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凡人在佛前，哪個不拜五百遍？
人在佛前，燒一柱檀香，奉上果品，施舍金銀，誰敢妄動？
群鳥宿于佛堂，即是佛緣；螻蟻安在佛下，就是恩典。
世上偏偏有些壞了心的人，要動佛前金銀，要在佛前殺生害命。
卻說王明元架了梯子，爬上去查看。
果然燕窩里臥著四只紅身黃嘴小燕。
老尼姑聽說，也爬上去看了一回，果然是粉嘟嘟的四塊小肉。
老尼姑等不得，急著要取出來烤了吃，擺弄了半天，硬是拿不出來。
原來，親燕孵出小燕，先要把頭發絲系在小燕腿上緊緊拴住，以免跌落。
老尼姑眼睛又麻又花，能弄得出來才怪！
王明元勸了好半天，老尼姑才依依不舍地從梯子上下來。
老尼姑饞得滿嘴流涎，幾萬條饞蟲咬著舌根，恨不得把王明元都剁來吃了。
王明元千哄萬勸，才把老尼姑的饞癆勸消。
“娘子，再忍耐幾天，不出半個月就長大了，那時候咱烤了，也能多吃一口肉不是嗎？”
老尼姑咕咕囔囔，走到世尊面前，跪下禱告。
“佛祖保佑，讓小燕快快長大，又肥又大，越大越好。”
禱告罷了，回到廂房，靠在被子上睡了。
老尼姑夢見自己來到靈山，只見樓閣殿宇金碧輝煌。
世尊如來佛祖高坐在法臺之上，兩邊列著文殊普賢、觀音地藏、藥王彌勒，底下三千諸佛，八百羅漢，并無數比丘尼。
忽聽一位菩薩出班稟奏。
“世尊！東岳山圓光寺比丘尼無牙師太，一向拜佛勤謹，加持虔誠，祈求世尊垂憐，賜她四只大燕，聊以解饞。”
世尊手捻法印，答道：“信哉無牙，其大如牛！”
老尼聞言，“嘿嘿嘿”地笑了醒來。
老尼姑歡天喜地，跑到世尊佛像前跪了，把頭磕的山響。
“謝謝世尊！謝謝佛祖！謝謝老官！”
自此，老尼姑一天三趟，叫王明元給小燕身上涂抹清油，查看長肥了沒有。
王明元屁顛屁顛，一趟一趟地匯報。
“娘子！大些了！又大些了！”
到第十五天早上，王明元跌跌絆拌，跑回來向老尼姑回報。
“娘子！不得了了！長得太大了！你快去看啊！”
老尼姑三步并作兩步，跟著王明元跑到大殿。
只見整個燕窩都掉了下來，四只燕子長得足有鵝那么大，渾身長滿紫色的細毛，禿尾巴，黃嘴邊。
四只燕子見老尼姑和王明元過來，嘴里“嘰嘰嘰嘰”地亂叫。
翅膀撲騰，似乎在說：“老尼姑，快點拿吃的來啊！”
“哎呀！太好了。”
老尼姑眉開眼笑，不住地不念佛。
老尼姑急忙吩咐王明元。
“明元，快找些蟲子喂著！佛祖說了，要長牛那么大呢！要是餓瘦一點，小心你的皮！”
王明元得了令，屁顛屁顛滿山捉蟲子來喂。
不料四張黃嘴，好似無底之洞，怎么都填不飽。
一天的功夫，王明元腳也腫了，頭也破了。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腰酸背疼，實在受不了了。
王明元沒法，機賊的心思又上來了。
也不再找蟲子了，什么灰條野草，各種葉子，都拿來喂。
這四只燕子，也不挑食，見什么吃什么。
不到一個月，把個東岳山吃得光禿禿地。
身子足足長了牛那么大，兇神惡煞似得并排臥在殿前，大張著黃嘴，好像植物大戰僵尸里面的食人花，一口能把人吞下去。
王明元有苦難言，不得已跑到老尼姑跟前求告。
老尼姑本來還想再喂大些，看看王明元灰頭土臉的樣子，一身肥膘都練出肌肉來了。心里也不落忍。
“行了！別喂了！給哀家宰了吃肉吧！”
王明元如遇大赦，急急忙忙跑到廚房，拎了一把菜刀直奔大殿。
四只小燕看見王明元拎著菜刀過來，都閉了嘴，眨著小眼睛。
“這禿子拿著個鐵片子，這是想干嘛呢？”
王明元掄起菜刀，照著其中一只小燕脖子就砍。
人有人言，鳥有鳥語。
小燕火了，罵道：“你娘個蛋的！伙食搞不上去就算了！竟敢拿鐵片子剁我！不把你制服，我就白長這一身肉了！”
小燕合起金剛鐵嘴，照著王明元一頓猛啄，菜刀都啄斷了。
王明元臉上被小燕啄了好幾個血洞，嘴里喊著母親的小名，往后院逃了。
“我算是倒了血霉了！許愿就許愿吧！像雞像鵝，頂大像頭豬得了，你非要許牛那么大！這回好了，不是咱們吃人家，是人家要吃咱倆了！”
王明元捂著傷口，不停地埋怨老尼姑。
老尼姑剛才在殿腳也看見了，當時就嚇了個半死。
聽王明元一頓數落，也不敢說什么。
小燕打了勝仗，兄妹四個在殿前商量。
“禿子雖然吃了敗仗，然而吃我之心未死。咱們再給他來個厲害的。”
商量完畢，四只燕子挪到禪房，把廊上的幾根柱子啄著吃了。
