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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已經很累了,朕實在不忍你再同太子一般,罷了,既然興書奉命照顧太子,不如也把戶部的事接了,等太子清醒的間隙,也好問問。”明帝的表情很睏倦,擺手道,“就這樣作準,誰也不要再多說。”
黎王緊咬牙關,但還是走上前,儘量和緩自己的聲線:“兒臣扶父皇回宮。”
衆人跪地恭送。
一場暴風驟雨,竟然這般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了?溫大舅舅猶自餘驚未定,長跪不起導致的膝蓋腫痛這才慢慢感覺了出來,他不發一言,看向同樣緊皺眉頭的溫二舅舅。他們二人早已是筋疲力盡,怕是想說也說不出什麼話了。
但溫隆畢竟是軍人出身,跪上個把時辰也不礙事。
他扶著溫閣老,對宋興書道:“多謝珉郡王。”
“大哥還跟我這般客氣,溫府乃大陳棟樑,理應受到禮遇。今日之事,倒是無辜受了牽連,小弟賠禮了。”說完,他竟然鄭重地一揖,頗有禮賢下士之感。
溫隆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顯然是將宋興書所有的相助都歸結於同袍之誼。
但不論如何,宋興書今日給人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更何況,他還得了戶部的利。縱使明帝再偏寵他,戶部這塊肥肉也不該白白送給宋興書啊!
溫閣老虛弱地道了聲謝,轉而對沈月華道:“太子殿下的病,華兒定要盡力。”
沈月華點頭:“外祖父放心,您先回去歇著,不會有大事的。”
溫府衆人大都面色沉重,沒再說什麼話,前後走出了正陽殿。在官場沉浮這麼些年,他們還能不明白?這只是前奏罷了,明帝隻字未提太子的處置,是生是死?是病重還是痊癒?那不就是明帝的一句話而已嗎?
但能搞這一出,痊癒?也是自欺欺人吧。
看著溫閣老離去,沈月華的神情愈發凝重了起來,她轉身看向宋興書,有疑惑也有不安。宋興書淺淡地一笑:“沈御醫這樣看著本王是何故?”
“看不懂王爺。”
“做人要留一線,若是事事敞亮,那也快到了死地。”
顧呈瑜說得對,宋興書此人絕不簡單。沈月華謹慎地審視了他一會兒,刻意岔開話題,緩聲道:“微臣今日去過郡王府,郡王妃很是想念王爺。”
“這幾日事情太雜,不過終快了結,也是時候多陪陪柔兒了。”宋興書提到徐依柔,眼眸裡總算漾起溫柔的神色,這纔像個食人間煙火的正常人。
“嗯。”沈月華沒再說什麼,踱步,緩緩往外走。
出了正陽殿,下了石階,明月高高懸掛,夜色如綢緞一般舒展而來。微風輕拂,盛暑的夜晚也是蠻舒服的。宋興書突然停住腳步,看了眼遠處翹首凝望的綠衣,道:“沈御醫的醫術實在高明,只是不知,太子的病可有幾分把握?”
“這就要看王爺想不想讓微臣治了。”沈月華垂下眼瞼。
真是個聰慧的女人。宋興書笑了笑:“確定是病嗎?”
沈月華沉聲依舊:“也可以不是。”
“本王一向不喜歡兜圈子!”宋興書的聲音忽地變嚴厲,帶著金戈鐵馬之勢,張揚恣肆地朝沈月華逼迫而來!
沈月華不爲所動,反而擡起頭,眸子裡俱是鎮靜:“那微臣便洗耳恭聽。”
嗬,好一個沈月華!宋興書彎起嘴角,笑出了聲。原先在侯府發生徐依柔之事的時候,他便知道這沈月華才思敏捷,處事果斷,心也夠狠。沒想到她還這般冷靜,不怕,不驚,不卑,不亢,當真女中豪傑。
他移開視線,收斂了氣勢,聲音柔緩了許多:“迄今爲止,沈御醫都看出了些什麼?”
說,還是不說?
沈月華犯了難,她到底還是摸不準,宋興書是在試探她還是想拉攏她?空氣幾乎要凝固了起來,她一咬牙,道:“溫府是橋樑,微臣也是橋樑,王爺想接觸的人……是大齊太子。”
宋興書的眼睛微微一錚,沒想到她竟想得這般深遠。
負手而立,左手在右掌心裡緊攥成拳。宋興書的心裡罕見得有些發虛,他也開始犯難和猶豫,想了想,道:“天色已晚,沈御醫還是先回去吧。太子之事急不在今日,明日早朝後,本王在東宮等沈御醫大駕。”
動輒得咎。
這種萬分緊張的場合著實讓沈月華耗神耗力,她累了,也不想多做糾纏,福了福身子,依言離開。夜色如墨,宋興書站在廣場上,出神地望著天邊明月……
“王爺。”方纔宣旨的那位絮叨公公悄然出現在他身後,“陛下有請。”
宋興書點點頭,再看他的臉上,也是疲累至極。
另一邊,在綠衣覺得自己大概是要被餓死了時,沈月華總算是到跟前了。她興奮地奔上去,笑嘻嘻地道:“小姐小姐,應當沒事兒了吧?咱們快回府吧。”
不過沈月華還沒來得及回答她,顧呈瑜就不知何時突然出現道:“先去用點兒夜宵?”
