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京都也下起了雨。
這樣的天氣,按道理說閨閣小姐們是不愿意出門的,但是柳云薇卻堅持要上蘭山寺去見不問大師。
劉老夫人以為她是孝心極重,也不好多加阻止,劉櫻本要跟著去,柳云薇推辭了。
細雨飄飛,柳云薇的馬車穿過雨簾,向蘭山寺飛馳。
蘭山寺,顧名思義是建在蘭山之上。
蘭山位于京都北邊,山勢不險,頂峰有一寺,馬車不能直達寺門,只能在半山坡一平臺處停著,因為蘭山寺常有達官貴人前來,所以這平臺處修建了一排歇馬廊,以木頭搭建而成,馬車停在此處可以蔽陽避雨,車夫們也能聚在一起聊聊天打發下時間。
而要上蘭山寺還得爬一百級階梯,以示誠心。
柳云薇這次依然沒有帶著蘭草和秋菊,帶的是劉老夫人給她的兩名丫鬟,一名喚小水,一名喚小苗。
小水和小苗長得挺好看的,但是跟柳云薇比起來還遜了好幾分,柳云薇喜歡這一點,帶出去有面子,又比不上她自己,而且有一點,這兩名丫鬟都是京都本地人,后來家境不好才賣身進劉府的,對京都各個地方都很熟,在劉府學久了,也認識不少的達官貴人,如果她遇到什么人也能提點她兩句。
小水扶著柳云薇下車,小苗替她打著油紙傘。
望著眼前長長的臺階,柳云薇皺眉道:“為何不把臺階打平了。讓馬車可以上去?”
小水笑道:“小姐,在佛祖座前多走幾步路,也顯得誠心一些啊,到時跟佛祖求些什么也會更容易達成呢。”
柳云薇還是嘟著嘴,但沒有說什么。舉步而上。
爬完一百級臺階,并沒有自己意料中的那么累,不禁有些奇怪。其實正是因為饒雪空之前天天鍛煉,多少也讓她的體質增強了。
饒雪空能夠聽到外面的聲音,知道柳云薇是到寺廟中來了,但是不知道她來做什么,心里卻有些不妙的預感。她從玉鐲里出來,但是這時柳云薇已經進了大殿。饒雪空只覺得一陣頭痛,從佛像傳來的莊嚴和佛光讓她無法忍受。
她立即又回到玉鐲中,長長地吐了口氣。
原來,沒有宿體時,她的魂魄是會怕佛像的!
柳云薇對大殿里一小和尚道:“小師父,不問大師可在寺里?”
小和尚念了句阿彌陀佛,道:“女施主。不問師伯在禪房。”
“那能不能請小師父帶我去見不問大師?”柳云薇急切問道。
這時小苗在一旁小聲提醒她:“小姐,可先將侯老夫人的親筆信先讓小師父送上去。”
柳云薇恍然。忙拿出那封信,遞給小和尚:“請小師父代為傳達。”
“女施主請稍候。”小和尚拿了信離開。
柳云薇看著手腕上的玉鐲,想了想,摘了下來,遞給小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水不明所以,但還是捧著那只玉鐲不出聲。
小和尚很快過來,請柳云薇到后殿去。說是不問大師在后殿頌經。
柳云薇讓小水留在大殿,帶著小苗去了后殿。
后殿香霧繚繞處盤腿坐著一身形頗壯的中年和尚,聽到腳步聲,本來閉著的眼睛睜開來,柳云薇正觸到他的目光,突然心中一縮。
都說大師都是慈眉善目,但是這位大師的目光讓她有些害怕。
“老衲不問。女施主是想替家人頌經祈福?”不問大師問道。
柳云薇心之所系只是那件事,極為緊張地問道:“不問大師,云薇想先問一件事,如果說有魂魄寄宿在古玉之中,有沒有什么方法令她不能出這古玉?”
一聽這話,不問大師頓時眉毛一跳:“魂魄寄宿?”
柳云薇急急地點了點頭。
不問大師驀地雙眼大亮,“老衲只在古經書中聽說過魂魄寄宿古玉之事,萬沒想到當真有這種事情!女施主可不得亂說。”
“不問大師,我沒有亂說,真有一只魂魄,是名女子,就寄宿在我的玉鐲之中!大師,我怕她會害我,所以才來請大師相救,大師,您一定要救我啊!”
不問大師站了起來,手里極快的轉動著佛珠,來回地走了幾步,道:“你與她有過溝通?”
“有啊,大師,您快先想個辦法,先把她關起來,不然我怕她跑了!”
不問大師似乎有些莫名的激動,想了想道:“這個容易,老衲曾在古經書中看到,若是要將寄宿在古玉中魂魄禁錮住,只需將這塊古玉置于供過三年以上佛香的香爐之中,再將香爐放在佛前即可。”
“那寺中可有這種香爐?”
