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棄一行人走進軍營的時候, 士兵們剛結束了一場小范圍的戰斗。
一踏進軍營,只覺得空氣中盡是腥甜的味道,不棄緊張地抓著孟曜的手:“大哥不會有事吧?”
孟曜沒有立即回答, 目光留在遠處, 半響才應了一句:“沒事。”
這種事有什么可想的?病美人這廝, 說話總是不痛快, 壞習慣得改, 不棄跟在他身后,正想拉著身旁的人吐槽,一扭頭就看見朱雀一臉怏怏, 頓時頭都大了。
“你早上吃了那么多東西,怎么還沒力氣走路?”孟曜忽然停下來, 扭頭笑吟吟地望著不棄。
“我腿短行不行?”不棄沒好氣的朝他吐吐舌頭。
“嗯, 的確, ”孟曜皺著眉頭,好似遇到了天大的煩惱, “看樣子我兒子是練不了武了。”
不棄臉一紅,伸手拍他一下,扯著他的衣襟嚷道,“你兒子能不能練武跟我有什么關系,朱雀, 你說是不是?”換做從前, 朱雀早幫著她嘲弄孟曜了, 可今天他卻像根木頭一般杵在那里, 表情呆呆的, 半天也沒吭聲。
"朱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不棄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連忙停了下來,說起來,昨晚的心結還沒解開,今天這一路上都是她和孟曜在說話,再次忽略朱雀了,朱雀的一張臉都快黑成炭了。
孟曜發現了朱雀的異樣,也湊了過來,低下頭問:"狼崽,你怎么了?”
"棄,為什么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誰是你們的敵人,誰是你們要防備的人,什么是大事,什么是籌謀?"朱雀緊蹙著雙眉,一張臉繃得死緊,他似乎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不棄和孟曜一路上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關系,朱雀,聽不懂才好啊,聽得懂你就不是我最喜歡的朱雀,而是大壞蛋了!"不棄說著,斜眼挑釁地睨了一眼孟曜。
孟曜淡淡一笑,拿手指了指不棄,又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道:"一樣的--”
"姓孟的,你別太得意!"朱雀突然轉頭,直勾勾地瞪著孟曜,"你懂的多,知道的事兒也比我多,但是總有一天你說的事我也會懂,總有一天我的武功會比你高,我會的東西比你多!"說完他甩開不棄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前奔去。
"朱雀,你要去哪里--"不棄急忙轉身去追,卻被孟曜一把拉住了手:"不棄,他早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他既然跟著我們,這世上很多事情他總是要知道。”
"不,他什么事都不需要知道,現在這樣就很好!"不棄心中一突,訥訥地扔下一句話就甩開孟曜追著朱雀跑了。
這世上的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懂的越多就越難幸福。思量、算計、籌謀,這些東西朱雀通通都不需要。現在他是在同孟曜賭氣,只要以后不棄不在他面前討論那些事,他就會一如既往的快樂……
不棄假裝沒有聽懂孟曜話中的深意,固執地尋找著理由一遍遍地在心里說服自己。朱雀還是個孩子,一個永遠都會陪在她身邊的孩子……
和朱雀在一起這么久,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么別扭過。以前,他的心思、他的情緒都掛在臉上,哪怕他不說話,不棄只要透過他的眼睛便能看個一清二楚,可現在的他卻怎么也讀不懂了。平日拿一只雞腿一籠包子就能哄開心的孩子,如今卻怎么哄也不笑了。不棄覺得,必須要重視朱雀的教育問題了。
“朱雀,你站住!”朱雀的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不棄累得氣喘吁吁,仍差他一大截,只好使出殺手锏,“你不是說永遠不離開我嗎?難道都是騙我的話?”
狠話一出,朱雀果真停下腳步,緩緩地蹲下去,一張清秀的小臉皺得像放了許久的老柚子。
不棄見他目光怔忪,心里一軟,蹲在他身前,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剛把朱雀撿回來時,他的頭發像雞窩似的亂得太不成樣子,索性剃了個光頭,如今長出頭發,竟然帶著自然卷。她心頭一緊,捧著朱雀的臉,深眼窩,長睫毛,高鼻梁,竟然有幾分異族人的模樣,“朱雀,你……”
“棄,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朱雀低低抽泣,“昨天姓孟的說我已經是大人了,卻不懂世情。他懂那么多,能陪著你說好多話,你是不是只喜歡他?”
