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飽了肚子,周郁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離年會晚宴開始的時間已經很接近了。
“現在走嗎?”
她拿過自己的手袋,小腿繃起,退開了椅子,回身從椅背上拿了外衣,搭在小臂上,側眸看著紋絲不動的凌晨,不解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等會兒。”
凌晨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吐著煙霧,絲絲繞繞中,周郁看著一根香煙,在他兩片薄唇,不費力氣的一吸一裹間,很快燃到了盡頭。
煙頭被他按進了煙缸,剛想說現在可以了吧,沒等開口,身后就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凌晨似有所覺一般的拿著車鑰匙站了起來,一邊回身拿過椅背上的外衣,一邊看了眼門口進來的人。
“吃好了?”進來的女人大概有四十多歲吧,一張臉保養得宜,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很溫暖。
周郁的視線隨著聲音落到了門口,與女人的視線相撞時,禮貌的點了下頭,并未開口。
到是凌晨,抬步走到周郁身邊的時候,攬著她的腰,對門口的女人點了下頭,勾了下嘴角,表情看起來很愉悅的樣子,“我太太說您這兒的東西,好吃的讓人發指。”
周郁:“……”明明她沒有開口好嗎?
雖然她心里是這么想的。
被凌晨當作吃貨一般的揭了短,她顴骨微熱,有點不好意思。
女人從進來,眼角的余光就不動聲色的打量過周郁,這會兒瞧著她面皮這么薄,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你小子,瞧把你媳婦說的,以后看她還敢不敢跟你一起出門了。”
呃——
這語氣?
周郁心底有些微的疑惑,眼簾掀起的時候,她看著面容和善的女人已經走到她面前兩、三步的位置。
女人的手,青蔥一般,圓弧形的指甲覆蓋著亮金色的甲油,這會兒,伸到她腕間,拉起她的手,與她肌膚的顏色,對比很鮮明,有種不容忽視的感覺。
“我是你二嬸的妹妹,這家店是我開的,喜歡吃什么東西,以后常來,讓廚房給你做。”
申軼梅自己介紹過后,便笑著側身,讓跟在身后的服務員,提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過來,她笑睨著凌晨,略帶打趣的目光看的凌晨有點尷尬,不自在的輕咳一聲。
申軼梅只覺得凌家這小子這次到像是真收了心,不然,哪能因為一個女人愛喝湯,就讓廚房又現做了一份,還裝在保溫桶里帶著。
她看著凌晨接了保溫桶,手上不輕不重的捏了周郁的手腕一下,惹來她疑惑的目光,調笑般的揶揄道:“小晨特意讓廚房給你做的,說你愛喝,晚上要是餓了,用微波爐打一下,就能喝了。”
周郁:“……”
從飯店出來,尹嘯不知道何時等在了那兒,看到兩人,便按了下車喇叭,打開了車燈,示意兩人上車。
周郁本來想問凌晨,什么時候讓廚房又多做了一份湯帶走,可這會兒被突然出現的尹嘯擾亂了思路。
“尹秘書怎么過來了?”
而且還另外開了車來?
坐上后座的時候,周郁看著隨后上來的凌晨,疑惑的問道。
“肇事逃逸,雖然可以走后門,可這種習慣不能養成。”
凌晨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把手中的保溫盒放到一旁,示意尹嘯開車。
肇事逃逸?
這又是什么時候給她安的罪名?
周郁糊涂的看著凌晨,剛想開口問,忽爾目光撇到自己停在飯店外面那輛車,腦子瞬間清醒了。
嗯,刮蹭也是要維修的。
“那咱們人不在那里,車主過來,也找不到人啊?”
瞧瞧,這態度轉變的多快。
凌晨拉過周郁的手,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半環著手臂,將她整個人都攬進了懷里,“沒事兒,有梅姨在呢。”
“梅姨?”是剛剛那個女人?
周郁后腦搭在凌晨的胳膊上,側躺的姿勢正好讓她的視線撞進男人的瞳仁,“她是二嬸的親妹妹嗎?”