吃罷，見風就長，足足長了兩米來高。
背上一色紫色羽毛，華彩艷艷；剪刀尾巴，白肚毛，鴕鳥一樣的大爪子。
四只燕子，蹦蹦跳跳來到后廂房，把王明元和王明元啄出后院，各自占一間廂房。
這廟里的廂房門窄，鉆不進去。
燕子一頓嘴啄爪扒，把廂房門墻都扒塌了。
四只燕子，大爺似得臥在廂房里，見什么吃什么。
把王明元和老尼姑的衣服被子都吃得干干凈凈，一件不剩。
“完了！本來想喂四塊烤肉，沒想到喂了四個魔君出來！”
王明元苦著臉，只怪自己倒霉。
老尼姑心里也是悔恨萬分，對王明元道歉。
“掌柜子！都怪哀家太貪心！許了這么大的一個災禍。你堂堂一個七尺漢子，想個辦法出來，了了這場災禍吧！”
“我要有辦法，能把新藍褲子給它們吃了？”
“張道士是個有道行的高人，你不妨求他發個慈悲！行與不行，試試怕什么？”
倆人正說著。
一只燕子從廂房里踱了出來，就在王明元跟前拉了一泡稀屎。
里面隱隱露出半個藍褲腳。
王明元就這一條新褲子，不由得心如刀絞。
燕子掉過頭，沖王明元直張嘴。
好像在說：“禿子！快給爺們拿吃的來！”
王明元三步一跌，拉著老尼姑，跌跌撞撞跑到沖天觀。
進了觀門，只見張道士就躺在大殿門臺上睡著。
道士鼾聲如雷，把王明元唬得胳膊腿兒直打哆嗦。
寶瓶和寶爐兩個，兇神惡煞似的守在左右，一個拿著死牛鞭子，一個抱著榆木棒子，
仿佛只等著張道士一聲令下，就要拿人。
王明元見這個架勢，一聲不敢言語。
張道士睡了半天，突然翻了個身。
嘴里含含糊糊地問。
“打嗎？”
王明元聽說，怔了一下。
心說：“張道士真是個有道行的，我還沒開口，他就知道什么事情了。嘴里隨口應道：“大！大的很！”
寶瓶是個急性子，聽師傅說要打，王明元說要打得狠。
撲上來，揪住王明元，揚起死牛鞭子一頓猛抽。
把王明元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王明元哭爹喊娘，對著寶瓶嚷嚷。
“你師父說大嗎？我說大啊！大的很！你怎么就打起我來了！”
寶瓶愣頭愣腦地道：“是啊！打得還不夠狠是吧！”
說著，揚起鞭子，又抽了一頓。
王明元也是災星臨頭，兩塊屁股肉，打成稀爛。
嘴里哇哇哇地亂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道士聽見哭叫，慢慢地坐了起來。
張道士問凈瓶道：“大中午的不睡覺，把誰打得哭爹喊媽呢？”
凈瓶回答：“剛才師傅說夢話，問打嗎？王明元答應說打，還要打得狠。我就按著他的意思，抽了兩頓鞭子。現在不說話了，哇哇哇地叫，估計爽歪歪了吧！”
張道士見王明元屁股血肉模糊，氣得直罵寶瓶。
“蠢貨！剛才我夢見他廟里四只燕子，長了牛那么大，我不相信，剛翻了個身，見他在這里，我就問他：大嗎？他說：大，大的很。一昏又睡過去了。看你把人家打得，這都幾回了？”
寶瓶嘿嘿一笑。
“倒是徒弟聽錯了。這也不能怪徒弟，看他一副欠扁的樣子，是個人都想揍他！”
張道士把寶瓶訓斥一頓，叫寶爐把王明元扶起來。
自己在殿里焚了檀香，出來問王明元。
“明元老兒！虧你爹媽給你這條命了！你在楊郎干得那些喪盡天良的事就不說了！跑到這里，還沒個人樣子！你叫你爹你媽在九泉之下，鬼都做不安生！”
張道士一頓罵，把王明元臊的無地自容。
但他生來就是這個脾性，想改也改不了。
他爹活著的時候就說，王明元必定是個壞種里面的壞種。
從小他父親不知道給喂過多少老鼠藥，毒也毒不死。
冥冥之中，上天安排，注定要他做個宇宙第一的魔王。
這是后話了。
王明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好人求人，多半不能如愿。
為什么？因為好人積德，神佛那里已經有安排了，再求人，幫也幫不了什么！
壞人求人，有求必應。
比如那些殺人犯，必然有人藏匿；那些賭鬼，必然有人借錢。
因為他們在神佛那里，已經注了大罪，要下地獄受酷刑。
上天垂憐，給他機會，熬過余生。
張道士見王明元苦苦哀求，心里就知道該幫他一把，過此一關。
“起來吧！我盡力而為。但這是佛祖的旨意，能不能幫你過關，還要看天意。”
王明元和老尼姑千恩萬謝，請張道士出馬，來勸這四只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