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日后阿仇回到千方城,帶回了甄先生名帖的同時,也認真地對蘇聽風講述了他在任務過程之中采取的行動和取得的成果。
蘇聽風聽完之后,點了點頭,對其成果表示了認可,然后說道:“干得不錯。能用人之所好,也能用人之所惡……權謀之道,你至少已經(jīng)有了個開始?!?
蘇聽風不??淙?,阿仇頓時抑制不住地露出燦爛笑容。
而后大約休息了小半個月,有日蘇聽風突然給阿仇交代了新的任務。
阿仇其實有些錯愕,因為他本也以為下一個任務會間隔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的。然而更加令他驚愕的是任務的內(nèi)容。
“陳天師?”
阿仇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是那個以能夠溝通河神為名,被陳國封為國師的陳天師?先后提出敬獻葵、月二姬,結果卻在燕越交戰(zhàn)時對皇帝的出兵命令聽而不聞,導致葵姬被處死的……陳天師?”
蘇聽風聽得笑了:“你不用強調(diào)這么多,就是這個陳天師沒錯?!?
“為什么?”
蘇聽風反問道:“你覺得他裝神弄鬼,人品低劣,玩弄權術,又只會以婦孺為籌碼,所以十分鄙夷他,不想與他為伍對嗎?”
阿仇緊緊抿著嘴唇,并不回復,看是看神態(tài)卻似乎已經(jīng)是認了蘇聽風這句話。
蘇聽風繼續(xù)問道:“你覺得你這輩子只要和品行高尚的人往來?你覺得……這樣就能把陳文珝踩在腳底下嗎?”
阿仇猛然一愣,心頭一緊,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哪一處忘記了。
他的心似乎被絞緊了一樣地疼,因為罪惡感而沉重到喘不過氣來。仿佛直到蘇聽風提起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他原本的目的應該是報仇才對。但是也許是因為最近的生活太過愉悅——學很多有趣的東西,并把這些能力付諸行動,做到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夠做到的事情,然后……得到師父的贊許。
因為這樣微小的喜悅,他竟然忘掉了父母兄長的血仇。
阿仇仿佛猛然被什么時候給驚嚇到一樣,站在原地,雙眼變得赤紅,倒是把蘇聽風嚇了一跳,懷疑自己方才的用詞是否有些過分,過于刺激阿仇了。
他正想出言緩和一下氣氛,卻聽阿仇開口說道:“……抱歉,師父。是我忘形了?!?
蘇聽風于是又把到了嘴邊的安慰給收了回去。
沉默了一下,他開口繼續(xù)說道:“阿仇你覺得,你厭惡陳國師比厭惡陳文珝如何?”
阿仇愣了一愣,說道:“……陳文珝與我有血海深仇,不能相比?!?
蘇聽風卻說道:“既然這樣,你如果連陳國師都忍受不了,以后何談與陳文珝周旋?”
阿仇點了點頭,說道:“學生受教。”
蘇聽風這才說道:“都說喜怒不形于色,應當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雖有喜怒卻并不顯露,二是不但不露惡意,還能笑顏以對,三是根本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阿仇我不求你做到第三個層次,只需要你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可以了。這次去拜會陳國師,我會為你易容一番,并備上一份禮物。到時候你去到那里,必須取得對方的信任,然后慢慢調(diào)查清楚……他是如何用‘溝通河神’一事取得陳國皇室信任的?!?
阿仇愣了一愣,然后應了下來。
蘇聽風又說道:“在你去陳國之前,我要交代你一件事。不管你心里如何輕視與不滿陳國師,與他相處時面上絕對不能表露出來。我知曉你要做到這一點必然很難,所以我教你一個法子。你見了陳國師,就找尋他身上令人覺得可學習的地方,不管是性情、能力或者為人處事。哪怕是奸詐小人,能夠做到一國的國師,也不可能是無能之輩。若是有可學習的地方,你就在心里記下來,若是看到值得厭棄的事情,你就先琢磨一下他這般做的原因,或者他形成這樣性子的原因,而后……嘆一聲可惜。”
阿仇聽得怔住。
他似乎聽明白了什么,卻又仿佛什么也沒有聽明白。
但是即使如此,他卻仍舊出發(fā)了。
蘇聽風讓阿仇冒充的是一個來自勐海鄉(xiāng)下一位老相士的孫子,阿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么一位老相士,但是蘇聽風確實把他的來歷編得合情合理,老相士也是有名有姓的。
既然如此,這一頭金發(fā)便變得很礙事,所以阿仇又把頭發(fā)染回了原本的顏色。
勐海屬于陳國境內(nèi),但是離千方城并不遙遠,方言的口音也與這邊相似。阿仇在千方城住了一年,方言學得還不是很好,但是用來忽悠個非本地人士卻是綽綽有余了,至少不會露餡得太過明顯。
蘇聽風為阿仇準備的敬獻禮物是一本相術書,讓他自稱是自家的傳家之寶獻給陳國師。阿仇看著蘇聽風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舊書,表情一陣糾結,問道:“萬一我被趕出來了怎么辦?”
