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天厲之危(一)
平靜安然中,時辰一轉到了夜里入睡時,天之佛如前一晚,為天之厲擦拭過身子沐浴后上了床,細凝他依然疲倦在臉的面色,不由低聲一嘆,支頭在枕側臥的身子輕靠近,俯首一吻他微闔的雙唇,才重新抬眸定定凝視,以指腹輕舒展他不知何時皺緊的眉心,自言自語道:“已經睡了一日一夜,前段時間之累吾能感知,可你忍受的心癥之痛有多嚴重,卻一無所知。這沉睡多半是因后者所起,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擺脫其后遺之疲倦?明早你是否能醒來?還是需要再多睡兩三日?”
恍然說罷,天之佛心頭驟滑過絲說不清的虛無,又是那日相似的感覺,眉心不由蹙了蹙,收回了撫在他眉心的手,凝力按了按胸口,感覺才微微散去些。心癥為何總引起這股虛無茫然之感?每次主癥狀散去后,這股感覺便會時不時的盤踞,時間長短,何時出現毫無規律可言。
夜色漸深,難解其中根源,天之佛暗嘆,不再想,最后凝眸看了眼天之厲,垂下手臂側躺了下去,如昨夜般將一手搭在他胸口,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回響在她掌心下,心口的虛無慢慢散去,天之佛不知不覺闔眸,倚在他身邊寧心進入了夜夢。
次日,晨光乍起,無數道清明透亮的光線傾灑進入臥房,拂照在輕垂的金色錦帷上,映出了斜斜的窗欄暗影。
一片靜謐中,響起了窸窣聲,天之佛微動身子,緩緩睜開了眼睛,下意識便去看身旁的天之厲,見還未醒,眸光一怔后,心底莫名又是一聲嘆息,他過會兒會醒,還是要像昨日再睡一天?
想著也不可能得到答案,照常收回按著他胸口的手,起身穿衣。
早膳,午膳,晚膳,皆是如前一日,天之佛每每去看,他都未醒,只能和厲兒佛兒先用膳。
兩日兩夜沉睡,尚屬正常,直到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再也無人能保持毫不懷疑他出了其他變故的冷靜。
劫塵從冰塵宮用過午膳后,急來到雙天宮,掃了一眼大廳桌上之物,心底復雜,進入臥房,見天之佛定定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恍然看著天之厲的睡容,壓下心底波瀾,急走近,輕抬手按在她肩頭:“大嫂先去用膳吧!”她已經三日三夜未用過一點兒水米了。
天之佛這才回神,注意到房里多了個人,輕嘆一聲轉眸看向她:“吾不餓。厲兒和佛兒在你那兒用過沒有?”
劫塵紅眸壓著擔憂,平靜點了點頭:“嗯。”
天之佛放了心,又重新轉向天之厲面上,薄被下雙手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低啞緩慢問:“緞君衡和鬼邪何時能從災區回來?”她若料到天之厲會沉眠這許多日,他睡著的第一日,緞君衡請行去災區便該讓他為他一診。
劫塵順著她的視線,凝向天之厲,袖袍中的手指微緊了緊,力持平靜道:“吾收到信,他們說災區突發其他事務,推遲到今日黃昏才能到。”
頓了頓,在她肩頭的手一按,轉凝視她安慰道:“大哥只是一直熟睡,雖是不醒,可身子氣脈內元并未有其他不妥,大嫂莫自己嚇唬自己。大哥身體非尋常之理可以推知。七日沉睡也算不得什么。”說著想起什么,眸色微微一閃,繼續道:“你那時懷有曇兒,也曾數十日沉睡,并不是身體出了異常,因著沉睡,你身體自修,反倒比剛到異誕之脈時好了許多。大哥如此,亦有可能是功體自修,需要依靠沉眠方能見效。他該是來不及告訴你恰好亦勞累至極,就不知不覺入睡。終有醒來的時候,到時候我們再詳細詢問他。”
天之佛聽了沉默許久才回眸,對著她輕嘆一聲,強讓自己面色不那么憂思重重:“吾無礙,你莫擔心。”
劫塵見她故作輕松,未再出言相勸,僅頷首后道:“吾先離開去處理事情,不必擔心異誕之脈事務,你陪著大哥便好。”
天之佛輕點了點頭:“去吧!”目送她離開后,又收回視線,緊緊凝在他面上,控制不住腦中思緒紛雜,欲要厘清其中糾纏,卻越發凌亂交錯,難以清晰,眸底的憂色漸漸深沉。
黃昏時,雙天宮殿門吱呀一聲響起,幾聲輕重不一的腳步聲相繼回蕩而傳,直直向臥房疾步,隨即又是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門。
天之佛靜默了許久的面色陡露出絲劇烈的波動,騰得起身,急轉眸看向進入之人,難以掩飾心底急切,緊聲道:“快來看看天之厲!”
話音剛落,眼前突然發黑,身子失了控制一晃。
“娘!”質辛和劍布衣眸色驟變,急叫一聲,飛身直奔扶住了她的身子:“你怎么了?”
