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劉主任立即叫過三個人，拿笤帚的拿笤帚，拿簸箕的拿簸箕，將辦公室打掃干凈，看到如木粉一樣的碎屑，四人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如果這一掌打在身上，定將骨斷筋折！?

會議效果非常好，農牧局松散的作風沒有了，一個個精神抖擻的上班工作，也不遲到了，也不早退了，辦理業務也不拖拉了，服務態度也轉變了，到農牧局辦事的人都看傻了，真是新人新氣象啊，呂局長來了真是大變樣啊！?

看到如此大的變化，王林也徹底死了心，服了氣：后生可畏呀，還是夾起尾巴裝孫子吧，第三天早上，他交上了洋洋灑灑的一萬八千字的檢討書，比要求的還多三千字，表達了更加誠懇的態度。?

其實，這些變化呂天并沒有看到，他一直在忙碌拆遷釘子戶的事情。?

兩家民營企業，一定是焊條廠，一家是勞保廠，兩家企業占了近三百畝地，另外六戶人家住的是廠子的家屬房，與工廠自成一體，但六戶人家有購買協議，還得分頭做工作，既然廠子占大頭，就先從廠子下手吧。?

焊條廠廠長姓付，四十五六歲，戴著一副眼鏡，邊說話邊眨眼睛，眨眼的頻率非常高，看樣子心思縝密，腦子活絡。?

“付廠長，今天我們來的目的你應該知道，我想再把市委市政府的拆遷政策向你解釋一下，我……”?

在廠長會議室內，呂天與拆遷辦、公安局、國土局等人坐到茶幾旁。擺開架子就說話，闡明市委市政府的觀點，話剛說到一半，一下子被付廠長攔了下來：“喲，這位是新來的領導吧，聽口音像樂平縣人，我是樂北縣人。咱還算半個老鄉呢。我這廠子有三百六十名工人，全部靠我這小工廠過日子，如果拆了大家生活沒了著落。這可是飯碗問題，還是不能拆，這件事沒的商量。?

“這一點市政府已經考慮了。我們將海邊工業聚集區規劃出一塊地方，工廠可以搬到那里，搬遷費用由政府……”?

呂天話還沒說完，付廠長又把話接了過去：“這位新來的領導，你的說法已經知道了，拆遷辦的同志們已經講了N次，說在海邊的工業園區為我們找了一塊地方，面積雖然大了一些，位置相對優越了一些，但相對這里來講。還是差了許多。不過，這都不是關鍵問題，關鍵問題是，廠子里的工人全部是市區戶口，在市區居住。上下班非常方便，如果讓我們搬到海邊的話，一天來回一次就是六七十公里，交通以及工人的生活都會成問題。”?

“這一點政府也為你們考慮了，補償款里做了預算，將工廠補貼四臺大巴車。這樣……”?

呂天的話又被打斷：“這位新領導，我知道政府為我們考慮得很周全，但來回需要油錢的，也需要時間的，更需要安全，萬一大巴車出了交通事故，廠子拿什么來賠，我們是小本經營，擔負不起大風險的。”?

呂天三次被打斷，心里非常生氣，看到付廠長嘴里滔滔不絕的理由講完，沉聲道：“你的意思是說，給什么條件也不搬嘍？”?

“哪里哪里，我們作為良好市民，做為好納稅人，還是非常愿意配合政府工作的，只要把我提出的問題解決了，我們會非常順利的，痛快的搬走。”?

碰了一鼻子灰，呂天氣哼哼的走出焊條廠。付廠長所說的條件，就是在市區找一塊地方建廠，這是不可能實現的，現在的發展方向是工廠向沿海聚集，絕不能再在市區內建廠，提高城市的生活環境。?

苗惠從后面拉了呂天一把，低聲道：“呂局長，做工作要細心耐心，不能生氣，真要把身體氣得好歹的，有多少人會為你傷心啊。”?

呂天捅了捅鼻子，深深看了苗惠一眼：“謝謝苗姐，我會注意的。”?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話，呂天會一帶而過，不會細細琢磨的，而苗惠說出這話來，真是耐人尋味，當上了副局長，已經三十出頭還不找個人家，難道想打女光棍不成？?

兩人在前面走，后面傳來低低的笑聲，聲音雖然低，但還是被呂天聽到了。他回頭一瞧，是拆遷辦主任劉偉和住建局副局長張濤，兩人邊走邊低聲的說笑。看到呂天看了過來，兩人立即把身子挺直，把臉上的肌肉拉直，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仿佛剛剛發出笑聲的不是他們。?

