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微這一倒,引得太子等人大為驚訝,暗想青霏衣不蔽體的模樣難道如此銷魂,紛紛向前跨進一步。
然紅帳之中,被褥凌亂,躺著一個衣衫完好的女子,小臉通紅,睡得安詳,正是熙寧縣主馮不棄。
這一看,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屋里一片寂靜。
譬如太子,初聽到蘇青霏闖入孟曜房中時,便是極為震驚,想來蘇青霏一代俠女、叱咤京城,怎么瞧得上終年離不開藥罐的孟曜!然而此時見孟曜披在地上垂頭不語的模樣,再瞧瞧床上那睡得咕嚕咕嚕的馮不棄,太子難得的對這位二弟生出一絲憐憫。聽聞他在守護后陵時,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難怪饑渴如斯。
白鳳音淡淡掃了一眼,眸心一閃,挑起慣常的冷笑。劉采薇見床榻之上并非蘇青霏,不知怎地,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氣。
至于李靈微,這會兒清醒過來,已經(jīng)腦補了全部的情節(jié),咬碎銀牙,雙拳緊握,這天殺的馮不棄心機太深了!當(dāng)初一定是花了重金賄賂欽天監(jiān),才得到了跟孟祭定親的機會,幸好孟祭寧死不屈。早先在游龍閣,馮不棄跟孟琛拉拉扯扯,幸好孟琛視而不見。如今,馮不棄竟然又對孟曜下了爬床這么一劑猛藥!枉她跟蘇青霏稱姐道妹,居然踩著好姐妹上位!
后邊的內(nèi)侍宮女則眼觀鼻,鼻觀心,只在心底嘀咕幾句,這熙寧縣主雖然貌不驚人,竟然跟三個皇子有了糾葛,緋聞男友的質(zhì)與量直逼東宮里那位……他們的余光稍稍朝白衣如雪的白鳳音瞥了一眼,旋即收了回來。
太子從小接受儲君的教育,見慣了大世面,抓jian著實還是第一次。根據(jù)早前孟曜勾搭蘇青霏的情報,原本想好進門便一聲暴喝,直斥孟曜穢亂宮廷,命人將他拿下!但此時屋中的棉被雖則絮亂,兩人衣衫完好,且女主角換成了馮不棄。太子暗稱一聲坑爹,面對復(fù)雜的形勢再次選擇了穩(wěn)妥的路子,輕輕嗽了一聲,“二弟,你與熙寧……”
“方才臣在屋里讀書時,熙寧縣主敲門而入,道今日在游龍閣驚魂未定,臣為她斟了一杯茶,誰知她竟昏倒了,只好先將扶她躺下,臣正要出門尋人……”那桌子上確然擺著兩個茶杯,旁邊攤著半部《春秋》。
白鳳音悠悠道,“熙寧乃是未出閣的姑娘,如此實在有損她的名聲?!?
“臣慚愧,”孟曜垂首,“實在是事出突然……”
一旁的內(nèi)侍小聲提醒夜宴的時辰到了,太子便道,“二弟不必說了,你的苦衷,孤自會向父皇稟明,你且……同熙寧更衣。”
太子一發(fā)話,浩浩蕩蕩地一行人便離開了,眾人皆是各懷鬼胎。太子想,無論是蘇青霏還是馮不棄,此事都是家丑,不宜張揚,孟曜答得有理有據(jù),便是治罪也要不了他的命,索性就此揭過。那馮不棄本就是個棄婦,馮善仁只是個二品侍郎,與孟曜結(jié)姻無傷大雅。
白鳳音和劉采薇看不出有什么情緒,唯有李靈微垂著頭,咬牙切齒,連指甲嵌進肉中都渾然不覺痛。
孟曜站在窗口,直到他們的影子都隱在夜色里,才緩緩道,“都走了?!?