天之佛靠他們支撐才站穩身子,緊闔了闔眼,片刻后覺眩暈散去才緩緩再睜開,一片黑乎乎的模糊漸漸變得清晰,看清了二人擔憂眸色,擠出絲微不可見的淡笑,安撫溫和出聲:“莫擔心,吾無礙。可能方才站得急了,氣血難以及時上涌而致。”
同到的鬼邪和緞君衡已經站在床邊為天之厲診脈,聽她之言,微蹙了眉心:“你像方才般一直坐著有多長時間了?”
天之佛微怔,不知他們何意,如實道:“三日而已!”
“三日!”質辛和劍布衣眉心一皺,直盯著她急促驚聲道。
鬼邪和緞君衡這才展了眉心,緩慢出聲,實際是安撫質辛和劍布衣:“天之佛坐得時間太長,又起身急,不是犯心癥。”
天之佛見鬼邪和緞君衡診斷時的面色是真正的平靜,心里莫名安了下來,轉眸凝視他們二人嘆笑道:“吾只覺片時而已,是劫塵來找吾閑言才說有三日。你們一路急趕,去給鬼邪和緞君衡搬座椅,你們也坐著歇會兒。”
質辛和劍布衣看她真無事了,也聽到二人之言,才放了心照她的話去做,司殿親自進來為四人斟了茶。
半晌后,探完了脈,鬼邪和緞君衡平靜收回手,凝向眸色還有憂色的天之佛,長舒一口氣,淡笑道:“我們都想多了,收到劫塵之信時還以為是何嚴重之癥,脈象一切正常,他只是沉睡而已。為質辛婚事勞累和感你心癥是誘因之一,但還有其他原因,我們現在無法探知。不過,不必因此擔心。”
說完,互相對視一眼,似在商量,片刻后才凝視她繼續笑道:“我們只能大概估計,再睡五日左右他能醒來,不排除比這長的可能,只需耐心等待便可。等醒來再問他為何會熟睡,他之功體殊異,必然有我們不可知之處。”
天之佛最為信任二人,見他們如此說,不加懷疑信了,連她也未意識到繃緊許久的心神一松,面上終于露出了六日來第一次徹底輕松的笑容:“既有此言,吾便放心了。他這幾日突然如此,讓吾措手不及,才有些心神不寧。”
鬼邪和緞君衡溫和笑了笑:“人之常情,關心則亂。”
天之佛這才平靜,笑了笑,轉而耐心詢問了四人災區相關情況。說完后鬼邪和緞君衡告辭離開,質辛、劍布衣則留下和天之佛共同用了分別許多日的晚膳。入夜后,她終于能躺在床上安然入眠。
夜漸漸深沉,到了丑時,一片靜謐的王宮連綿宮闕之上,突現一紅一黑兩道急行身影,向著黑黢黢看不見的夜影中而去。
未幾,咚咚咚的響聲敲碎了深夜的寧靜。
“進來吧!”
吱呀一聲,推開門,質辛和劍布衣疾步而入,眸色緊繃急走向正坐在桌邊的鬼邪和緞君衡旁坐下:“爹到底是什么情形?”
鬼邪和緞君衡放下了手中茶杯,看向二人,本還平靜的眸色一轉沉肅:“這次沉睡完全就是犯病!”
質辛和劍布衣眸色驟變,不可置信:“怎會?”
鬼邪沉凝道:“無須詫異,該慶幸此次犯病是昏睡,否則事情便泄露了!”
緞君衡凝眸直視二人道:“此次病發也顯然未引起你娘通感,也算是不幸中大幸。”
質辛和劍布衣暫先壓下緊張不安,沉凝了眸色,力持冷靜問:“為何這兩次犯病挨得如此近?”
緞君衡暗嘆一聲:“沒有為什么,病就是如此而已,會這般犯很正常,只不過癥狀幾乎全部出乎我們預料。”頓了頓,才又緊凝眸光直射進二人眸底道:“這次竟然完全是另一種情形,可這同前不久的病癥一般棘手,甚至更不好解決。”
質辛一震,急皺眉問:“不好解決在何處?”
鬼邪轉眸凝視他,低沉道:“無法知曉你爹會何時醒來。吾只能確認一件事,他要醒只會比吾和緞君衡告知你娘的時間更長。”
劍布衣好不容易平靜下的眸色變了變,心口微有些窒息:“這是因何造成的?”
緞君衡接過話頭道:“如同往常,仍然是命力衰竭。此次衰竭已到中段的極限。”
劍布衣袖袍中手指一緊:“未隔幾天連犯兩次,爹的生命可受影響?”
鬼邪和緞君衡突然沉默,收回了視線,緊鎖眉頭盯著茶杯,半晌不出聲,質辛和劍布衣被他們這神色弄得心驟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忐忑不安等著。
又過了片刻,二人才低沉了嗓音,轉眸凝視他們二人緩慢低沉道:“已不足三年!”
質辛和劍布衣臉刷的一白,哐當一聲,手一顫,握著的茶杯募墜落,碎了一地:“還須五年倒溯之法才能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