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時不時翹首張望著鳳棲宮內的動靜,低聲問道:“小姐,現在可怎么辦?。俊崩钊热辉谕馐睾颍敲蠢锩妗?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隱隱的有種天快塌下來的錯覺。
他們四人站著的位置倒挺隱蔽,有大樹作為遮掩物,莫筱苒眼底未曾有絲絲慌亂,一臉篤定,“怕什么?早死晚死都要死。”
只不過,她實在是很好奇,平日里她這鳳棲宮基本沒什么人會來,為什么今兒一大早,就這么熱鬧了?
心思一轉,她看向一旁神色淡漠,隱露擔憂的白青洛:“你先走,我自己能應付?!?
白青洛眉頭微微一蹙,有一瞬,想要陪著她進去,和她一起面對風風雨雨,可莫筱苒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的話還未說出口時,便已開口:“我自己能解決!”
他每一次進宮都是偷偷摸摸的,想來定是不肯讓宮里的人發現,既然如此,她也不會勉強他,更何況,這一天終究會來。
白青洛晦暗不明的目光對上她堅定的眼眸,嘴唇輕輕蠕動幾下,終是嘆了口氣,妥協了:“清風留在你身邊,如有任何意外,他會及時通知我。”
莫筱苒點了點頭,目送他的身影飛離皇宮的高墻,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說實話,真不忐忑,那是騙人的,她明明在走之前做好了一切準備,怎么會突然事發?但現在明顯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深深吸了口氣,她整了整面容,掛著一臉盈盈淺笑的表情,帶領著小竹,緩慢的朝著鳳棲宮走去。
步伐略顯悠然,似在賞園踏青,絲毫看不出半點不安與緊張。
“小姐,”小竹忐忑的尾隨在她身后,小手不住的搓著衣訣,神色略顯慌亂。
莫筱苒鎮定的朝她笑了笑:“別怕,一切有我呢,天塌了,我給你頂著。”
或許她話里的篤定,或許是她此刻的表情太多淡定,小竹心里的不安,也仿佛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主仆二人順著鳳棲宮外的鵝卵石小道,慢悠悠的前行,清風雙足在地面一蹬,整個人凌空躍起,跳上高墻,遠遠注視著她們。
李泉瞧見莫筱苒幽幽行來,重重吐出一口氣,急忙迎了上去:“皇后娘娘,您可回來了。”那表情活像是見到了救世主,莫筱苒眉頭微微一皺,“怎么,李公公來這兒等候本宮很久了?”
她試探道,也不知他是早上來的,還是昨兒個就來的。
來的時間不同,自然應對的方法也就不一樣了。
如果是早上前來,莫筱苒大可說是半夜睡不著,輾轉反側,以至于到御花園去賞花了,可若是昨天就發現了她沒在宮里的事……
莫筱苒眉心一凝,若真是那樣,估計她就真得遭殃了。
李泉打了個千,指了指巍峨的宮殿,公鴨嗓在莫筱苒的耳畔響起:“皇上自從昨天下午就一直在殿里久候娘娘,連今日的早朝,也罷了。”
小竹臉色猛地一變,小臉幾乎是一片慘白,身體有些微的顫抖,昨天下午?那不是發現了小姐一天一夜沒有回宮嗎?
莫筱苒心頭也是咯吱一下,沉入了谷底,眉梢微微挑起,她機械的扯了扯嘴角,“是嗎?”
語調略顯干澀,難怪她昨天晚上會做那個古怪至極的夢,原來是有預兆的啊。
悄悄吞了吞口水,她感激的朝著李泉笑了笑:“謝謝李公公提點?!?
“這是奴才的分內事?!崩钊交男α诵?,然后側身讓開一條縫來,“娘娘,請把?!?
莫筱苒眼眸微微瞇起,眼底一縷暗光一閃而逝,看來,今天這場仗真的不好打了。
她挺直了背脊,一身月牙白的袍子,邁開腳步,朝著鳳棲宮走去,路過那一圈剛長出綠色枝椏的桃花林,行過一條鵝卵石小道,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又沉穩,表情波瀾不驚,絲毫看不出大禍臨頭的感覺,反而有種八風不動的安妥。
小竹始終低垂著頭,默默在心底求神拜佛,希望佛祖能保佑小姐度過此劫,只可惜,老天爺通常是被蒙住了雙眼的,當莫筱苒抵達鳳棲宮外,那扇雕花的紅漆木門緊緊關著,涼風拂面,吹動著她耳鬢的發絲忽上忽下的飛揚。
莫筱苒換換抬起手來,輕輕搭上房門,閉上眼,重重吸了口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管了!她猛地睜開眼,掌心一個用力,房門吱嘎一聲,應聲開啟,聲音如同生銹的鐵互相摩擦,如魔音繞耳,猶如晴空中突如其來的一道驚雷,重重打在人的心尖上。
寢宮內,一室寂靜,安靜得落針可聞,擺設與她走時沒有絲毫差別,視線換換上移,軟榻左右兩側,白子旭一襲明黃色龍袍加身,峻拔的身軀坐于高首,俊美的容顏,嘴角那彎溫潤的笑,卻叫人心底發寒,另一邊,則是一襲粉色紗裙,身姿婀娜的廖雪,她嘴角掛著一抹溫柔至極的笑,可眼底卻隱過絲絲得意。
兩人中央的矮幾上擺放著兩杯溫茶,還冒著縷縷熱氣,莫筱苒突兀的站在殿外,目光刺破空氣,筆直的,準確的,將他們二人鎖定住。
白子旭微微頷首,眸光甚是溫柔,仿佛在看著心愛的女子,眉目如畫,他輕輕端起桌上的茶盞,放到嘴邊,淺淺的抿了一口,唇齒含香,隨后,又漫不經心的放下,雙手交叉擱在小腹上,抬眸,看向遲遲不肯進來的莫筱苒,清潤的嗓音,在殿內響起:“皇后,你起得可真早啊。”
莫筱苒嘴角一抽,她昨夜離宮一宿未歸,白子旭明明心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卻偏要用這樣的話來嘲諷她,實在是有夠可惡的。
不過,若是論口才,她早已說過,面前這幾人還不是她的對手,嘴角輕扯出一抹極其淺淡的弧度,眼中隱過絲絲冷光,她笑盈盈的道:“是啊,皇上的妹妹起得也不晚,咱們彼此彼此?!?