對于凌家的人際關系,她好像還處于一知半解中。
“嗯。”
凌晨指尖撫著周郁的側臉,若有似無的上下撩過,往返重復,嗯過一聲后,便沒再開口。
或許是看出了凌晨沒打算再說的意思,周郁也沒有再追間,半閉著眸子,靠在男人的懷里,養神。
車子在雪夜里劃出一道道轍印,與擦身而過的車輛交錯時,因為空氣阻力產生的風嘯聲偶爾會打破車內的平靜,卻并不阻礙戀人間如膠似漆的氛圍。
凌氏年會選址在帝豪金座,也算是對員工的一份福利吧,畢竟中層以下的員工,一年只憑那點薪水和獎金,誰也不會舍得拿出來到這種地方消費一次。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周郁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冷熱流突然交對,鼻子敏感。
“冷了?”
凌晨直接把自己還沒上身的外套展開,穿在了周郁的身上,單臂環著她的肩,幾乎將她整個人夾裹在腋下,毫不吝嗇的傳遞著身體的溫暖。
“還好,你自己穿上吧,別凍著。”周郁揉著鼻子緩過那陣癢,看著凌晨只穿了套裝,便在室外走,連忙想把身上多出來的男士外套還給她。
掙扎的時候,力氣不敵男人。
“好了,馬上就進去了。”
凌晨夾裹的力道又收了些,好笑的看著兀自掙扎沒什么進展的周郁,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一會兒別喝酒。”
呃……
這人——
這種場合,是她想不喝,就不喝的嗎?
不過,好像有什么事兒,被她忽略了。
噢——
周郁懊惱的抬手撫了下額,對于自己的后知后覺,表現的有點無力,“咱們這么進去,雜志社那邊……”
是不是就瞞不住了?
想來是猜到了她話里的意思,凌晨魅惑的瞳仁忽閃著笑意,故意曲解的說道,“怕我拿不出手?”
女孩子好像都挺愛比較自己男人的?
周郁沒想到凌晨會這么說,連忙搖頭,“怎么會?”
她才不是這個意思呢,而且,長的這么好看的男人再拿不出手,她是不是也太傲驕了些?
看懂了周郁的暗腹,凌晨眉梢挑了挑,自信的哼了一聲,“我也這么覺得。”
呃——
這男人。
周郁好笑又好氣的說不出話,腳下的步子只能隨著他徑直朝著電梯間走去。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周郁有一瞬間的眼花繚亂,幾乎以為自己走進了某個社交場所,整層的宴會廳,燈光閃爍,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一張張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哪里還有平日里半分的一絲不茍,兢兢業業,每張臉上都換了一副表情,手執酒杯,或言笑晏晏的四處穿梭,或僻居一隅與三、五個好友說點悄悄話。
周郁身上的外衣被凌晨適時的褪去,有服務生眼尖的上前接過。
也是這樣的舉動,讓剛剛停駐在門口的他們,成了一眾目光下的焦點。
“總裁,太太。”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的口,周郁耳邊緊接著便是聽到不同的聲音在叫著這兩個稱呼。
手,一直被凌晨牽著。
男人的手,在這種時候,將暖與寬厚,毫無遺漏的透過她的毛孔,傳遞到心里最暖的位置。
雖然凌氏總部的人每次在她過去的時候也會這么叫她,可稀疏幾個與被一群人蜂擁而上的場面相比,還是差異很大的。
周郁忽然有點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張。
滿場的女賓,每個人身上都是一件或華麗,或樸素的禮服,只有她,穿的隨便,雖然也算是正裝,可這種場合,正裝本來就該成為一件絕緣體的。
她,好像給凌晨丟臉了。
嘴角挽笑的不停朝著兩側過來問好的人點頭,打招呼,周郁繃緊的背,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心里想著,衣服上丟臉就算了,總不能在禮儀上也跟著丟臉吧。
女人的小心思有的時候在男人看來,真是庸人自擾。
周郁這番作態不動聲色的收入凌晨的眼中,感覺到她繃緊的背都快拉斷弦了,心里覺得好笑,手上卻加了力。
一個扯帶,周郁猝不及防的往凌晨的方向趔趄了一下,正好被他適時張開的手臂環抱進懷里。
他目光掠了一眼四周圍上來的各個部門的高層,中層,唇角含笑的說道:“年會馬上開始了,我先帶太太下去準備一下。”
呃……
一眾高層在總裁和太太的身影后,面面相覷,各自心里揣度著,總裁是打算來一場夫妻演講?
