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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簾怡然飄落,顧呈瑜被她的笑吸引,附在她耳邊說著綿綿不斷的情話。而周佟此時也是呆的,他眼前盡是沈月華那一瞬的笑臉,他最初的憤怒居然因爲這一笑漸漸轉淡,仿若一滴濃墨入水,墨色漸無,唯餘一池淡香……
目瞪口呆了不知多久,一瓣冰涼的雪花落入眼睛裡這才讓他回了神。
周佟暗暗咒罵自己一聲,心中的那一絲從未有過的悸動卻無比令人回味悠長。
源源不斷的車軲轆聲停了,琴妙總算是找到了一間頗爲滿意的客棧。招牌大氣,樓面精緻,櫃檯前打算盤珠子的掌櫃也瞧著還算好看厚道。
她心滿意足地返回馬車,稟報:“少爺夫人,客棧到了?!?
顧呈瑜自己先躍下,再扶沈月華下車,瞟了眼覺得馬馬虎虎,點頭讓琴妙處理去了。周佟見沈月華下來,竟是往後躲了一人的距離,破天荒地沒死盯顧呈瑜。
顧呈瑜瞥了眼古怪兮兮的周佟,倒也沒在意。
他看向馬車後面立在馬旁的幾名暗衛(wèi),走到氣色還算不錯的蕭天跟前,關照了幾句。想到自己現(xiàn)今乃是商人成御,他突然興致一上來,衝沈月華眨了下眼,負手中氣十足地道:“此次咱們成家的貨能賣得如此順利,多虧了各位相護,回到府里人人都有賞!”
聲音雖不高,但他長得實在俊郎非凡,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讓街上少有的幾名行人紛紛側目,不過衆(zhòng)暗衛(wèi)沒能跟上趟兒的。暗衛(wèi)們畢竟是常年默不作聲慣了,還真不太容易這麼快就進入角色陪著殿下演戲。
“……”
沒人捧場,略顯尷尬?。?
“他們長途奔波著實勞累,聽到少爺?shù)馁p錢竟也沒什麼反應?!鄙蛟氯A自然擔當起了給顧呈瑜臺階下的重任。
衆(zhòng)暗衛(wèi)這才反應過來,“感激涕零”的聲音此起彼伏。
“嘖嘖,演技太差?!鳖櫝疏て财沧?,牽住沈月華的手,“這幫人裡面還是屬琴妙那丫頭好玩一些?!?
沈月華笑著低聲道:“與平民相交纔是真正地融入煙火紅塵,你與那些忠心耿耿的暗衛(wèi)較什麼真?”
顧呈瑜拉起沈月華的手,趁衆(zhòng)人不注意,飛快地吻了下她的手背,喜滋滋道:“有你這般善解人意的夫人在,我成家何愁不能富甲天下?”
他這玩角色扮演玩兒得著實起勁得很。
“你呀!”沈月華面皮薄,忍不住左右看了兩眼。
莫地對上週佟直勾勾的眼神,她心裡覺得奇怪,不過也是沒怎麼放在心上。
恰當時,原本平平靜靜的客棧裡突然“轟”的一聲,只見一張紅木桌子從客棧裡頭直飛了出來,瞬間就摔了個稀巴爛!
琴妙的聲音洪亮:“你這廝別欺人太甚!”
蕭天一聽便急了,生怕琴妙被欺負,拖著還不算利索的身體急吼吼地往前奔,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幸好被後頭的暗衛(wèi)扶住。
顧呈瑜反倒“唰”地打開摺扇,得意笑道:“本少爺所言
對否?單就琴妙一人,便抵得上那十幾根木頭樁子有趣!”
衆(zhòng)暗衛(wèi)一聽,不知道太子殿下這是真的有意怪罪還是調侃,又齊齊愣住了。
“琴妙?!鄙蛟氯A上前叫住怒氣衝衝直欲砸店的琴妙,她面色微沉,顯然已經褪去了方纔與顧呈瑜嬉鬧的神情,變得沉著冷靜。
“少夫人您甭攔我,我非得把他們的門牙給打爛了不可!”
雖然脫線,但一向還算能夠自持琴妙居然被惹毛成這樣,倒是頗讓沈月華好奇。她微微搖頭,索性拉住琴妙。琴妙怒氣沖天,但好歹知道沈月華不會武功,倒也不太敢用勁,只好憤恨地呸了客棧的門一口!
“何事?”沈月華將她拉到一旁問道。
顧呈瑜站過來,笑道:“這丫頭能氣成這般模樣,無非就是一個原因:路見不平。”他話一出口,琴妙當即跟見到親人似的,眼圈兒都有些紅腫。
“少爺!”她嚎了一嗓子。
這便是顧呈瑜能得人心的緣故了,他知道屬下的忠心是他居於高位而不危的重大資本。他也很會拎清重點,往往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小細節(jié)就能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被關心的,不惜肝腦塗地也要報答。
“夫人怎麼看?”顧呈瑜轉而看向沈月華。
沈月華忖了片刻,微微一笑,顧呈瑜言下之意是讓她來處理,自然幫琴妙出頭這個人情是她來領了。於小處見情真,他一直都無時無刻不在爲自己著想。
她問琴妙:“你想如何辦?”
