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將不僅能下廚, 下廚還能下得十分具有觀賞性:切菜刀工了得,不知道是不是用上了什么厲害的刀法;單手打雞蛋,比帝京桐巷的煎餅大師傅還順溜;掂勺的動作非常嫻熟, 配上卷起的袖子, 露岀的一截手腕, 漂亮又利落。
江零瞠目結舌。
都說“君子遠庖廚”, 江零之前在帝京見過的世家公子, 手上不是風騷地拿把折扇滿街晃,就是整天酒壺不離手,沒一個能拿得起鍋鏟和湯勺。
而眼前這雙手, 既能握劍勒馬定乾坤,又能下廚房做個好菜, 家國天下、煙火紅塵, 它沾了個全。當真是神奇。
梁翡倒不驚訝, 托著下巴感慨:“少將廚藝是一流的,就是平常不帶著我們玩兒, 今天沾你小姑娘的光了。”
雞絲粥,燉雞蛋,炒青菜,最簡單的菜最能考驗水平。
林卿源的水平,真不是蓋的。幾乎能和“戰神”的名聲匹配。
梁翡先嘗了一筷子, 大發感慨:“少將您這廚藝, 簡直了, 十年如一日。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專門形容您這種什么都會、萬能的人來著……”
江零接這句話是沒有過腦子的:“——上能九天攬月, 下能五洋捉鱉!”
這句別致的“夸獎”聽得林卿源好笑,一敲她的頭:“馬屁精。”
誰知這一敲, 正敲到江零頭上的傷處,江零“嘶”了一聲。
“敲重了?”林卿源剛才下手沒注意,現在才想起來這小崽子還帶著傷,趕緊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江零:“……啊,沒事沒事……”
梁翡敲著筷子,悠悠然又摻一腳:“少將,您別緊張。小江又不是紙糊的,一戳就通個洞。”
還意味深長地沖江零眨了眨眼:“放心……除了脈搏快了,她沒什么毛病。”
梁翡歡快的蹭了頓飯,飯后提議,若江零能走得動路,還是去跟紀小弟把屋子換回來。
……紀小弟明明是個九尺少年,屋內裝飾卻十分少女風,充滿了風鈴、千紙鶴等等元素。
這位玄衣第一女漢子給江零療了四天傷,百爪撓心了四天。
江零依言站起來,走了兩步試試。
林卿源:“能自己走?”
江零老毛病又犯了,想在林卿源面前扭轉一下“紙糊的”形象,于是努力做岀“活蹦亂跳”的形容:“能啊,我沒事!好得很。”
林卿源就看著她笑。
抬起手,將一把劍遞到她手掌心,合起她的手掌,狹起眼睛:“再別弄丟了。”
……正是,月下霜。
江零以為找不回來了的月下霜。
失而復得,最是驚喜。她手里握著劍,重重點頭:“是!”
再不會弄丟。
再不會……那么慫包地被打成渣渣。
……
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回了自己的家。
一推門,愣了愣。
面前的畫卷極為魔幻。
——紀小弟,小狼崽,狼兄,非常和諧的坐在燭光里:小狼崽趴在桌上打盹,紀小弟面前放著堆積如山的書卷,狼兄后腿蹬在一張椅子上,以這種詭異的造型在給紀小弟劃重點……
江零:“……”
此情此景,她莫名地想起那首東洲的歌——《吉祥三寶》是怎么回事?!
紀小弟一回頭,看見江零,說得第一句話就是個噩耗:“零哥,你醒了?!我非常不幸的通知你……你昏迷了四天,距離冬試首場,只剩三天了。”
雪夜一道霹靂,劈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江零腦子里一片茫:“……什么?!”
狼兄叼著一支筆,在燭光里慈祥一笑:
“對,就剩三天了,你準備的怎么樣?……唔,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不怎么樣。不過沒關系,吶,這里是‘逢考必過大講堂’,一百銖一節課。包過,不過全額退款。”
江零還沒反應過來。呆若木雞了幾秒鐘,問了個呆到家的問題:
“……冬試……真的是、三天之后?!!”
狼兄看了江零一眼,燭光之下,那個表情可以定義為“心疼智障”。
他抖抖毛:“賭兩袋金葉子,小姑娘,你這回,是掛定了。”
……
江零掛不掛,說不好,真正要掛的是紀小弟。
開班授課的狼兄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此等學渣。
就算是有一百銖的學費誘惑,狼兄也想棄了,直呼:“沒的救了,沒的救了。朽木不可雕也!你七海之戰真的是一片漿糊啊……哦不,漿糊好歹還有點內容,你是一片空白!茫茫雪原!”
說著說著它還奇怪:“你不是傳說中紀庭的兒子么?你就算從小聽你老頭講講睡前故事,也不至于是這個程度吧?!”
