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聽了這話, 紛紛從歌聲中驚醒,狴犴被莫曉情轉身踩了尾巴,一跳老高, 鉆進樹叢中。
“等我死了。”蘇榕起身補充道。
莫曉情翻了個白眼, 追到樹叢去尋狴犴, 沒有尋到, 喚了幾聲也沒有應答, 氣餒道:“玩去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你怎么還跟它置氣。”蘇榕一邊笑著一邊打量著四周,忽然,她神色一變, 伸手指向上面一處,驚呼道:“你們快看那是什么!”
高高的山上, 有一棵歪脖子樹, 在樹枝上, 竟掛著一個大包袱。
蘇榕大驚小怪的,逗大家玩, 如鳶可沒沒心思笑。她乍一看覺得眼熟,眨眼間想起,才知自己順著暗道走回了西山,恍然大悟:“原來這湖直通幽潭!”
蘇榕頷首,神情恢復了正經解釋道:“寶藏的入口在幽潭, 去幽潭必穿這片湖, 這湖太深不能游, 只能等到冬日結冰的時候才能走, 出來也要在冰化前, 否則前功盡棄。”
“在此之前,你有件事可得謝謝我。”莫曉情得意的插了一句嘴。
“我知道, 是百里莊前的石柱,石柱沒卡好,幽潭通向寶藏的石梯不會落下來。”蘇榕淺淺一笑。
莫曉情本想制造個驚喜,結果真掃興。百里思霈在一旁,回想昨晚的情景,忍不住暗暗稱奇,原來當時莫曉情那一鞭子不讓動,是這個緣故,閣主竟然都知道。
蘇榕繼續道:“百里思霈是姬家血脈,是門;如淞手中的軟劍,是鑰匙。我,是欲望。姬玟為了懲罰貪婪的偷盜者,一定步下機關重重。如鳶,莫曉情,你們二人還有回頭路……”
莫曉情嫣然一笑,毫不畏懼。“你還欠老娘一千金呢!”
蘇榕一笑,伸手在莫曉情腰間摸了一把,莫曉情再一摸,皮鞭已經在蘇榕手中。蘇榕走到山腳,縱身起躍,踏上陡峭的石壁如履平地,一路扶搖直上,接近那棵歪脖子樹時,利落的一鞭揮下,那包袱就直直落下來。
誰知蘇榕也直直落下來,眾人看出情況不對,發出驚呼。如鳶上前縱身躍起,接住蘇榕,眾人的心才懸下來。
二人平穩落地后,蘇榕平復了一下內息,拿著包袱走到眾人面前,放在一個半高的石上解開。包袱里有點心食盒,三套衣服,一些碎銀兩,還有一個吸引目光的攢金絲海獸紋緞盒。蘇榕將緞盒遞給莫曉情,莫曉情接過打開,只見潔白的雪絹上,靜靜躺著一串殷紅如血的珊瑚手釧,粒粒渾圓飽滿,微微一動便是流麗的紅光游轉。
莫曉情撥開珊瑚珠,兩指一捏,緩緩將雪娟抽出來。潔白的雪娟背面,竟是張一千金的支票,下面繡著細細一行小字,標明姬家名下任意錢莊可開。
莫曉情臉都黑了,她把雪娟胡亂塞回盒里扣上,又放回包袱里,沒好氣道:“老娘身上沒地裝,你先欠著!”
蘇榕不忍直視莫曉情裙子的暴露,再次抽出包袱里的一身衣裙遞去。莫曉情接過翻了翻,對鑲銀絲的蜜粉色緞子長裙百般嫌棄,還是拿著去石門后。蘇榕又遞給如鳶一件寒煙紫蝶穿花的錦繡長衣,款式女人味是濃了點,如鳶見顏色偏暗,也沒有推辭。
“佚夢衣服有毒,換下吧。”蘇榕將最后一件霞光色的細褶裙子遞給百里思霈,又揚聲道:“衣服可能行動不便,你們自行撕扯。”
這些上好的錦衣華服,此時都落到如此境地。
蘇榕掃視一圈換衣服的方向,打開食盒檢查里面食物,百里思霈最先換好,提著裙子走近道:“閣主,我也有準備上路的東西。”
“你怎么說的跟去死一樣……”如淞隨手拿了一塊糕點塞進百里思霈的嘴里,“閉嘴!
百里思霈瞪了如淞一眼無奈嚼著,剛咽下要開口,如淞又瞅準時機喂下一塊,百里思霈說不出話,忍不住出手要把她打跑。
“……”
二人在面前鬧來鬧去,蘇榕默默抽出絲絹,低頭去吃點心,她感到心里涌起陣陣的羨慕,有些無奈。
百里思霈擺脫如淞后,從一處角落拿出兩個大包袱,里面是食物和水,她請示蘇榕:“閣主,我們歇息到午時,養好精神再去吧。”
“好。”
百里思霈打開包袱,提著藥箱向蘇榕走過來,又請示道:“閣主,我幫你看下刀傷吧。”
得到蘇榕的允許,百里思霈小心翼翼的脫下蘇榕的上衣,她的背后殷紅一片,雖然不再流血,卻是觸目驚心的傷口。百里思霈用棉布擦干凈污血,上藥,包扎,目不斜視,手法嫻熟。
“好在兩刀尚淺,未傷及筋骨。”百里思霈心有余悸。
蘇榕將那個拇指般大小的瓶子掏出來,默默遞給百里思霈。百里思霈打開瓶塞,抬手放至瓶口扇了扇,微微一嗅,稟道:“閣主,這不是綠蘿葉的解藥,是一種蠱蟲。這種蟲若是用百種草藥煉成丹,服下可百毒不侵。”
“這正是我疑惑的點,這蟲解綠蘿葉大材小用,他們準備這兩粒藥,難道是為了更厲害的毒?” ?ttκǎ n ?℃O
“他們之中,有一人擅長尸毒。”百里思霈死死捏住空瓶,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百里族長死于尸毒,族人不知,碰觸族長而染上尸毒的十個有余……為了防止擴散……我……我用化骨水……”
“我知道了。”蘇榕見百里思霈難受,不忍她再說下去。話鋒一轉,出其不意問道:“你呢?有感染沒?”