床榻上的少女慢慢睜開眼睛,“他們這是……”
“依你的說法,她們原是要設(shè)計蘇青霏,”孟曜開門見山,他說話雖然溫和,卻沒什么迂回的做派,“卻是你替蘇青霏進入彀中。”
“對了,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不棄突然想起了另一樁要緊事,飛快地從床上翻身下來。
“戌時。”
“糟了……”這個時候,云袖會不會已經(jīng)上前獻舞了?不棄向外沖去,卻邁了幾步就跟人撞了個滿面懷。
孟曜正跟上來,不棄正好跌到他身上,孟曜弱不禁風(fēng)的身體,哪里禁得住這么一撞,兩人一齊滾到了地上。
被撞的那一邊尖叫著撲到不棄身上,原來是朱雀。
“不棄,你沒事吧?”青霏從朱雀的身后繞出來,趕緊扶起不棄,“方才我正走著呢,這狼子跳出來抱著我,可把我嚇壞了……”
“你沒揍他吧?”不棄摸摸朱雀的小腦袋,好乖,竟然真的找到青霏了。
青霏干笑了一聲,“怎么會,我哪有那么暴力。”事實是見到了那塊白玉環(huán)。“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孟曜才從地上掙扎著起身,原本蒼白的臉此時無一絲血色,不棄有點愧疚,卻沒時間糾纏這些,拉著青霏便往夜宴的地方跑去。
此時,東宮燈火通明,喜慶的燕樂已經(jīng)奏響。朱雀一手拉著青霏,一手拉著不棄,好奇地張望周圍的一切。
今日舉行的夜宴,乃是為了慶賀這座玉清宮。
這宮殿自孟胥立為儲君那一年修建,到今年足足一十六年,廣集天下名木、奇石,秦、朧、岐、同之松,嵐、石、汾、陰之柏,衡州之青石,萊州之斑石,吳越之奇石。據(jù)說每日動用役使的工匠更是高達三四萬人。落成之后,宏大環(huán)麗,不可名似。
饒是孟曜、青霏和不棄三人多次出入皇宮,此時見了這玉清宮,也仿佛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目瞪口呆。
“聽說這是文淑皇后親自為太子設(shè)計的宮殿呢!”青霏說完這句,才想起身旁有一個敏感人物。
“文淑皇后麗質(zhì)天成,聰慧無雙?!泵详兹f年不變的微笑,不棄心里卻想,原來文淑皇后大概是土木工程系的,同是工科女,別人整整影響了一個國家的命運,可自己連一個云袖都救不了!
不棄心中不忿,大喇喇地便沖進了玉清宮。
一進大廳,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了過來。一眾八卦的閨秀更是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看,那就是狼妖!侍衛(wèi)居然沒有攔住他!萬一傷了人怎么辦?”
“熙寧縣主得了太子的恩德,因此才這般大搖大擺?!?
“說起這熙寧縣主,可真是好身厲害,一個棄婦出來拋頭露面!”
“何止呀,她早上同三殿下拉拉扯扯,晚上便睡到了二殿下的床上!”
……
青霏聽了關(guān)于孟曜那一段話,大為驚駭,方才那兩人同處那一房中,想來傳言不需,她著急地望向不棄。不棄哪里顧得了解釋這些,只東張西望地尋找云袖。
怎么辦?已經(jīng)來不及制止云袖了?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她去送死嗎?
大廳內(nèi)的賓客們陸陸續(xù)續(xù)到齊,除了衛(wèi)國人之外,還有不少奇裝異服之人。
青霏小聲地說:"不棄,那便是夷狄之人,我爹爹在邊關(guān)日夜防備的,就是這些人。沒想到竟然是太子的座上賓!”
"想來太子殿下是想促成兩國和談,以和為貴。"沉默了許久的孟曜突然道。
“夷狄野蠻,兼之貪得無厭,將他們?nèi)肯麥绮攀钦?。”青霏憤憤?
“天地有章法,萬物有法則。”孟曜淡淡說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話,便離開她們,走到孟琛身邊坐下。
不棄的目光隨之落到孟琛身上,他新?lián)Q好了一身紅衣,依舊一臉狂放,傷應(yīng)是無礙了。不棄稍稍覺得安心,可孟琛只是淡漠從她臉上掃過,卻沖著青霏微微一笑。芍藥堂中那個美妙的夢,果然只是個夢。
內(nèi)侍尖聲尖氣地宣布宴會開始。
不棄只得先同青霏坐下,朱雀依然坐在兩人中間,防止他突然發(fā)狂。朱雀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搶先抓起桌上那只烤全鵝,啃得滿嘴流油。
太子此刻正與幾位弟弟飲酒,白鳳音今晚穿了最隆重的禮服,戴著縷金云月冠,前后簪著白玉龍簪,綴著數(shù)十顆碩大的北珠,濃妝艷抹,與她平日的風(fēng)格極不相像。
一旁的孟琛始終噙著笑、低著頭,孟祭面若寒霜,而孟曜的視線若有所思地看著不棄,發(fā)現(xiàn)不棄在回望他,便微微彎起嘴角。
席上美酒佳肴,席間彩袖翻飛,賓客們縱情享樂,不棄的一顆心卻一直懸在嗓子眼。云袖真的會刺殺太子嗎?太子孟胥真的會死嗎?如果他死了的話,那接下來的事該怎么辦?誰又會做太子?
“臣妾特意為今日夜宴編排了一出舞蹈……”
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了,不棄深深吸了一口氣,拿定主意。不管別人會不會把她當(dāng)成瘋子,不管會不會被那神秘主上報復(fù),云袖一出現(xiàn),她便沖上去抱住她。反正一個閨譽敗壞的棄婦,也沒什么形象可言了。
“宣?!?
宮燈明滅閃爍之間,一群身著白色羽衣的魚貫而入,翩翩起舞。賓客們看得如癡如醉,許多人耐不住心中的火熱,趁著燈光昏暗,非禮起身邊的宮人。
不棄一心只想快點找到云袖,但是一眾舞姬都是身著一色的衣服,臉上蒙了一層白紗,并沒有人穿上下午不棄看到的那身紅色紗衣,更有甚者,宮燈的光亮忽暗忽明,白衣舞姬們化作一道夢幻的麗影,怎么也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