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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色未明。

兩團黑影溜出了林子，悄悄躥上了林邊的大道。

黑影雖然行跡鬼祟，卻還是驚動了臨近村子裡的狗兒。

天上晨星閃爍，地上狗兒狂吠。還有兩團黑影，順著大道奔跑。

須臾，黑影變成三道，繼而又變成兩個，繼續(xù)往南奔跑不止。漸漸的狗吠聲遠去，又聞雄雞啼鳴。片刻之後，前方出現(xiàn)大片的房舍。兩團黑影去勢不停，轉(zhuǎn)瞬消失在晨色之中。

是個集鎮(zhèn)。

時辰尚早，各家關(guān)門閉戶。鎮(zhèn)子?xùn)|頭的悅來客棧，同樣如此。卻有兩道黑影直奔客棧的後門而來。

後門掛著燈籠，在晨風(fēng)中微微搖晃。兩個年輕男子匆匆而至，一個手持長劍，四處張望；一個放下他揹著的壯漢，伸手抹著額頭的汗水。直至此時，兩團黑影變成了三個人。只是落地的漢子拖著一條腿，手裡拿著一截樹枝當(dāng)作柺杖。

隨著兩聲呼喚，一位老者打開後門，驚呼一聲燕道長，遂將三人迎進了後院，又分別安排了客房，送來熱水、糕點。待三人各自安歇，天色已然大亮。

客房不大，物品俱全，窗口臨街。

於野放下長劍，擦了把臉，吃了幾塊糕點，喝了半罐子水，然後走到客房的窗前。

北齊鎮(zhèn)，悅來客棧。

於野昨晚在林中守夜，半宿沒敢閤眼。藏身的土洞，距北齊山僅有十餘里。夜裡尚能躲避一時，天亮之後難免泄露行蹤。於是他趕在天亮之前，催促仲堅動身。

燕赤建議前往二十里外的北齊鎮(zhèn)，人多便於藏身。當(dāng)他扛起仲堅走出林子，燕赤又建議道，兩條腿趕路辛苦，不如找個馬車代步。他索性讓燕赤揹著仲堅，果然累得這位顧不上說話。隨後二人一口氣跑到北齊鎮(zhèn)，來到了燕赤所熟悉的悅來客棧。看情形仲堅是想留在客棧養(yǎng)傷，而他於野還要接著遠行。

透過窗口看去，街道上多了三五行人。鋪子相繼開門，各家炊煙升起。狗兒奔跑撒歡，小兒晨起哭啼。

便是這尋常的景象，竟讓人覺著安寧踏實。

於野返身關(guān)了房門，插上門閂，走到榻前坐下。

仲堅與燕赤，皆出手闊綽。跟著他二人，倒不必擔(dān)心吃住的費用。

於野脫下靴子，盤起雙腿，伸手撫平衣襬，臉上透出濃濃的倦意。

昨日先是遭到胡老大的追殺，被迫帶著仲堅上山，接著兩次與煉氣高手交戰(zhàn)，並施展劍氣殺了一人，體內(nèi)的真氣也因而消耗殆盡。此時緊繃的心神得以緩解，只覺得整個人疲憊不堪。

誰能想到卜易滅了北齊山，竟去而復(fù)返呢。幸虧當(dāng)時應(yīng)變得快，及時逃出了陷阱。

嗯，就是陷阱。

卜易像是一個獵戶，以靈山道門爲(wèi)陷阱，將他於野、仲堅、燕赤、胡老大，以及所有前來北齊山的人當(dāng)成了獵物。

偏偏他於野就是獵戶出身，擅長圍獵捕殺之道，對於危機與兇險有著異常的警覺，而他卻猜不透卜易的真實企圖。

不管他要幹什麼，既然惹不起，便遠遠的躲開。

而北齊山之行雖說驚心動魄，死裡逃生，卻也如之前的推測，並非沒有一點收穫。

大致弄清了各地道門的現(xiàn)狀，發(fā)現(xiàn)了卜易的動向，結(jié)交了仲堅，遇到了燕赤，打消了曾爲(wèi)賊人同夥的擔(dān)憂。再一個，懂得了真氣護體與神識傳音的小法門。

此外，與仲堅搜刮了北齊山的藏經(jīng)洞，並參與了一場殺人分贓。

於野從懷裡摸出幾樣?xùn)|西，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一塊玉牌，一枚玉簡，與兩塊小石頭。

殺了那個煉氣高手之後，他只拿了這三樣?xùn)|西。餘下的遺物，盡數(shù)留給了仲堅。他也眼饞飛劍與納物戒子，而他從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白色的玉牌，一面刻著蘄州中山，另一面還有字跡，爲(wèi)雲(yún)川。蘄州中山，應(yīng)是死者的來處。而云川又是什麼意思，一時無從知曉。

玉簡，以神識浸入其中，可見河流山川、山村集鎮(zhèn)的圖繪標註以及蘄州五國的字樣。這是蘄州的輿圖。

兩塊小石頭，各有一寸大小，棱角如切，晶瑩玉透，像是精美的玉石。從未見過這樣的石頭，當(dāng)時便隨手撿了起來。而乍一入手，便察覺到它的奇異之處。

於野拿起一塊石頭，暗暗欣喜不已。

沒錯，石頭看似晶瑩玉透，卻在神識之中呈現(xiàn)出一團凝結(jié)的氣機。倘若將它握在手裡，稍加運轉(zhuǎn)功法，便能察覺一絲靈氣循著掌心的經(jīng)脈涌入體內(nèi)。