孟曜為什么要這么對朱雀說?朱雀是不棄在世上少有的不設防的人,難道他是擔心,或許有一天,會有人利用朱雀的天真來對付自己。可是要不棄抹殺掉朱雀身上的純真,她不愿意。
“不懂世情有什么關系,我就喜歡這樣的你,禮義廉恥,我會一點一點教你。”不棄耐心道,“第一件嘛,就是五講四美,一個乖孩子要懂禮貌,以后你不能叫他姓孟的了。”
“那我叫他什么?”
姐夫?不棄剛想到那個詞,就止不住的笑起來,笑得朱雀更加迷惑,摸不準她是不是抽風了,只能怯怯喚了句,“棄?”
"你別聽他胡說……其實事情很簡單,孟曜是個壞蛋,故意說這些想讓你不開心呢。"不棄握著朱雀的手,微笑著肯定道。
"他想讓我不開心?為什么?"朱雀一蹙眉頭不解道。
"嗯,因為他嫉妒我喜歡你!”不棄更加慈愛地說道,“我問你,你遇到什么事會開心呢?”
“我……只要跟棄在一起,就會開心。”
“只要朱雀開心我就開心,”不棄擰了擰他的臉蛋,點點頭,“知道誰是孟曜的敵人你會開心嗎?知道敵人們的陰謀你會開心嗎?”
朱雀搖搖頭,“他的事跟我沒關系。”
"這就對了,先前我同孟曜說的那些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你知道了會累,會不開心,如果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你瞧,今天你一直不高興,我都愁出白頭發了。”
"哪里有白頭發?"朱雀一驚,伸手就來翻不棄的頭發,一根一根撥弄得仔細。
"現在還沒長出來,可你要是再不肯說話不肯理我,過幾天我就全白了。"不棄拿下朱雀按在自己腦袋上的手委屈道,"如果被你害得長了白頭發,我可就真的老了。老了我就會長滿臉褶子,牙齒也會掉光,整天躺在床上,雞腿也啃不動了……”
"棄,你不要變老!"朱雀反手緊緊地攥住了不棄的手。
"那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你了,你比他強太多了。朱雀,你和大哥一樣,在我心里永遠是最重要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棄用力點了點頭。她并沒有欺騙朱雀,孟曜的愛戀總覺得像是鏡中花、水中月,或許有一天會像泡沫般破滅,唯有朱雀和大哥,是她在這個世界最踏實的幸福。
"真什么啊!"嘣的一聲,不棄的腦門上突然被孟曜瘦削的手指彈了一下。
"孟曜!你干嘛?"他剛剛那一下彈指似是用了全力,不棄腦門痛得整個人都麻了。
"不離在營帳里等著你呢!不見大哥了?"孟曜一手抓著不棄,一手拎著朱雀,大步向前走去。
三個人很快走進了馮不離的大帳,卻被告知他被太子叫走,去探望傷兵了,三個人只好坐下,朱雀一直沖著對面的孟曜極有優越感的傻笑。
孟曜起初還風輕云淡故作休閑地品茶,可過了五分鐘,朱雀那躊躇滿志的自信終于讓他沒法繼續裝x了,放下茶杯沖不棄喊道,“不棄,能不能別讓他笑了。”
"唷嗬!棄果然說得沒錯!"朱雀蹦到孟曜面前,站在離他的眼睛一公分的地方,瞇著眼睛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希望我不開心,我偏偏要笑給你看。”
"你和他說什么了?我什么時候想叫他不開心了?"孟曜一臉郁悶,轉頭看著不棄。
"我頭暈,出去透透氣。"不棄站起身,“順道看看大哥怎么還沒來。”初戰告捷的朱雀得意洋洋地朝孟曜吐了吐舌頭,跟著不棄鉆了出去。
今日的天很藍,邊關的天空很高,好天氣!不棄瞇著眼睛望了望太陽真是個野餐的好天氣,只可惜身在軍營。
身后的朱雀忽然發出了一聲低低地狼嚎,不棄剛剛扭頭,便看到一條黑色的影子迅速靠近自己。
"大哥?"不棄還未看清來人的臉就被他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是大哥,是大哥!”朱雀歡呼道。
"臭大哥,以后你再也不許丟下我了!"不棄抓著馮哥背上的衣服,鼻尖一陣發酸。之前他沒有在依蘭城出現,不棄心中就一直牽掛著,生怕他在戰場上出了什么差錯。這會兒,看他毫發無損,這才放下了空懸已久的心。
"小妹,你現在自由了,等戰事結束,你想去哪里大哥都陪你去。"馮哥的手臂穩穩地摟住不棄小小的身體,低啞的聲音里竟混了濃濃的鼻音。
"嗯,咱們還帶上朱雀,帶上爹爹,帶上綺羅,帶上……"不棄也伸手環住馮哥,心疼地發現這一月未見,他似乎清瘦了不少。
“還要帶上誰?”孟曜看著緊緊擁抱的兄妹倆,站在一旁酸溜溜地問。
不棄紅了臉,松了手站好,瞥了一眼孟曜,嗔道,“誰還想去就帶誰!”