那笑落在白子旭的眼里,卻比惡魔還要可惡!明明違反了宮規,私自離宮,這個時候竟還敢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可惡!可惡至極!
廖雪眼底劃過竊喜,她溫聲細語的開口:“姐姐,你就給皇上道個歉,好好說說昨晚究竟去了哪兒,只要態度夠誠懇,皇上是不會怪罪你的。”她柔聲勸道,仿佛在為莫筱苒著想,可細細聽去,卻不難聽出話里的暗指,明顯是在火上澆油。
莫筱苒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我無話可說。”事到如今,她說什么錯什么。
“你為什么要私自離宮?”白子旭勉強克制住心底的怒火,盡量讓口氣變得委婉、輕柔一些,想給她點顏面,或許是幾次和莫筱苒的交鋒,讓白子旭學到了一個道理,莫筱苒此人,絕對是吃軟不吃硬,和她對著干,她就是遇強則強。
莫筱苒頗感意外的挑高了眉梢,她還以為這個時候白子旭一定會氣得直接從軟榻上蹦起來才對,居然會這么好說話?事反無常必有妖,心底免不了暗暗戒備起來,若是讓白子旭知道,他選擇的稍微溫和一點的手段,反而讓莫筱苒有了戒心,不知會不會嘔血。
“我在宮里待得無聊,所以出去四處走走?!蹦丬垭S意的開口,然后,問道:“皇上怎么會來我的鳳棲宮?”
她很疑惑,為什么白子旭昨天下午就來了?平日里,請他,他還要考慮,可昨天她幾乎前腳剛走沒多久,他后腳就到了?
“怎么,難道你這寢宮朕還來不了了嗎?”白子旭眉梢冷峭,一字一字緩慢的問道,話里帶著一股尖銳的質問,“整個皇宮都是朕的,朕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難道還要先知會皇后你不成?”話語微微一頓,“若非朕沒有提前告訴你,便來了,怎會知道,皇后竟還有此等手段,能夠在禁衛軍的層層防守之下,依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寢宮?甚至是離開皇宮!”
他一掌直接拍打在矮幾上,上方擱著的茶杯被震得丁零當啷直響,胸口因怒火微微起伏著,白子旭猛地從軟榻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莫筱苒面前,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時,猛地停了步子,眼眸中毫無半分溫度,有的只是一片滂湃的怒火與殺意!
“朕再問你一次,你昨天究竟去了哪兒?為何一夜不歸?”
莫筱苒微微皺起眉頭,腦子迅速運轉著,琢磨著想個什么適當的理由。
“怎么?沒話說了?”白子旭嘴角浮現了一抹冰冷至極的笑,雙眼迸射出的兩道利芒,直直刺在莫筱苒的身上,他就不明白了,她要出宮,他給了她令牌,她在宮中多日來胡作非為,他也忍了下來,她對他不上心,他便將她當做擺設。
他處處忍讓,處處妥協,處處退讓。
可到頭來她回報給他的是什么?是一次次的得寸進尺!
白子旭是真的動怒了,急促的鼻息噴濺出的熱氣,迎面撲來,緊貼在身側的手臂緊了緊,手背上青筋暴起,看上去分外恐怖,他雙眼瞪得猶如銅鈴,一字一字緩緩地道:“是不是朕平日太放縱你了?讓你以為這宮中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恩?”
莫筱苒眉頭微微一皺,對上白子旭盛怒的視線,緩和了口氣,出聲道:“我出宮的確有急事需要處理?!?
她沒有騙他,只不過隱瞞了一部分實情。
“什么急事?”白子旭根本就不相信,略帶質疑的問道。
“無可奉告?!蹦丬蹞u了搖頭,她總不可能告訴他,自己為了給紫嫣伸冤,修改了戶部的科舉名單,然后偽裝成狀師跑到大理寺去擊鼓鳴冤,最后還遇到了刺客的刺殺,是軒轅國的太子軒轅無傷救下了她,而她則為了照顧他,這才導致一夜未歸?
雖然這些都是事實,但她沒必要,也不準備告訴白子旭,眉宇間淌著絲絲固執,她倔強的抬起頭,對上白子旭陰冷至極的目光,傲然一笑。
小竹躲在莫筱苒身后,微微發抖,總覺得皇上和她之間的氣氛十分可怕,仿佛有著電閃雷鳴一般。
他們靜靜的對視,一個倔強執著,一個怒火中燒,視線在空中交纏,誰也不肯退讓一步,皆是一身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勢。
隱隱的,莫筱苒竟與白子旭不相高下,成兩足鼎立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