百里思霈一怔,急忙撩袖以證清白,蘇榕見她胳膊白凈,仍猶疑伸出手去。百里思霈面色坦然,蘇榕淺淺一笑,直接拉她至身旁坐下。二人暫時沒有休息,蘇榕與百里思霈促膝長談,因近日種種,各自心事重重。
蘇榕感激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長平公主臨終所托,守護殿下是霈兒的使命。”百里思霈畢恭畢敬行禮。
關于蘇榕,她還有一個秘密,她既然已經自己說出來,百里思霈也不再遮掩。
當年慕容王朝表面鼎盛,實際已由盛轉衰,暗地里奪嫡手段嚴重,長平公主慕容煙為躲其它王子暗殺,下嫁當時富可敵國的姬侯爺保命。雖是無奈之舉,夫妻二人同心同德,舉案齊眉,也算是當時的一段佳話。
好景不長,慕容王朝末年,帝辛占領宮殿寶座,下令屠盡慕容血脈。慕容煙以美色接近帝辛,刺殺失敗,仍一身傲骨,“慕容煙愿一死保帝辛穩坐江山,但帝辛若害姬家夫兒性命,江山必傾!”
帝辛揮劍斬殺慕容煙,仍被其氣勢所震,未動姬侯爺和姬玟絲毫。
姬府家大業大,在軒轅城盤根數百年,帝辛不能擅動。然慕容煙死后,姬侯爺心灰意冷,散盡家財做了閑散侯爺。沒有人知道,姬府窮困潦倒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驚人的秘密——帝辛起兵時,慕容煙已有身孕。
城破那日慕容煙誕下一位小公主,姬侯爺不敢聲張,暗自將此女交由好友——史官蘇護收養。蘇護當時也新得一女,由三房所生,他狠心毒死三房,暗自將公主與女兒調包。
若是日后東窗事發,沒人會懷疑蘇榕的身份,蘇杏會替她死的。她的好哥哥、兩位好父親,試圖瞞著所有人,包括她,包括蘇杏。
“霈兒原是長平公主安插在二房的細作,公主死后,我便成了姬玟公子的親信。公子派我去曉情樓收集情報,我在那里遇見殿下,驚為天人,回來告訴公子,公子便開始蓄胡遮面……”
即便眾人煞費苦心,奈何天意如此,帝辛最終還是在曉情樓見到蘇榕。就是從他派人四處搜尋蘇榕開始,姬侯和蘇護,便開始了一場推翻他的謀劃……蘇杏當時懷有身孕八月有余,無意聽到父親同姬侯爺間的談話,“知道”自己是慕容氏血脈的她,怎會允許自己生下□□的孩子,當日便灌下墮胎藥,隨后難產,流產,最終不省人事。姬玟為此心中有愧,在摘星樓服毒,直到帝辛一劍斬下,二人血濃于水,終于真相大白。
蘇榕回憶至此,冷笑道:“你們為我犧牲這么多,卻從來沒想過我的感受。”
蘇榕從未見過慕容煙,關于這位奇女子的一切,她都是聽姬玟說,聽別人說,像一個聽書的路人,評價慕容煙殉國丟下姬玟,不是一個好母親。而如今,蘇榕不想談及那些血海深仇,過去的一切她已深埋心底,如今活著,不是為了爭強好勝逞英雄。
百里思霈久久不見蘇榕說話,將頭放得更低,心有忐忑。蘇榕伸手扶起百里思霈,嘆道:“從我到西山坐月子養病,到現在為我祛毒療傷,我定要謝你的。”
“殿下無需言謝,霈兒只愿能得見您榮登帝位,您才是正統!”
蘇榕自嘲的笑了笑,松開了百里思霈,陷入了糾結,“我這副鬼樣子,快別丟人了。”
“殿下,蘇杏現在如傀儡一樣在朝堂任人擺布,即便您派鐘鯉回去助她,也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百里思霈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我們還瞞著蘇杏,她恐怕早就撐不下這女帝之位了。”
蘇榕聽到蘇杏的名字,有些頭疼,她扶著額頭緩緩靠在巖石上躺下,對百里思霈揮了揮手,示意不想再說。
陽光通透,空氣干凈。藍天下,晨霧中,安詳與清雅的東西在彌漫,百里思霈先后點了一炷安眠香,一炷驅蟲香。她守在如淞身旁躺下,聽著眾人淺淺的呼吸聲,也漸漸困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