“你們倆?”馮哥敏感地發現兩人之間的暗流。
“大哥,他是個壞蛋,昨天晚上還把棄按在地上,我早上都聽見棄咳嗽了!”朱雀總算找到一個能告狀伸冤主持公道的人,極力數落孟曜的罪行。
“你!”馮哥的眉頭一挑,面龐頓時漲得通紅,身形一閃,兩只手緊緊攥著孟曜的袖子,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好小子,我在前頭替你流血,你在后頭搞我小妹!”
“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棄趕緊上前調停,“流血?大哥你受傷了?”
馮哥無視不棄,兇狠地抵著孟曜的脖子,“那是哪樣?”
“其實,就是……呃,昨天晚上我看月亮挺好的,然后,出門賞月,正巧孟曜也睡不著,一起坐在樹下聊了一會兒……”
“大哥。”不棄正在絞盡腦汁跟馮哥玩文字游戲,忽然聽到孟曜的嘴里蹦出這么兩個字。
不棄和馮哥目瞪口呆,朱雀第一個跳出來發難:“他才不是你大哥,你憑什么叫他大哥!”
孟曜撇撇嘴,“不棄的大哥,當然就是我的大哥。”
不棄“吭哧”一聲低頭笑起來,像一只偷吃了大米的老鼠,笑得吃吃的。
馮哥瞧著她那模樣,頓時覺得無力回天,松開了孟曜的衣領,轉頭拍了拍朱雀的肩膀,苦著臉道,“看樣子,周游天下沒我們倆的份兒了。”
朱雀見馮哥這么快就敗下陣來,更加仇恨瞪向孟曜,卻瞧見那大惡人的一雙手都在不棄的臉蛋上游走。
“大小姐,大小姐……”一個穿著甲胄的士兵突然從隊列中跳出來,緊緊抓著不棄的手,"大小姐,我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好人一定不會短命的。”
站在不棄面前的是個相貌英武的少年,然而從耳朵到嘴角一道暗紅色的傷疤貫穿了他消瘦的左臉,面熟是面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了,“你……”
“我當初在街上偷了大小姐的錢袋……”少年收斂了激動的神色,露出一臉的羞赧,“萃玉姐姐安排我在廚房里幫廚,后來大公子說我有練武的潛質,就讓我學武做護院,說起來,我還沒向大小姐道謝,我叫展飛……”
啊,原來是他,不棄還記得這孩子身手敏捷,在茫茫人潮中穿梭自如,的確是練武的好料子,“浪子回頭金不換,展飛,要好好加油喔!”
“我不是讓你們去孟琛那里守著嗎?”馮哥上前一步問道。
展飛頓時換上了嚴肅臉,“太子說二殿下私闖軍營,受了傷也是自找的,不準人為他醫治,還叫了文官準備給他定罪呢!”
"小紅受傷了?他武功那么高,誰能傷得了他?"不棄心中一緊不假思索地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