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廣宇的身體在顫抖，臉部肌肉已經不受控制地往上揚起，但臉皮卻死撐著，不肯露出那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種感受，很痛苦。
就像是武俠小說裡那種逆轉的真氣，帶著摧拉枯朽的勁道不斷地流竄在他的“經脈”當中，卻被刻意壓制，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笑意頂的他渾身發顫，但礙於禮貌，臉上還是得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等到實在頂不住的時候，老曹就雙手抵住桌面，雙腿盤住桌腿。
然後，飯桌開始隨之抖動，抖的滿桌的碗盤都在嘩啦作響。
馮楠舒很想吃個老醋花生，結果被他抖的夾不住，只能鼓著腮，哼哼唧唧地看著江勤。
“他想笑！”
“這個狗幣，他想笑！”
曲雅婷屏住了呼吸，哪怕擦了滿臉的底霜，卻也遮擋不住臉色開始越來越黑的變化。
劉天戈則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覺，兜裡的破大衆車鑰匙在滾滾發燙。
食爲天的老闆完全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替江勤裝了個逼。
而江勤完全是藉著老闆的話茬，不動聲色地喊了一句“破大衆”。
誰都知道這三個字嘲諷的是誰，但因爲沒說破，所以大家還能夠裝作不懂不知道。
但是，如果曹廣宇真的當桌笑了出來，那嘲諷效果完全就是懟臉而來的了，再能忍的人估計也沒臉待下去了。
“老曹，你想上廁所就趕緊去，這桌子晃得，我他媽菜都夾不起來了！”
江勤很巧妙地給了個臺階，指了指門口的方向，讓他出去解決一下。
“江……哥……說的對。”
曹廣宇小嘴一抿，挺著炸裂的胸膛，打開門走了出去。
呼……
見狀，劉天戈和曲雅婷全都鬆了口氣，撿起筷子來要夾菜，下一秒卻聽到門外爆發出了一陣崩天裂地的笑聲。
這笑聲和石斑魚爲星爺的配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比之更大聲，更尖銳！
持續一分鐘之後，發出笑聲的那個人有點咳嗽，咳嗽完了又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狂喘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食爲天作爲臨大附近最火的小炒攤，幾乎每個飯店都是滿客的狀態，要不然老闆也不可能整天蹲在餐館裡研究豪車。
所以，這裡的環境通常都是嘈雜的。
可是當笑聲停止的那一剎那，整個二樓都靜了。
半晌之後，曹廣宇扶著腰進來，坐到了丁雪的旁邊，臉漲的紅彤彤的。
“對面有個小孩過生日，說長大了要當太空人，他爺爺奶奶可高興了，笑得不行。”
“……”
“來來來，都別愣著了，吃菜吃菜。”
曹廣宇撿起筷子，熱情地招呼著大家吃菜：“食爲天是不是換廚子了，感覺今天的味道格外的蒂麗舍絲。”
江勤轉頭看了一眼老曹，心說這他媽是個寶藏男孩啊，逼是自己裝的，但效果卻在他的手裡被髮揚光大了，著實是有點東西。
“老曹，下次低調點，裝完逼趕緊跑，免得被打斷了狗腿。”
曹廣宇擦擦嘴，目光炯炯地湊過來：“老江，被打死之前我都先笑死了，食爲天老闆收你錢了是不是，真他媽神兵天降！”
“巧合而已，誰知道成年人的報復心這麼強，把我都嚇一跳。”
“我就是服氣你這份風輕雲淡！”
接下來的這頓飯吃的，那真的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了。
就像曲雅婷吧，從頭到尾也沒再多說一句話，坐在她旁邊的劉天戈甚至連筷子都沒再撿起來過。
倒是崔敏，跟沒事兒人一樣，和丁雪說著話，和曹廣宇聊著天。
剛纔那一段拱火的對話，她其實也是添了把柴火的，要不然最後的嘲諷力度不可能這麼強。
尤其是那句富二代，直接把整個無形中的攀比擺到了明面上。
可此時此刻，反倒是這個燒火的人最置身事外，塑料姐妹情展現的淋漓盡致。
半個小時之後，一頓飯草草吃完了，因爲人來的多，而且崔敏和曲雅婷點菜下狠手，所以花了將近一百八，頂得上普通學生兩週的生活費了，但老曹卻覺得非常值，要有還來。
“剩下的不用找了。”
“？”
食爲天的老闆捏著手裡的二百塊錢，覺得又被滋了一下，卻又沒有證據。
夜幕之下，寒意深深。
出了飯店，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冷，於是慌里慌張地上了車。
