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德旺感覺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是疏遠了。很明顯,這種關(guān)系是沒有多少發(fā)展的。他們不是村里的翠花男人和李四媳婦,也不是秦家振和“嬌滴滴”。男女是要般配的。而石新華和劉璐璐是不般配的。
石新華在這里不會呆得太久的,這個誰都能想到。因為,他的家在縣城。他在這里工作,不過就是鍍金。金粉鍍足了,他也就該回縣局了。他年輕,應(yīng)該是有前途的。不久的將來,他肯定是要得到提拔的。
他有后臺。
金德旺聽說了,石新華的岳父是縣里的一個什么部門的領(lǐng)導(dǎo)。
一個人,要是有后臺,再年輕,又有抱負,那他還有什么樣的目標不能實現(xiàn)呢?
也許正是因為石新華的年輕,有后臺,又有抱負,所以,他和鎮(zhèn)上的領(lǐng)導(dǎo)們的關(guān)系相處不是太融洽。派出所不屬于鎮(zhèn)政府的領(lǐng)導(dǎo),它是縣公安局的派出機構(gòu)。他不必像別人那樣要看鎮(zhèn)書記、鎮(zhèn)長的眼色行事,因此,領(lǐng)導(dǎo)們自然就不太舒服。
金德旺對石新華的態(tài)度有些復(fù)雜。一方面,他不想相信那件事情是真的。不管怎么說,劉璐璐是自家的人。他金德旺的兒媳婦怎么能容得別人染指呢?然而,有時,他又希望那件事是真的,而且,最好能讓他有所掌握。要是掌握住石新華的那件事的一些把柄,那對他應(yīng)該說是比較重要的。
石新華有些孤高,這是很多人對他的看法。一方面,他表現(xiàn)得非常隨和;一方面,他又表現(xiàn)得特別地不近人情。聽說他在鎮(zhèn)上抓過兩次賭,還多次到發(fā)廊、浴室里抓嫖,逮了的人當中,有些還是鎮(zhèn)政府里的干部,照樣不留情面,多少人出面講情都不行。
金德旺在這方面是有些體會的,為了感謝石新華,他曾經(jīng)多次向他塞過紅包,都被他冷面拒絕了。
“金老板你不要這樣啊,這樣不好的。”石新華說,“你不要為難我。”
金德旺當時真是有些下不來臺。
石新華就是這樣,有時一點情面也不講的。
然而,盡管石新華一分錢也沒有收過他的,可是金德旺覺得他還是欠下了他姓金的,因為他搞了他的兒媳婦。不管是他石新華主動,還是劉璐璐主動。反正,按照農(nóng)村人的觀點,吃虧的是他姓金的。而且,事實上,兒子后來和兒媳感情不好,很大程度上當然是因為他石新華。
好在現(xiàn)在石新華去得越來越少。
而且,現(xiàn)在劉璐璐也懷孕了。
女人一旦懷孕以后,家的觀念就重了。
金德旺相信,以后只要不出意外,這件事也許就會慢慢平靜下去了。
然而,就算是從此平靜了,就算是他們以后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了,石新華還是欠下了他姓金的情。
他應(yīng)該有所補償。
有付出,就應(yīng)該有回報。
金德旺從老于的身上,學到了很多的東西。
他決定要更多地在領(lǐng)導(dǎo)身上花功夫。
秦家振正式當上了書記不久,金德旺就再一次地送上了賀禮。
秦的心情很高興。
兩人聊了好一會天。
“秦書記,我最近還想開一口窯……”看著秦書記心情好,金德旺就大膽地試探著提了要求。
秦書記就說:“噢,好啊,好啊。這事是好事。”
“謝謝謝謝。”金德旺連聲說著。
“這是好事啊,擴大生產(chǎn)。到時反正你按手續(xù)辦,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手續(xù)不能少。”秦家振書記又說。
“好的,好的,那是當然,當然。”
有了他這句話,金德旺就感覺如獲至寶。說真的,在領(lǐng)導(dǎo)身上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甚至,不是直接花在領(lǐng)導(dǎo)身上的,也很值,他深信這一點。
就在那個晚上,秦書記主動向他暗示說,喬娣娣要到省城去參加培訓(xùn)了。這回不是作為廣播員,而是作為一個團干部。她要去培訓(xùn)半年多時間呢。她這種學習,學費是不能全報的,單位只能報銷一半。她挺為難的。