“自然是揍得連他娘都認不出來!”琴妙攥緊拳頭,秀氣的臉上殺氣騰騰,可見是真的被招惹狠了。
沈月華安撫地看著她:“或許,我們有更好的法子。”
“什麼法子?”在沈月華波瀾不興的眼神裡,琴妙也沒剛纔那般怒不可遏了。
琴妙隨著沈月華往客棧走去,顧呈瑜懷揣一顆“有熱鬧看了”的心也緊隨其後。倒是本應最最著急的蕭天此時卻放鬆了,有兩位主子在,哪兒還會有琴妙吃虧的地方?更何況他性子靜,就留在原地候著了。
“出什麼事兒啦?”一路上在另一輛馬車裡忙得不亦樂乎的綠衣總算是有功夫探出頭來。她也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主兒,奈何一行人裡就她一個貨真價實的丫鬟。雖然有琴妙打前哨,但那些細小的活計還不得綠衣親力親爲,幫他們徹底料理後勤了?
原本是存了好好兒遊玩一番的心思,沒想到太子殿下所幸一個丫鬟都不帶,可真是哭死她的心都有了。
蕭天搖頭表示不知,其他人更是木得連話都不多說。
綠衣沮喪著一張秀氣的臉,從車窗裡縮回去繼續(xù)分裝行李了。
另一邊,雖然距客棧沒多少步的距離,卻已經足夠琴妙言簡意賅地總結了發(fā)生的事。
三人剛踏進客棧的門檻,一個模樣兒還算端正的中年男子叫囂道:“呦!小娘子居然還有幫手?嘖嘖!”他話音剛落,眼神掃到沈月華的臉上,登
時就挪不動道兒了。
“美人!大美人!”男子幾乎要留下口水,“董爺我有的是錢,買你一個春宵何如?”
還沒等暴躁的琴妙發(fā)怒,聞言,顧呈瑜的臉色已經是山雨欲來?;熨~玩意兒,居然敢當著本太子的面兒對阿月無禮,他恐怕是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顧呈瑜食指微擡,一股凌烈寒氣就要從指尖蓄起。
沒想到沈月華卻突然摁住顧呈瑜的胳膊,輕輕搖頭,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顧呈瑜半路被阻,一股惡氣憋悶於胸中,冷哼一聲,悻悻地甩開了手。
“只要不將他打死,這禍害就永遠除不了?!鄙蛟氯A低聲勸,“徹底交給我,好嗎?”
顧呈瑜不想答應,但又不忍心拂樂沈月華的意,索性大跨步走到客棧大堂的一角落座,好像是置身事外,但眼睛一直盯著沈月華,暗暗做好準備,隨時替她擋去危險。
沈月華對顧呈瑜露出微笑,安撫顧呈瑜的同時,更是讓那“董爺”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轉過頭,視線落到瑟縮在櫃檯下屈膝抱著頭的小姑娘身上,沈月華輕挪蓮步走到小姑娘跟前,低眉卻不彎腰,相幫卻不同情:“還能站起來嗎?”
小姑娘聽聲仰起頭,她雖則渾身發(fā)抖,但臉頰並未溼潤。
在這種飽受欺凌的關頭都不曾落淚,不曾告饒,看來這小姑娘有些與衆(zhòng)不同的特質。她不過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面黃肌瘦,容顏清麗,即使這粗布麻衣都掩藏不了骨子裡的姿色。
“我試試?!彼囊羯寐爼呵也徽摚谶@種紛雜的環(huán)境裡,聲音竟也出奇的平靜。她果然努力地試了試,直起腰身,但一抹痛苦之色拂過臉龐,讓她本就有些發(fā)黃的臉添了一絲慘白的意味。
“不必勉強?!鄙蛟氯A連忙道。
小姑娘皺緊眉頭,還是忍著痛苦站了起來。
“這個下賤胚子真是喜歡裝模作樣。”那名中年男子生怕沈月華對自己生了“偏見”,他那令人厭煩的聲音又響起,“董爺不過就是輕輕推了她一把,怎的還像受了重傷一樣?”他舔著臉衝沈月華笑,“大美人別誤會,董爺可是最會憐香惜玉的,保管讓你歡心~”
沈月華掃了眼角落裡的顧呈瑜,見他還算淡定,便也容色不改地問小姑娘:“便是他想要強搶了你去?”
小姑娘點了點頭,頗爲鄙夷地睨了眼中年男子:“我不願意。”
“爲何不願?”沈月華彷彿明知故問。惹得琴妙都略有些不滿:太子妃這是在做什麼呀,就應該把那猥瑣男打個半死,替嬌弱的姑娘伸張正義??!
小姑娘也不妨她有此一問,沒有當即便作答,只是垂下頭陷入沉思。
中年男子瞧沈月華氣度實在不凡,接連好幾句話既沒有讓她憤怒,也沒有分掉她的神,可見是個不一般的女子。他心下微微發(fā)慌,但越是燙手的山芋他越是想嘗一嘗: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文縣這地界兒上還能有他董立仁幹不了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