺了她,他這個狀元哥哥才能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給她撐腰。
肖長樂見唐楚君怔愣,便又磕了三個頭下去,誠懇而執(zhí)著,“嬸嬸,長樂真心想拜您為干娘。”
唐楚君笑彎了眉,“快起來!快起來!若是往日,我就毫不猶豫應(yīng)下了。可如今你是狀元郎,我還真不敢輕易應(yīng)下?!?
肖長樂正色道,“若沒考上狀元,長樂也不敢來認(rèn)親。求嬸嬸認(rèn)下長樂!此事我已征求過母親的意愿,母親十分贊同。”
唐楚君有些為難。她可是和離的婦人,哪有資格當(dāng)狀元郎的干娘?
她已經(jīng)拖了兒女的后腿,哪能再拖狀元郎的后腿?
想到這些,唐楚君擺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先起來,咱們從長計議?!?
肖長樂抬起頭,眼眶有些濕潤,“嬸嬸可是嫌棄長樂如今門楣低下?還是擔(dān)心長樂人品?”
這說的哪里話?越說越歪了!唐楚君一臉正色,“長樂,你先起來,咱們進屋慢慢說可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他再跪著不肯起,倒是有些強人所難的意思了。肖長樂便是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唐楚君,又給時云起使眼色。
時云起不動聲色。他也知母親的顧慮。
若是早前,母親的身份給狀元郎當(dāng)義母是合適的;可現(xiàn)在,母親和離了,顧忌的東西就多了起來。
至少肖長樂,以及肖長樂的母親都必須知情,才能繼續(xù)進行下一步。
他自己是很樂見其成的。
他和肖長樂在許多見解上都相似,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加之他現(xiàn)在身份不同,有扛起建安侯府重任之責(zé)。在為官前多與見解一致的同僚結(jié)交,對仕途也大有裨益。
妹妹在無形中已經(jīng)為他鋪好了路,他只需要真誠以待,這條路就能走得坦坦蕩蕩。
唐楚君把人帶到正廳,里面還亂七八糟放置著許多箱子。
她讓下人將桌椅打掃出來,上了茶,屏退閑雜人等,只留了兒女和肖長樂在屋子里。
四人正好坐四方。
唐楚君才溫和道,“長樂啊,先恭喜你成為狀元!這是你人生的大事,也是你家族的大事?!?
肖長樂忙起身揖了一禮,“謝嬸嬸。長樂如今最大的大事,就是拜嬸嬸為干娘,還請嬸嬸成全?!?
唐楚君問,“那我能問問,你為何非要認(rèn)我為干娘嗎?”
肖長樂沉默了一瞬,目光溫存地掃過時云起和時安夏,坦然道,“因為長樂想有個云起一樣的弟弟,有個夏兒一樣的妹妹?!?
唐楚君心口一熱,笑起來,“所以你只能先有個我這樣的干娘?”
肖長樂也低頭憨笑,“還望嬸嬸成全?!?
唐楚君瞧著肖長樂誠懇干凈的模樣,心想若是沒有岑鳶在前,這個狀元郎配她家夏兒也是不錯的。
她收攝了心神,“非嬸嬸不愿成全,實因……嬸嬸如今是和離之身,恐于你名聲不利,反倒不美?!?
肖長樂錯愕了一瞬,“我,我好像從來沒考慮過要認(rèn)干爹……”
時安夏和時云起相視一眼,都笑出聲來。
時云起打圓場,“事情你如今知曉了。認(rèn)親是件大事,要慎重,你回去再和肖夫人商量商量。”
肖長樂固執(zhí)地?fù)u搖頭,“不用商量,我母親會同意的?!?
倒是他母親王氏患了難以啟齒的病,經(jīng)孟娘子治這么久,已無大礙。
王氏早前染病不算嚴(yán)重,加之有兒子支持,如今已大好。只是現(xiàn)在仍舊不愿踏出屋半步,這是他這個兒子也沒有辦法勸解的事。
勸多了,王氏也就和兒子在自家花園走走,再多就不行了。
現(xiàn)在肖家清靜得很,主子就母子兩個,婆子丫環(huán)下人全部大換血。
他猶豫再三,還是將自家的情況告知了唐楚君。
唐楚君一聽,哪還有猶豫的,立刻道,“這干娘我應(yīng)下了。如此一來,我和你母親也算是姐妹,少不得來往。你就放心吧?!?
肖長樂是真沒想到還有如此意外收獲,忙撩起袍角鄭重磕下頭去。
等肖長樂走出來的時候,眉目都閃著光,拍了拍唐星河的肩膀,輕咳了一聲,“星河,快恭喜我!我再也不用跟著你喊‘表妹’了!哈哈哈哈哈……這下,我是正兒八經(jīng)的哥哥了!”
唐星河用舌頭頂了頂后槽牙,一拳打過去。
這還沒打到肩膀上,就被唐楚君一聲喝斥,“停手停手,把我兒子打壞了怎么辦?”
唐星河那一拳就懸在空中,委屈巴巴,“姑姑,你已經(jīng)開始偏心了?!?
唐楚君笑道,“我是擔(dān)心你把自個兒手打痛了?!?
唐星河立刻被哄好,朝著肖長樂擠眉弄眼,“我姑姑還是我姑姑!”
肖長樂啞然失笑,只覺這世間皆是美好。
真就是一念地獄,一念人間。
他之后去國公府族學(xué)行完謝師禮,便回云起書院參加慶祝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