這還是凌氏史無前例的事兒呢。
總部的高層們對周郁的身份知道的比較早,所以,看到兩人同時出現,并不覺得意外,只各自的太太們,在周郁和凌晨消失之后,湊到了一起,小聲的議論著,總裁對太太似乎很上心。
相比于高層太太們的小聲議論,底下的員工們大多就是羨慕的好奇了。
而好奇者當中,尤為最的,則是《晨光》雜志社的工作人員。
“天啊,周組長什么時候成了總裁太太了?”
這道聲音絕對的勁爆,連在公共場合控制聲線都忘了,幾乎劃破了周遭百米的聲波。
樸圓圓算是最早知道的,一眾雜志社的成員中,也就她臉上的表情顯得淡然,沒什么意外的樣子。
向西是個精靈古怪的,本就跟樸圓圓站在一起,這會兒剛想說點什么,可看她臉上的表情跟自己完全不同,一瞬間腦洞大開,跺著腳嗔怪道:“圓圓姐,你和組長狼狽為奸。”
樸圓圓:“……”
她能說,向西同志,好歹你也是一記者,能不能懂得敏感詞的用法?
什么叫狼狽為奸啊?
再說,這事兒,是她想狼狽為奸就能為奸的了的嗎?
“圓圓,你可真不夠意思,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不早點跟咱們打聲招呼啊?”
一聲狼狽為奸到底還是惹來了同事的側目,嚴麗梅依然處在震驚中搖擺不定的眸光,這會兒追落到樸圓圓身上,那目光里隱藏的慍怒,像是極需要尋找發泄的物體一般。
樸圓圓雖然早就猜到了組長是總裁太太的身份一但曝光,必然會惹來某些人的嫉妒和惱意,可也沒想到,嚴麗梅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不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般昭然若揭的擺在臉上,還真是讓人……
樸圓圓心里嗤了一聲,眼角的余光撇向一直沒往前湊,卻豎著耳朵不斷朝這邊使勁的齊幺,心里又啐了一口,感覺之前臆想到的情節終于有了發揮的空間,她笑的越發的開懷,嘴角咧開,“嚴組長這話說的可不對,總裁與組長的事兒,本來就是人家兩口子的事兒,這兩口子關門過日子,哪能把家務事都攤在大伙跟前的,那不是笑話嗎!”