丁雪和曹廣宇當然是鑽進了江勤的奧迪，副駕駛是一頓飯吃的滿臉迷茫的小富婆。
崔敏本來也想蹭一下的，但還沒走近就發現曹廣宇關了門，無奈之下只能鑽進了劉天戈的車，一輛大衆寶來。
按道理來說，這頓飯吃成這樣，也是時候該分道揚鑣了。
但也許是劉天戈憋了一肚子火氣，實在沒辦法發泄，所以在出街口的這段路上一直擋著江勤的車。
江勤往右拐，他就在前面先把右邊的道佔住。
江勤也不惱，打燈往左拐，結果那輛寶來又瞅準時機插進了左邊的小道。
直到兩輛車上了馬路，抵達路口，在紅燈面前停住，寶來和奧迪才從一前一後變成了並排的狀態。
“車比不過伱，要不要看看誰的技術好？”
寶來的車窗降下來，露出劉天戈那張充滿了陰沉的臉。
“算了吧，車都不是一個檔次的，怎麼比？”
江勤呵呵一聲，將目中無人展現的淋漓盡致。
“你這要是臺跑車，我還真不敢比，但奧迪和大衆也沒太大差距吧？是男人，咱速度上見真章，陰陽怪氣是女人才會幹的。”
“不比，萬一我贏了，你肯定會說，你的車比我的車好，輸了我也不丟臉，沒意思。”
劉天戈的勁兒上來了，要不找回場子就渾身難受，於是開口：“那你說，怎麼比，我聽你的，願賭服輸。”
江勤沉默了半晌：“這樣吧，爲了公平起見，待會兒綠燈亮起，我讓你三秒。”
“好，一局定勝負，你要是輸了，就得喊我一聲大哥！”
“誰喊誰還不一定。”
江勤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把檔位摘到空檔，兩腳油門把引擎轟的狂躁炸裂，就彷彿是在撲食之前發出駭人聲響的野獸。
聽到這個聲音，緊張的氛圍感頓時就上來了。
劉天戈手握方向盤，手心死死抵住檔桿，眼神瞄著前方的信號燈，腳底下已經蓄勢待發。
曹廣宇也緊張起來了，給丁雪紮好安全帶，又給自己紮好安全帶，整個背部死死貼住座椅，有種頭文字D即將上演的感覺。
在車的性能上，四驅的a6絕對要比大衆寶來有勁兒，但絕對不存在誰碾壓誰，畢竟大衆的提速確實不慢。
而且，讓出三秒對輸贏的結局影響很大，劉天戈覺得穩贏。
下一秒，紅燈變綠，大衆寶來呼嘯一聲開了出去，而奧迪還停在原地，車身的抖動反而停止了。
“老江，追啊！”
“你他媽學過駕照沒有，學校門口限速三十，我是遵紀守法的良好公民！”
江勤掛上檔，慢悠悠地起步：“以爲看兩本漫畫就是藤原拓海？交規是他媽擺設嗎，太不成熟了，傻逼。”
“？”
夜幕之下，黑色的奧迪開的緩慢，路上還讓了一個學生，然後到了岔路口往左一拐，開進了臨川大學。
曹廣宇眼都瞪出來了，心說要髒還是你髒啊江哥，你壓根沒想比啊草。
丁雪倒是有點擔心：“他們開這麼快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的，這條路上有無數紅綠燈，劉天戈也不是傻的，見勢不妙肯定就減速了，而且紡織廠路還有交警，頂多罰款加扣分。”
曹廣宇咂咂嘴：“那咱不就輸了嗎？”
江勤笑了一聲：“輸了就輸了，喊個大哥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是生意人，又不是孔乙己。”
“牛逼。”
“老曹，你要記住，面子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丁雪沉默半晌，捏了一下曹廣宇：“你以後跟江勤好好學學，謙虛低調一些。”
曹廣宇訕笑一聲：“我知道，我裝逼的手法都是跟他學的。”
“人家可沒天天說自己是富二代，你以後也給我收著點！”
“可……可我真的是富二代啊。”
話音剛落，丁雪的手機忽然響了，打電話來的是曲雅婷，聲音卻是劉天戈的，聽上去很得意。
他說江勤，你輸了。
江勤說大哥你好生牛逼，下次再見我給你點菸。
對面沉默了許久，最後掛了電話，再也沒多說任何一個字。
醫學院的女生宿舍離大門比較近，江勤先送下了丁雪，老曹還沒膩歪夠，也跟著下了車。
隨後，江勤慢悠悠地來到了金融學院的女生宿舍樓下，小富婆不想走，賴在車裡待了好久才下車。
“嗯？”
江勤本打算回208的，卻發現馮楠舒的手提袋忘記帶走了。
他們是從澡堂去的食爲天，中途沒回宿舍，所以東西都在車上。
江勤沉默半晌，打開看一眼，裡面有剛換下來的上下兩件套，白色，帶著可愛的蝴蝶結，下面那件還印著個嗷嗚的小老虎。
人的思想有時候是不受主觀意識左右的。
就像此時此刻，他的腦海裡頓時就浮現出了這兩件穿在身上的效果。
“……”
“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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