識海中的典籍恰好有所記載：靈氣爲(wèi)天成地生，凝萬年而結(jié)晶，如玉如石，稱之爲(wèi)靈石，乃是修士不可或缺之物。

而他於野之所以修爲(wèi)進境緩慢，便是靈氣不濟的緣故，若有靈石的相助，修煉起來必然事半功倍。

這纔是真正的寶貝！

於野放下靈石，又從懷中摸出兩枚玉簡。

兩枚玉簡，皆來自藏經(jīng)洞。

其中一枚爲(wèi)圖簡，便是他與仲堅所說的燕州山河地理圖。

另外一枚古色斑駁的玉簡，他並未告訴仲堅。因爲(wèi)對方?jīng)]有神識，拿出來也是多此一舉。何況玉簡甚爲(wèi)破舊，其中僅有一行字符：飛星入南鬥，九紫開幽冥。

這段莫名其妙的話，應(yīng)是某位前輩人物無意所留，被北齊山的後人視爲(wèi)無用之物，便遺棄在藏經(jīng)洞內(nèi)。

於野察看著，最終眼光還是落在了靈石之上。

他將玉簡、玉牌收入懷中，僅留下一塊靈石。他稍稍定神，遂雙目微闔，手握靈石，默默運轉(zhuǎn)功法。一絲絲無形、透明的氣機與一粒粒微小且又閃爍的光芒，緩緩涌入體內(nèi)，繼而又循著經(jīng)脈，直達五臟六腑、氣海丹田，再至四肢百骸，復(fù)又迴歸識海、金闕，彙集於氣海之中，再如此反覆循環(huán)不息。氣海中已所剩無幾的真氣，爲(wèi)之慢慢的充盈。或是真氣充盈的緣故，抑或是得到靈氣的滋補，懸在氣海中的蛟丹竟然發(fā)出淡淡的黃色光芒，雖然極其的微弱，卻彷如干旱的大地遇到了甘霖，沉睡已久的生命就此有了生機。須臾，一度緩慢涌入體內(nèi)的靈氣漸趨洶涌，好似打開湖海堤岸，奔騰之勢滔滔不絕……

“砰、砰——”

叩門聲響起，有人在喊 ——

“兄弟，我?guī)熜终夷阏f話呢，睡了三日，也該起牀了。”

客房內(nèi)，於野猶自盤膝而坐，神色入定。而他身上的道袍微微鼓盪，披肩的亂髮無風(fēng)自揚。便在叩門聲響起的剎那，他慢慢睜開雙眼，卻並未理會燕赤，而是低頭看向攤開的手掌。

掌心的靈石變得渾濁，不再晶瑩，呈現(xiàn)出玉石的白色，其中蘊含的靈氣，似乎減少了五六成。

三個晝夜，竟然吸納了靈石中過半的靈氣？

於野將眼光移到手掌與手臂。

吐納調(diào)息之餘，便嘗試真氣護體。此時已收起真氣，鼓盪的衣袍與飄起的亂髮也漸漸恢復(fù)了原狀，而他的手臂上光芒仍未褪盡，留下一層淡淡的青色痕跡，隱隱像是片片的魚鱗，不僅佈滿手臂，也籠罩著全身上下。

這是怎麼了？

於野急忙跳下木榻，拿起案幾上的銅鏡。

銅鏡中，出現(xiàn)一張披著亂髮的臉，卻並未見到有何異常，倒是眉心處，似有一抹淺淺淡淡的黑氣。

黑氣從何而來？

記得蛟影說過，吞了蛟丹之後，有中毒之兆，也許這便是了。

於野低頭打量。

身上的青痕，已然消失無蹤，好像沒有發(fā)生過什麼，方纔所見猶如錯覺。

怎會是錯覺呢？

於野心念一動。

隨著真氣的運轉(zhuǎn)，衣袍鼓盪，亂髮飛揚。而消失的青痕遂即浮現(xiàn)出來，猶如周身披了層魚鱗，伸手摸去又並無任何異常，只是平滑的肌膚好像變得更爲(wèi)結(jié)實堅韌。鏡子中的臉頰則是罩著一層淡淡的青芒，使他的相貌顯得有些醜陋怪異。當(dāng)他收起護體真氣，身上的青痕與臉上的青芒再一次緩緩消失。

怎會這樣呢？

莫非又是蛟丹的緣故？

若真如此，青痕所呈現(xiàn)的便不該是魚鱗狀。

難道是蛟龍的鱗甲？

照此下去，自己將會變成什麼？

於野被他自己嚇了一跳。

凝神內(nèi)視，曾經(jīng)消耗殆盡的真氣已恢復(fù)如初，並且更爲(wèi)精純、充沛。氣海之中，真氣環(huán)繞之間，靜靜懸著一粒珠子，閃爍著淡黃色的光澤，它似乎不再沉寂，而是煥發(fā)著一縷微弱卻又狂野的生機。

“蛟影，我的護體真氣爲(wèi)何與他人不同，我會不會變成妖怪？”

“蛟影……？”

於野沒有師父，修煉的時候全憑摸索，或是借鑑他人，一旦遇到了困惑，便兩眼茫然而一籌莫展。此時他很想得到高人的指點，蛟影無疑便是他心目中的高人。誰料默默喊了兩聲，那位神秘的女子根本不理他。

罷了，護體真氣雖然有異，身子並未感到不適。

吐納調(diào)息，頗爲(wèi)消耗時辰，轉(zhuǎn)眼之間，已過去了三日？

於野放下鏡子，套上靴子，收起榻上的物品，又禁不住看了看靈石。靈石雖好，可惜僅有兩塊。他抽去門栓，打開房門，便聽燕赤抱怨道——

“兄弟，你這般磨磨蹭蹭要到何時呀，我?guī)熜终夷阏f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