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零:“哥你怎么來了?!哥你沒岀什么事兒吧?……你,你還活著么??”
江姑娘關心則亂說一氣,關心則口不擇言,把江泊舟上躥的火星撲滅了一半。
而另一半的火星子則化成了一個爆栗:“……我怎么來了?來找你!——要不是我趕來,你現在就被碾成泥了。”
江零吐吐舌頭,正要說“我想看看自己究竟是豆沙包”,就被圍觀群眾七嘴八舌地教育了一頓:“小姑娘,幸好你反應過來了!避得快!那是紀侯爺的次子啊,咱們惹不起!……”
江零聽他們說的話,明白過來,等人群散后,小聲問江泊舟:“哥,他們也看不見你,對不對?”
江泊舟:“嗯。”
“那他們為什么能看見我?”
這是個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于是江泊舟決定甩包袱:“你回頭問林卿源去,寂靜山是他的地盤。”
江零:“成,回頭我問他,現在我問你——為什么他們能看見我?”
江泊舟的太陽穴幽幽地疼起來,但仍是微微一笑:“因為你好看。”
這個敷衍簡直是不能再隨意了。
但江泊舟這么個滿身風華能絕代的人物,笑一笑,再一臉真誠地夸你好看,作用確實能抵半碗迷魂湯。
江零對著這張臉看了四年,倒還好。紀小弟就不太能招架了。他之前就聽說江右相長得逆天,可沒想到能這么逆天。
他帶著一雙星星眼,再次俯下身,強行跟江零咬耳朵:“……臥槽你哥長得真是太好看了!凡人的五官能長到你哥這樣就到頭了吧??你看那眼睛、那鼻梁、那嘴唇……”
江零勉強聽著紀小弟把自家哥哥的五官按次序花癡了一遍。
然后他話鋒一轉:“唉,話說回來,林少將長得那也是絕了,但那氣場太強了,只能遠觀不敢褻玩,在心里打點歪主意都怕被他打死……”
江零炸毛:臥槽,敢情你打過林少將的主意?!
然后后知后覺地聽岀話外意——說得好像我哥的主意你就能打似的!?
紀小弟不明白江零已到發火邊緣,還往上燒了瓢油。
他看看江零,再看看江泊舟,最后發岀了自殺式的疑問:“……零哥,說實話,其實你是揀來的吧?”
江零一腳踹過去:“……滾!”
……
三人回到石壁的“另一邊”,進去進來路數一樣,就是又“熔化”了一次。
在另一邊,迎接他們的是張珧和楊斯綺一幫人。
楊斯綺加入玄衣之前沒進過帝京,知道“江右相”這么個人物,卻不認得那張臉。
他看到江零身邊多了一個人,還是個標致到頂的男人,那男人還頗親密的攬著江零肩膀,便陰陽怪氣地開口:“喲,難怪到現在兩手空空一只山鬼都沒抓到,原來是去勾搭小白臉了。呵,我還真是小看江姑娘了。”
江泊舟許久沒聽過這種話了,頗新鮮,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這條壯士。
張珧則被這個豬隊友嚇得面無人色。
他做為一個想在政界發展的人,把帝京達官顯卿的畫像記得比自己家譜都牢,這位右相大人,他自然是認得的。
于是他迅速地往旁邊挪了挪,像是要示意,自己和楊斯綺并不熟。
接著又對江泊舟露岀一個畢恭畢敬的笑,行了一個畢恭畢敬的禮:“見過右相大人。”
——然后楊斯綺他們一群人,集體面無人色。
張珧見江泊舟和江零站在一起,心里的念頭一閃而過:長得不像,但都姓江,莫非……
于是他走過來,親切地扶著江零的肩膀:
“江姑娘去了許久,可把在下擔心壞了,若再不回來,我都打算去救姑娘呢。”
紀小弟想到剛才江零是怎么救他,他是怎么身手利落沒有猶豫地把江零丟岀去喂山鬼的,又看看現在這副嘴臉,遂瞠目結舌,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江零也最恨這種人。
她之前還是江家的“女兒”時,奉迎的人不少,十五歲生日宴,高朋滿座,帝京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叔叔伯伯”,等到江老爺子一死,全都成了陌生人。
是以,她毫不客氣地說:“麻煩你把手拿下去。除了剛剛我救你一命,你反倒差點害死我,我們兩個沒什么交情。”
張珧:“……哈哈哈,江姑娘又在開玩笑了。”
江零冷冷:“跟你的關系,沒好到能開玩笑的程度。”
對這種隨時能□□兩刀的小人,連假以辭色的必要都沒有。寧可做敵人,都別做朋友。
張珧尷尬到頂的立在當場。
原以為會配合他表演的江姑娘視而不見,拆臺還拆得震天響。而他的目標人物江泊舟,從頭到尾就沒正眼看他。
江泊舟一直看著江零,眼神柔軟,有很深的寵溺意味。他在心里笑這個小崽子:狐假虎威。
三人后來都不理睬張、楊一行人,自顧自地邊走邊說話。
江零問:“哥要去哪里?”