紀小弟一聽這話,拉了拉臉:“別提了,我和老頭斷絕血緣關系很多年了。”
還睡前故事?他是沒有這個待遇的。
狼兄抖抖毛,想說什么,江零立刻丟了個眼風給狼兄。
她不知道紀小弟跟他老頭是什么仇什么怨,但紀小弟做為紀庭的兒子,居然跑到玄衣來當兵,這事兒本就透著一股詭異。
但江零從來不問不打聽。
……帝京世家大族里,關系復雜,宅斗、爭家產、承爵位什么的,都是岀“不能為外人道也”的大戲。
但無奈狼兄是只耿直且憋不住話的家伙,到底沒忍住,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嘀咕了一聲:“小白眼狼。怎么說話的?血緣是能斷就斷的?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到頭來真正心疼你的,還不是爹娘?”
轉頭給自己的兒子洗腦:“你可不能跟他學,知道嘛?……東洲人就是太年輕,活得年頭太少!動不動鬧氣,幼稚!”
小狼崽哼唧唧的點頭。
紀小弟和江零都沒理他的嘀嘀咕咕。
但那句“真正心疼你的還不是爹娘?”,還是像針一樣,點點地扎在心上。
他們不禁想:是這樣的么?
……理論上是的吧。
別人的人生里,是這樣的吧。
這么一想,就更糟心了。
紀小弟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把狼兄的話趕跑,繼續討論起冬試:“零哥,我們的文試一定要過啊,因為按規定,只有過了文試才有資格進入后面的論武環節……”
“我還想著,到時候把那個姓張的打得滿地找牙媽都不認呢!”
“把張珧打得滿地找牙”是紀小弟近期主要yy的內容,每每想到這個場景,蘭花指下埋著的熱血就能沸騰。
他對著江零振臂,“所以!無論如何,文試一定要過!這張論武的入場票,我們一定要拿到!”
狼兄涼涼地潑了盆冷水:“江姑娘我說不好,畢竟她看著還像個文化人。但少年,你可能真沒戲。”
紀小弟伸手:“吶,錢還我。”
“什么錢?”
“你說的啊,一百銖一堂課,不過全額退費。”
狼兄這才意識到,眼前的學渣是自己的“金主”。
它咳了一聲,改了說話方式:“少年!不戰就降?你能不能對自己有點信心?萬一見鬼了,你蒙得全都對了呢?”
江零:“……這不可能的,文試是萬字以上的論述題。”
狼兄愣了一下。
——萬字論述啊?
紀小弟這倒霉孩子,能過都有鬼了!
然而,他給的學費,狼兄這個頂級剁手黨已經一文不剩的花光了……
于是狼兄的一腔無可奈何的憤懣立刻化作瘋狂吐槽:“姓林的搞什么鬼?!定這個破規矩,你們是上場殺敵,又不是去考狀元,弄這些有的沒的,簡直是腦子進水!”
江零、紀小弟刷地抬頭,齊聲吼它:“不許這么說我們少將!”
狼兄:“……”
……什么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這就叫!
該!
……
東洲學子有句老話:平日學習是求知欲強,考前突擊的是求生欲強。
東洲學子還有句老話: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句話,為所有考前抱佛祖大腿的考生提供了強大理論支持。
江零這邊的情況比較樂觀,按狼兄的話說,她畢竟也是個“文化人”,之前沒少讀書,尤其是史書古籍,因而底子不錯。再加上強大的求生欲,這幾天茶飯不思、昏天黑地的把書從頭到尾擼了一遍,自覺尚可。
紀小弟那邊,簡直慘不忍睹。
冬試的前一天,紀小弟棄療了。先是找冬至前輩算了個命,偏偏該前輩還告訴他,今年他命犯太歲,逢考必掛,除非買自己鋪子里的門神回去,貼在墻頭,日日焚香,才可化解。
紀小弟又顏控事兒多,嫌門神丑,干脆徹底棄療,合上書,開始自己畫畫。
花了半天的時間,畫了幅林少將的肖像,貼在床頭,然后開始滿屋子的找香爐,似乎是想上個香。
狼兄抬爪:“得了吧,按姓林的那德性,你拜他?……他肯定翻個白眼,然后說‘滾!’”
它本想學著林卿源的語氣,但無奈中氣實在不足。
這幾天,且不說紀小弟,還想為教育事業鞠躬盡瘁的狼兄都已經陣亡。
它抖抖毛,毛已經不像幾天前那樣威風,有點軟趴趴的,毛質還不好,分岔厲害。抖一抖,毛嘩嘩往下掉,比紀小弟掉頭發還恐怖。
它看著面前到現在白螺海和峽海都還分不清的愁人學生,終于決定改變戰略戰術:“算了,上有正策下有對策……你實力不行,那就靠我了。”
紀小弟從香爐里抬起頭,一臉生無可戀:“怎么靠?”
狼兄神神叨叨地一勾前爪:“過來。”
……
文試的那天,齊隊長遙遙一望,發現:紀唯書同志……這個衣服穿得……
有點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