金德旺馬上就說:“哎,這算什么問題,小焦嘛,我是認識她的。挺好的一個人。她要有困難,讓她找我好了。”
秦書記笑笑,說:“哈哈,好的。你能幫助她解決一些費用,那她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小丫頭,正愁得不得了呢。”
也就是事情過去的第三天,“嬌滴滴”就來到了窯上。她是騎著一輛嶄新的摩托車來的,打扮得就像一只鮮艷的蝴蝶。離得老遠,就看到她飛來了。上身是一件寬松的蝙蝠衫,下身是一條有著黑色斑點的黃褲子,把她渾圓的屁股和修長的大腿裹得緊緊的,活脫一只母豹子。腳上穿了一雙锃亮的皮靴子。那皮靴子的鞋跟很細,就像一截筷子,細細的,又非常長。所以,當她從車上跨下來,大步走路時,整個重心像是不穩(wěn)似的,全身扭動著,胸前的****和屁股一起抖動。
她披著一頭長發(fā),風風火火地就進了金德旺的經(jīng)理室。
“金總——”
金德旺笑著,請她坐。
“謝謝你呀,我聽秦書記說了,真的謝謝你,幫了大忙呀。”“嬌滴滴”有些興奮地說著。
看著她,金德旺就想到劉璐璐要是和她比起來,那就實在算不得什么。
她是漂亮的,性感的。
全身上下熟透了。
金德旺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迭錢,五千塊。它放在她的面前,很誘人。“聽說你困難,你拿著用吧。”金德旺說。
“嬌滴滴”抑制不住地歡喜,滿臉堆笑地把錢裝進了隨身帶著的那個小黑包。
“金總我要不要打一個欠條啊?”她好像是撒嬌一樣地說。
金德旺笑笑,揮了揮手。他心里想:這點錢,花在她身上,也許比直接花在秦家振身上還要管用。事實上她心里也很清楚,這錢根本就是白拿。她這樣說,只是想讓自己這種白拿,在以后心里少一點歉意。
那天,金德旺和“嬌滴滴”談了許多。談到秦家振,“嬌滴滴”充滿了感激。她說秦書記是個好人,一直關(guān)照著她,幫助她。當初,在眾多的人選中,他力排眾議選擇了她,然后讓她直接進入鎮(zhèn)政府編制,轉(zhuǎn)干,多次送她出去學習培訓(xùn),現(xiàn)在,她又幸運地正式參加省里的團干學習。這次學習回來以后,她就真正成了一名專職的團干部了,鎮(zhèn)團委書記,副科級干部。
金德旺也饒有興趣地聽著,看著她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的嘴唇在漂亮地說著。當然,當然,他都睡過你了,他當然什么忙都肯幫。這樣年輕妖精樣的身體,誰不喜歡呀?金德旺想:秦家振也真有你的,艷福不淺啊!所以啊,男人就要有錢,有權(quán)。有了權(quán),有了錢,就可以干很多事情。
看著她那樣子,金德旺就知道其實這個“嬌滴滴”還是年輕,不懂事。她這樣毫不遮掩地談?wù)撉丶艺瘢詾槿思視嘈潘麄冎皇且环N單純的互相關(guān)心的上下級關(guān)系。事實上,全黑槐峪,誰不知道?甚至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好像也不是很避諱,或者說他們也想避諱,只是濃情蜜意,烈火干柴,管不了那么多了。避諱得不得法。平時在辦公室里講話,眼神和口氣都讓人感覺關(guān)系明顯不同尋常。有人甚至看到他們出雙入對地,在市里,在省城,逛街購物。
金德旺想:她是找著靠山了,抱著秦家振的大腿不放。只要秦家振當權(quán),她就會一直很好地發(fā)展下去。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在省城辦嗎?”她問。
“沒有。”金德旺說。轉(zhuǎn)而他一想,又說:“呃,這樣,到時你幫我給我家三子帶點錢過去。他在讀書。”
“好的,”她愉快地就答應(yīng)了。
金德旺當然想不到,她后來去了省城,會和金建設(shè)聯(lián)系上。
20
金家的院子靜靜的。
他們家的人都在幸福地生活著。
在這個村子里,也許沒有人比他們家更幸福的了。
劉璐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