瞧瞧,這歪曲解意的本事兒,還真是半點不差呢。
嚴麗梅一口氣被樸圓圓噎到嗓子眼,只覺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難受的讓她感覺上千坪的空間,都不夠呼吸的。
她哽了嗓子,瞪了一眼樸圓圓,還想再問什么,終究因為心底僅剩的那點清醒的余念,打消了念頭,不過,還是哼了一聲,才轉開身。
“圓圓,你什么時候知道的,你們組長太厲害了,怪不得,朱市長這樣的新聞稿也能拿下,誰不知道,總裁跟朱市長的關系好啊。”
二組的員工帶著欣羨的目光跑到樸圓圓跟前,拉著她的胳膊小聲的稱贊著,一時想要說能不能把她也轉到一組的話,可這會兒又覺得場合不合適,后背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呢,只能極盡奉承的把周郁從頭到腳夸了個遍。
“馬屁精。”
向西在二組的員工離開之后,不屑的嗤了一句。
樸圓圓這會兒耳根子被炸的快要爆了,只覺得這種與有榮蔫的事兒,好像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時間,忍不住扯著向西的胳膊問道:“怎么還沒開始,快點開始吧。”
撲哧。
戚頃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樸圓圓身后,笑道:“剛剛我還以為,圓圓姐那副與有榮蔫的自豪是由心而發呢。”
“你這小子,大過節的,沒事兒給我挖什么坑。”
都是一個組的,說話就不那么顧忌了,樸圓圓笑罵著戚頃不厚道,又用眼睛掃向正在找東西吃的向東,抬手指了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知情人呢。”
瞧瞧這淡定勁,也是蠻厲害的。
向西撇了撇嘴,她哥才不是淡定呢,她哥是餓的,低血糖的男人,受不得半點餓啊。
雜志社這邊的議論聲由高轉低,從最開始的驚愕,到慢慢的接受,好像,也沒那么難過。
無關緊要的人,自然就只有羨慕,而那些心底有盤算的人,這會兒,卻恨不得宴會馬上結束,然后,她要快點離開這兒,去找打那個合作伙伴,她要反悔,合作要終止。
準點開始了年會陳詞。
尹嘯作為總秘,這種時候,自然少不了。
像男儐相一般的站在臺上,他手拿話筒,看著一眾虔誠的員工,朗朗說道:“下面,請凌氏總裁,凌晨先生,攜太太周郁女士上臺講話。”
呼——
這種時候,扭捏直接被踢到了陰溝里。
雖然這個環節之前凌晨根本就沒跟周郁提過,她也是剛剛在后面休息的時候,才知道有這樣一環。
想過拒絕,可她忽然又舍不得拒絕。
這是她們婚姻生活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牽手,站在很多人的面前。
他,與她。
那種感覺,只要想想,就會心潮澎湃。
她從前聽人說過,薄唇的男人,一般都薄情,靠不住。
可這會兒,牽著她的手,步履緩慢的沿著紅毯,走向高臺的男人,一樣有雙薄唇,可他薄情嗎?
未來如何,她看不到,也猜不著。
只是想想婚后,他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兒,她知道的,還有她不知道的,那些經歷過的畫面,每每在腦海盤旋,都帶著濕度,熨帖著她的心房。
高臺上,男人俊顏挺廓,姿態閑雅,女人溫婉大方,亭亭而立。
男人探手接過尹嘯手里的話筒,看著尹嘯從高臺上退去,站到臺階的位置,他垂眸斂了下思緒,在會場鴉雀無聲,等待他講話的時候,突然,他把話筒放到了兩人之間的位置,像是玩笑一般的開了口,“今天是阿郁第一次以凌晨太太的身份站在這兒,讓她給大家講講吧。”
呃——
什么情況?
不該是年終總結,虛偽的表揚激勵一番嗎?
怎么聽著這意思,好像衍變成了太太發表心里感言呢?
尼瑪,總裁,你還能不能更靠譜一些了?
尹嘯仰頭任由心里飄過無數道草泥馬的聲音,帶著頭拍著巴掌為總裁太太加油。
好吧,他這總秘當的,也是夠夠的了。
周郁被凌晨的猝不及防鬧的差點接不下話。
突兀的知道了這個環節,一路鼓勵著自己走上臺,以為頂多在男人發言之后,說一句,晚宴開始,大家玩的愉快這樣的輕松臺詞,哪成想,男人賦予她的任務,顯然比這個要艱難的多?
她能說,她有被坑的感覺嗎?
可誰來告訴她,能把人坑了,還能讓人家心里像被層層蜜糖包裹著,這種本事兒,要不要提前修煉?
說實話,周郁被某男拿著話筒抵在唇間的時候,她的牙齒是打顫的。
如果不是她的背脊繃的太緊,太直,想必,她的兩腿也要軟下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周郁猶豫緩和的時間并不多,也就是幾秒的遲疑,她便揚眸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