“這個自然,蘭山寺的許多香爐都用了三年以上了。”不問大師隨手從這后殿的供桌上取了一只香爐,將插在上面還在燃著的香拔掉,遞給柳云薇:“這只已經供過四五年佛香了。”
柳云薇立即就接過香爐,快步奔出門。方才她讓小苗在殿外候著。
“小苗,你抱著這香爐去,讓小水將我那只玉鐲放到這香爐里,然后將這香爐放在大殿供桌上,你倆在那邊守著。”
“小姐,這是為何?”小苗覺得這舉動實在有些奇怪。
“你問那么多做什么?本小姐叫你去你就去!”柳云薇橫眉罵道。小苗立即抱著香爐跑了出去。
柳云薇又跑回殿中,緊張地問不問大師道:“大師,可能做法讓那東西魂飛魄散?”
不問大師的目光沉了沉,緩緩地道:“施主,魂飛魄散有損修為,老衲不可為。”
“為什么?大師,侯老夫人可說了。你是佛法高深的大師,就算損一點點修為,不是修練一下就補回來了嗎?”柳云薇焦急地說道:“再說,這是在救我啊,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這做法需要許多法器。”
“法器?大師難道沒有嗎?”
“有倒是有。只是這些法器也是在佛祖面前供過多年,如今若是用來做這等事情,怕法器也會有損。”
“損了重新打造不就行了嗎?”柳云薇覺得這位大師真磨嘰,語氣不禁也有些不耐煩起來。
不問大師看了她一眼道:“本寺香油錢都是主持師弟在管理……”
說了許久,柳云薇終于聽明白不問大師的意思,要錢!她有些無語,這真的是佛法高深的大師嗎?
但是侯老夫人和她外祖母都說他是,估計錯不了吧?
柳云薇從荷包里取了一小卷卷起來的銀票。抽了兩張遞給不問大師,“大師,這些就算是補償法器的,請大師收下。”
她很是心疼,這一出手可是一千兩啊!但是她怕給少了不問大師不幫她這個忙,到時她就不知道要去求誰了,這事她也不敢拖。有饒雪空的存在,她每天睡都睡不安穩!
收了銀票。不問大師轉著佛珠,點了點頭道:“既然施主為惡魂所擾,老衲定當為施主驅魂。老衲這就開始備法器,施主可先到外面等候。”
柳云薇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靳嘯寒策馬而來,雨漸漸有些大了,他沒有帶雨具,一身濕淋淋的,但是他沒有半分瑟縮,動作極利落地下馬。瞥了一眼百無聊賴坐在歇馬廊下的車夫,再看一眼那刻著江南柳府標志的馬車,將馬繩系在木柱上,快步上了臺階。
進了蘭山寺,因為下雨,寺中很是安靜,他的耳力極好。聽到大殿有說話聲,頓了頓,便向大殿走去。
到了大殿,就見兩名丫鬟正出了殿門,其中一丫鬟道:“咱們快些去,然后快些回來守著香爐,那玉鐲可是小姐的寶貝呢。”
“都是你,膽子還這般小,每次去恭房都要我陪著。”
“哎呀,小水,你最好了!”
兩名丫鬟低聲說著,匆匆跑開了。
靳嘯寒抬腳進了大殿,大殿里巨大的佛像莊嚴望著進門來的每一個人。
他走到供桌前,便看到了那只沒有插香的香爐,一看,那里面有滿滿的香灰,香灰上放著一只碧綠瑩透的玉鐲。
“玉鐲放在香爐中,這是何意?”靳嘯寒蹙眉自語。
饒雪空剛才也聽到兩名丫鬟的話,在靳嘯寒過來之前,兩名丫鬟還細聲討論了一下柳云薇的奇怪行為,饒雪空已經覺得很不妙了,再一聽到靳嘯寒這一句話,頓時就想炸毛。
來寺里,找佛法高深的大師,問了幾句就抱個香爐出來,把玉鐲放在香爐中供于佛祖前,這還能說明什么?說明柳云薇此次要做的事,與這玉鐲有關!與她有關!
而如果是對她有益的,柳云薇會不告訴她嗎?
除非,柳云薇是要對她做些什么壞事!
這時,那小和尚又進來了,看了靳嘯寒一眼,雙手合十道:“施主身上都淋濕了,可要小僧找套衣裳更換?”
靳嘯寒道:“無妨。小師父,我想問一下,將玉放置香爐中,有何用意?”
小和尚并沒有看到那只香爐,聞言怔了怔,道:“小僧曾聽住持師父說過,此法可禁錮寄宿于古玉中的魂魄。”
因為那本古經書就在這蘭山寺中,不問大師看到了,住持師父也看到了,并且將這事講給了幾個弟子聽,當是增長見識,所以這事,靳嘯寒倒真是問著了,小和尚知道這事。
“魂魄?”靳嘯寒挑了挑眉,這真是一個出乎他意外又極為奇怪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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