就像金家的財富一樣,一天比一天厚實。
婆婆楊秀珍顯然很興奮,多次對劉璐璐說:“不管是男孩女孩,我們都喜歡的。”她有把握,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就讓劉璐璐再來一個二胎。雖說國家的人口政策不讓生二胎,但事實上,在農(nóng)村,生個二胎三胎很正常。與一般家庭不同的是,他們家有的是錢,不愁養(yǎng)。另外,村里、鎮(zhèn)上的關(guān)系也能走得通。所以,只要劉璐璐生,家里就是喜歡的。
一個早晨在飯桌上,金德旺也說:“生了以后,到時候給你們找一個保姆。給寶貝到城里去買一幢房子。”
劉璐璐笑了一下。也許,未來真的是美好的。可是美好的只是她的兒子或者女兒的,她在這個生活里面,好像只是一個旁觀者。是的,在這個家里,公公婆婆所重視的,也正是下一代。
下一代是金家的香火的沿續(xù)。
這種沿續(xù)讓金德旺感到自己生命的意義。
金德旺想要讓自己的財富一代代地傳下去。
“就知道給孫子孫女買,女兒就是一盆水,恨不得立馬潑出去。”金巧云說。
金德旺笑著,說:“我到時也給你陪嫁的。”
“我不要!”金巧云說,“你們金山銀山堆著吧。”
金巧云開始時只是說著玩,可是說著說著她就真的生了氣。她感覺在這個家里,自己就像一個多余人,是那種真正的一無所有。
劉璐璐能理解小姑子金巧云的這種妒忌。換成了她,她也會,她想。這個家里,男人們遠比女人們重要。女人永遠處于一種從屬的地位,即使是她的婆婆楊秀珍,也是如此。
與過去相比,劉璐璐感覺自己對石新華的思念一點點地在淡下去。她想,這也許和她懷孕了有很大的關(guān)系。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讓他走哪一步。
前不久在集市上,他看到了她挺起的大肚子,眼神有些驚訝。
“你……有了?”
她含笑著,沒有說話。
“幾個月了?”他問。
她還是笑著,盯著他。她在看他的眼神。她在想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有點慌?孩子當然不是他的,和他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你還好嗎?”她問他。
“還好,”他說。
他在心里嘆著氣。
在整個黑槐峪,除了劉璐璐,大概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的心思。他真的是認真考慮過離婚的。離婚的直接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劉璐璐,而是他早就有了離婚的打算了。
他的婚姻是一個悲劇。
他自己就是這樣認為的。
也許是出身不同吧,妻子從開始和他戀愛時,兩人就經(jīng)常發(fā)生爭執(zhí)。他好多次都想作罷,可是每當他要作罷的時候,她又主動求和。就這樣,他在猶豫和矛盾中,最后和她結(jié)了婚。那時候,他有一種近于天真的想法,以后結(jié)了婚以后,他可以進一步地改造她。誰想,他真正的災(zāi)難才剛剛開始。
一年多下來,溫美娟的刁蠻與囂張在公安局都出了名。為一點小事,她都要跑到公安局去吵。
這些都過去了。最讓石新華驚訝的是,一年多前的一個晚上,他在辦完一個案子后,正好回縣城。十點多鐘趕回家里時,發(fā)現(xiàn)家里的床上睡著另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老婆所在單位物資公司的一個業(yè)務(wù)員。
石新華沒有打那個男人。
他當時非常平靜地對那個男人說:“你走吧。以后你們要搞,請你們到賓館去,不要在我的家里。這是我的家!”
那個男人當時不停地哆嗦,臉色像死人一樣地白。
等那個男人剛一下樓,石新華就像一頭發(fā)怒的獅子一樣撲向了溫美娟。他狠狠地抽了她三個耳光。她的嘴角流出了血,但是她忍住了,沒有哭。
石新華當時感覺手都抽麻了。
后來他就坐在沙發(fā)上大口地喘氣。
他不是累,是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