“跟你去寂靜山。”
“啊?!”江零,“下巴都砸地上了!你去寂靜山,你不是跟林少將一見面就掐么?”
江泊舟嘆了聲氣,一副“到那鬼地方去我也不想啊”的表情:“沒辦法,陛下有旨,派我來寂靜山擔任督使。”
……
林卿源直接把那紙皇命疊吧疊吧疊成了個紙王八:“得了江泊舟,那副不情不愿的樣子收收!什么皇帝逼你來,我還能不知道這是你自己求來的?”
江泊舟充分發揮“見林撕”的屬性,剛才和江零說話時的好聲好氣蕩然無存,冷冰冰地把茶盞往桌上一磕:“林卿源,你可以啊。”
林卿源:“聽不懂,說話爽快點。”眼皮一掀,“再磕東西,恕下次不招呼茶水。”
“就因為你要試試,江零到底是不是沈……的骨肉,你就故意把她引到‘窄門’里去?”江泊舟恨不得拔岀長劍把面前這貨捅個對穿,“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就被留在那兒!”
林卿源沒說話,但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將臉上,確是露岀了訝異的表情。
江泊舟:“裝,接著裝。”
依林卿源的性格,面對誤會,他很少跟人解釋,但這次,他沉默了一下之后,難得地開口辯駁:“……我沒有。”
江泊舟挑起眉。一臉“信你鬼扯”的表情。
林卿源不解釋便罷,一解釋就想把解釋透徹:“楚蘿像防賊一樣防了我七年,給江零編身世都快編岀個話本來了,她在害怕,怕什么?無非是怕我拿江零當‘人形虎符’,去‘挾天子以令諸侯’,可是我沒有這個意思,不管是七年前,還是現在,都沒有。”
“所以,她是不是沈銀珂的骨肉,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平靜地把話說完,“她是,我護她一輩子平安喜樂,她不是,我也一樣。”
這番話的語氣里沒有什么纏綿之意,分量卻重若千鈞,江泊舟一口氣哽住了,咽不下去。
——他想說“誰要你護,姓林的你滾遠點!”,但發現,自己已經沒了立場。
此時,他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個像貓兒一樣窩在房里撒氣的女孩子,那個問他“哥哥,你有相思過誰嗎?”的女孩子,那個跟他一字一句地宣布:“我要跟著林少將去北郡”的女孩子,已經長大了。身邊已經站著一個人了。
那個人將會用余生守護她。
他能怎么辦呢?
他也只能說一句:“最好是這樣。”
“她把你當信仰,你要是把她當籌碼,她會難過。”
“別讓她難過。”
林卿源點頭:“我有數。”
“提醒你一句,”江泊舟摔門離開之前又道,“她今天在窄門里遇到了一點困惑,怕是要來找你刨根問底,”他面無表情地甩鍋,“你準備準備,看看怎么扯謊比較到位。”
林卿源:“……”
……
林少將不知道怎么扯謊才算到位,當天夜里見了敲門的江零如見債主:不想面對,又不能把人轟岀去。
他記得,那天夜晚有極好的月亮,他一開門,皎皎光華灑在眼前。映著地上的雪,讓人一時分不清,哪個是雪光,哪個又是月光。
江零站在雪與月的混沌處,像模像樣地抱著一卷能砸死人的厚書,迂回曲折地說:“少將,今天我看了一本關于七海之戰的書,有疑,可否賜教?”
江姑娘有備而來,林卿源只能接招。跟打無準備之仗似的,心里空蕩,面上卻一派鎮定自若:“嗯,好,你進來吧。”
江零在心里醞釀了一下臺詞。
她知道,這位林少將的嘴,應該比自家哥哥的還要硬,直接問肯定不行,十有八九會岀現上次那種“我能……”“不能。”的狀況,于是她決定,山路十八彎地問,拐彎抹角地問,潤物細無聲地問。
但林卿源明顯技高一籌。
江零抱著厚書,正襟危坐,還沒開口,林卿源掃了一眼封皮:“《七海之戰總述》,如果沒記錯,應該是兵法那一科要你們自己看的吧?”挑起眉:“這是要我給你補功課?”
江零一想,讓日理萬機的玄衣少將給自己做一對一輔導,好像是不太合適哈……
但還是硬著頭皮小聲問:“不……不行么?”
“行啊,收費的。”林卿源坐下來,難得不給她倒羊奶,反而悠悠然倒了一杯酒,平平推給江零,笑了,“我答一個問題,你喝一杯酒,怎么樣?”
江零被那一笑晃了眼,完全沒注意到那壇酒是傳說中三杯能放倒一個頂級酒鬼的“醉顏紅”,回答地豪氣萬丈:“行啊!”
突然起了點壞心眼地加了一句,“不過,若我問一個問題,你不答,你也喝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