拆遷工作再次碰壁，兩人還低聲說笑，這是什么旁觀的態度，看熱鬧的態度，也是譏笑的態度，與龐大的拆遷隊伍格格不入。?

呂天并沒有說什么，直接向勞保廠走去，勞保廠是三十多歲的女廠長，姓姜，滿臉的橫肉，把眼睛擠得只剩下一條縫。?

勞保廠的大門并沒有打開，眾人無法進去，門邊放著一把椅子，姜廠長肥大的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胛看著幾人，冷聲道：“這是你們來的第十三次，如果沒有別的說法，趕緊走人吧，不要影響我廠正常的生產秩序。”?

呂天呵呵一笑道：“姜廠長，別人來了可能十三次，我卻是頭一次來，起碼打開門讓我進去，咱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啊。”?

“沒什么好談的，來一次和來一萬次的效果是一樣的，廠子是我家，我愛我家，誰讓我搬也不成，我會跟他拼命！”?

姜廠長做出一個撓人的動作，十指指甲非常長，有近一厘米，在太陽的照射著反射著白光，讓人有些膽寒。?

門是進不去了，想做工作也是很難，眾人仍是無功而返。?

呂天把劉偉和張濤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工作人員為兩人倒上茶，呂天也喝了一口茶，吐了一下茶梗，呵呵一笑道：“路上我聽到你們兩人在說笑，能告訴我，你們剛才說的是什么嗎？”?

張濤急忙擺手道：“呂局長，我們在討論拆遷問題，并沒有說笑。”?

劉偉也急忙應和道：“是啊，我們拆遷工作最大的難題是兩個工廠，如果不拿下它們，拆遷工作永遠不會結束，我們心里的壓力非常大，哪里會隨意說笑啊。”?

呂天日挑了挑眉毛，不再刨根問底：“你們說一說這些拆遷戶、拆遷廠的情況，我不聽材料上有的，如果僅僅看材料上的介紹，不至于把我找過來，還成立什么督導小組，你們說是吧。”?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說什么。?

“怎么，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講嗎？”呂天眉毛一皺，眼睛看向兩人。?

兩人心頭一震，不由坐直了身子，那掃來的不是目光，而是匕首，而是閃電，能夠割掉人的肉，能夠電瞎人的眼！?

呂天沉聲道：“一家一家說，先說這家電焊廠吧，詳細說一說他們的背景，如果慢慢摸，我能夠摸出來，不過時間來不及，既然把你們抽了過來，協助我搞這項拆遷工作，就拿出你們十個勁來幫我，不要站在邊上看笑話，如果抱這種態度，我會向市長反映，將你們兩人統統退回去，年終考核、干部調整肯定會受到影響的，你們在官場這么多年，其中的厲害應該曉得！”?

市長的官位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兩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忙道：“呂局長，并不是我們不想幫您，是因為……是因為……”?

“別吞吞吐吐的，因為什么快點說，褲子里都裝著硬家伙，怎么跟娘們一個樣！”?

呂天的話把兩人嚇了一跳，呂局長真的是從農村來的，說話在確實有點粗，褲襠里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因為，這家工廠的后臺是——冀東大叔！”?

“什么？冀東大叔？”呂天大吃一驚：“小小的焊條廠，冀東大叔還有他有股份？”?

看到呂天吃驚的表情，兩人滿意的一笑。冀東大叔是什么人，是冀東市乃至冀中省家喻戶曉的人物，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有復雜的后臺背景，有眾多的幫眾兄弟，人家走的是高層路線，平常人想見他一面都難，小小的督導組組長，想解決掉焊條廠拆遷問題，那是癡心妄想！?

張濤呵呵一笑道：“是的，本來沒有他什么事情，聽說這邊要拆遷，他便高價收購了該工廠，他就是這家工廠的老板，本來我們不想說的，怕嚇到你。”?

劉偉也點點頭道：“我們不是笑你，是因為這項工作非常不好做，不要說呂局長你來，就是你市長親自去做工作，也不見得做下來。與局長接觸了兩天，感覺你做事很認真，是一個好人，我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冀東大叔你應該有所耳聞，他見的都是什么人，副廳級的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我們這些處級干部，上次督導組組長是誰你知道嗎，政府辦公廳副秘書長，副廳級干部，被廠長的軟釘子碰了個狗血噴頭，灰溜溜的撤回來了，我勸你還是罷手吧，找個理由回局機關做辦公室去吧，不然也會有同樣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