聽到這磁性渾厚的嗓音,沈月華感覺一身的疲憊彷彿一瞬間卸下,冰冷的臉上也漸漸浮現出溫暖的笑意。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很快來到她身邊。
“嗯。”沈月華走到他身邊,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馬車疾馳,很快到了一座低調的宅院門前。車上,沈月華已經靠在顧呈瑜的肩膀,闔眼睡著了。綠衣躡手躡腳地下了車,生怕打擾到車裡的兩個人。
沈月華的手環著顧呈瑜的臂彎,也只有在沉睡中,她才能表現出如此明顯的依賴。
不用說,顧呈瑜不僅享受,而且恨不得時間就停滯在這一刻,肩膀酸死他都樂意!
但晚飯沒吃,阿月一定是很餓了。顧呈瑜糾結了許久,還是溫柔至極地偏過頭,用嘴脣輕輕碰了碰沈月華的鼻尖。沈月華的睡眠一向很淺,稍微有些大點兒的響動,她就能醒來。但此刻,她卻皺了皺鼻子,安然地沉睡著。
顧呈瑜嘴角的弧度加大,精緻非常的俊顏飛舞著欣悅。
對沈月華這種極端謹慎的人,能放下所有戒備,那就是真正的信任和愛了,顧呈瑜爲自己的認知開心不已。
“阿月。”他轉而吻上她的脣瓣。
像吮吸最甜的桂花糖一般,連從脣間溢出來的聲音都無比甜蜜。
“唔……”
沈月華微微仰頭,像是在迎合他的吻,頭腦還有些迷糊,一睜眼,就看到顧呈瑜那雙黝黑明亮的眸子,闖入眼簾,撞進心裡,還沒徹底清醒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心餓著了。”
“嗯。”
脣與脣
漸漸遠離,連空氣都好像沾染上了粉紅色的香氣。車廂外的一切爾虞我詐都不再煩悶糟糕地堵在心口,有他在身邊,沈月華就覺得不能再舒心。
她緩聲道:“你應當都知道了吧?”
“跟你要填飽肚子比起來,都不是大事兒。”顧呈瑜掀起車簾,轉頭笑道,“走吧,都是你最喜歡吃的。”
或許,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吧。
有一個人,他有能力撐得起所有腥風血雨,在疲憊不堪時給她一個溫馨的避風港,但也從來都不會小看她,勸阻她,更會幫助她和扶持她。
在顧呈瑜面前,沈月華感覺到了發自內心的,來自愛的尊重。
這座其貌不揚的宅子真是內有乾坤,從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沈月華就感覺彷彿走進了鬧市。攤位林立,賣什麼的都有,當然,無一不是沈月華愛吃的東西。糖葫蘆,炒年糕,竟然還有糖人。
“原本還想著給你個驚喜,你的反應很一般嘛。”顧呈瑜故意說反話,得意洋洋地看她。
沈月華內心被幸福溢得滿滿,搖頭笑道:“我很高興,真的。”
“逗你的。”顧呈瑜拉起她的手,穿梭在小攤裡面,“先用些小吃墊墊肚子,你瞧綠衣那丫頭,都吃成什麼樣了?哈哈!”
視線移動到糕點鋪前面,綠衣一手綠豆酥,一手芙蓉糕,嘴裡還大嚼特嚼著。感覺到被人注目了後,她迅速回頭,臉一紅,被嗆得猛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小姐,我,我……”
沈月華無語,只好走過去幫她撫背順了一下:“沒人搶你的。”
綠衣看了眼忍不住捧腹的顧呈瑜,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了。她兩三下把糕點塞完,低頭諾諾地道:“奴婢吃飽了,真的吃飽了。”
這邊廂頗是熱鬧,溫府裡面卻不太樂觀。
幾位溫大人哪兒能受得了這種苦?回去就立刻叫大夫來看看,膝蓋越來越疼,也不知道會不會耽擱明日的早朝。憂心忡忡的衆人就溫隆講個清楚。
“太子殿下是在朝堂上與陛下起了爭執,此事很難平息下去。不過華兒已經診斷出是瘋癥,至於後續,就要看華兒能不能醫治好,還有陛下會不會追究了。”溫隆也是心累,他一個行伍之人,這些彎彎繞繞怎麼也想的不快。
但溫瀟卻是迅速抓住了重點。
這一切,玄機頗深,怕是京城的風向會一轉再轉,很難說了。
折騰了一整天,饒是溫隆也不太想說話。他言簡意賅地又回答了幾個問題,便告辭,想要回去歇息。不管怎麼說,他現在手握兵權,也算是溫府的一個保障。
“大哥,我有事要告訴你!”溫顏刻意追了上來。
溫隆有氣無力地道:“太晚了,明日吧。”
“不行不行!”溫顏拽住他的胳膊,“真的很重要啊,大哥你就聽我說嘛!”
“顏兒!”溫隆強行壓制住怒氣,深深地吸了口氣,儘量緩和自己的聲音,“不要再任性了好嗎?快回去睡吧。”
溫顏急得直跺腳,但她確實不太敢再上去耍賴,只得大聲道:“秦婉!”
溫隆一震,腳步立刻頓住,像是被黏在了當場。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轉過身,聲音帶著些許嘶啞:“你說……秦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