蘇聽風微微笑,說道:“怎么會?”
阿仇對于他這種云淡風輕的樣子很看不過眼。雖說沒有聽說陳國師特別兇殘之類的傳聞,但是那好歹也是一國國師啊。萬一對方這天的心情特別差,結果決定把他這個來戲耍國師的小子給拖出去斬了怎么辦?
這可是關系到自己性命的事情耶,師父這態(tài)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可是……算了,既然師父這么說,那就這樣吧。阿仇告訴自己別去懷疑,無論如何,蘇聽風到現(xiàn)在為止,都不曾出過錯。
蘇聽風看他不再追問,而是很認真地把書收了起來,卻還是自己主動開口解釋了一句:“放心吧,這書真是好東西。如果真有人會把一本相書當做傳家之寶,那么大概就是這本?!?
阿仇頓時聽得愣住。
蘇聽風笑笑:“雖然不到預測天機的地步,卻能稍微窺探到一個人的運勢。如果陳國師真有一些門道,那么他一定會收下這本書。就算他只是半信半疑,只要照著書上實施一番,自然會有所發(fā)現(xiàn),然后變成深信不疑。”
蘇聽風從以前就聽學長學姐說過,在古早的文明之中,常常有一些書籍,明明不知道其所以然,卻僅僅只依靠經(jīng)驗就能講述出幾千上萬年之后的文明才能解釋的事物原理。比如像這樣的相書,在地面時代晚期據(jù)說是被稱為“神秘學”的存在,竟然只靠一些精神力和因果力對于生命體內(nèi)外器官的轉(zhuǎn)換影響,就能推測出運勢走向。
蘇聽風翻了千方城遠近各個書局的相關書籍,并與后世的理論一一對照,最后才選擇了這么一本。從這一點來說,這本書要當一位鄉(xiāng)村老相士家中的傳家之寶,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蘇聽風的話其實對阿仇來說還是有些不能置信,不過既然師父都這樣說了……他便是有七分懷疑,這時也全部將它們給抹去了。
于是他便背著個裝了一本舊書的包袱去了陳國都城所在的葉城。
陳國雖然是個國土面積極小,只在燕、越兩國夾縫之中求生存的小國,但是一國的國師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見到的。所以阿仇把書籍敬獻給國師府的人之后,就被晾在了外面。他之前的憂慮其實多余了——若是國師不看重他敬獻的禮物,那么他根本就不會有面見對方的機會,自然也無所謂什么“拖出去斬了”。
阿仇在客棧忐忑不安地等了三日,然后國師就決定見他了。
這是個外表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老人,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但是卻并不顯得年輕,反而很有些蒼老的感覺。
他詢問了一下阿仇家中的情況,又問了幾個關于相術氣機的問題。這些問題阿仇早有準備,都一一回答了,而后對方便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來,與我作個丹房中的藥童吧?!?
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情況,阿仇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應了。
陳國師名為國師,其實是個道士。阿仇需要調(diào)查的是他求雨的方式與其中令陳國皇室對其深信不疑的手段,而這些手段說到底大概也不過是通過金石奇術制造的一些異象,蘇聽風倒是說過那之中是有大道理的,非要說的話那應該是格物的原理。只不過這時格物是偏門,而這些東西在格物中也算是偏門,懂的人少,所以許多人會少見多怪,反而是被一些道士和尚抓住了人心的縫隙,拿來招搖撞騙,裝神弄鬼。
對于一名懂得丹術的道士來說,丹房自然是十分重要的。阿仇進了丹房才發(fā)現(xiàn),這不算十分之大的丹房之中竟然有十余名藥童,輪流日夜不歇地按照陳國師的丹方不斷試驗配比,煉制丹藥。
阿仇好奇地問道:“這丹藥是做什么的?”
難道是什么長生不老丹?
卻不料那藥童語氣稚氣,下巴卻抬得很高,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在煉的,是開民智的神丹?!?
“開民智的神丹?”阿仇倒是驚愕了。
藥童稚聲稚氣地解釋道:“國師說我國之所以不如燕、越強大,是因為民智未開,文無名相安邦定國,武無名將開疆辟土。所以我們要煉出神藥,開民智,啟民慧,令我陳國百年內(nèi)人才輩出——此乃百年大計。”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更新問題……文章體裁和內(nèi)容問題,我覺得自己無論如何是寫不快的。何況我還是個資深游戲渣。我可以說我其實一直覺得自己更新得不慢嗎……因為劇情一直有在進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