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不棄聽到這懶洋洋的聲音, 猛然回頭，只見孟琛的臉上已全無血色，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眼神倏然飄向了她。

孟曜看了不棄一眼, 身形一晃, 擋在了不棄和孟琛之間, “有變化？”

氣氛突然變得安靜, 他們兩人面對面地看著，片刻之后孟琛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進帳子里說吧。"

見他們一前一后往營帳里走，不棄急忙往前走了兩步, 卻被馮哥一手攔住。

"大哥……"不棄不解地望向他。

“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馮哥抓過朱雀的手，又迎上不棄疑惑的眼神, “見了你就知道了。”

朱雀本來好奇的一張臉, 加之馮哥意味深長的目光, 眼眸中竟蒙上了一層灰色。不棄見馮哥難得的嚴肅，點了點頭, 跟了過去。

三個人繞過幾排營房，來到一個小帳子前面，掀開門簾，一個紗衣女子坐在正中央，半垂著頭。

不棄吸了吸鼻子, 熟悉的味道, 是那個蕊姬！

“蕊姬, 我把人帶來了。”馮哥沉聲道。

女子緩緩抬起眼, 長睫毛、深眼窩、褐色瞳, 果真是個美人，只是大哥為何要讓自己見她, 難道要向她解釋那夜撞見她和孟琛的事嗎？

“無極，真的是你？”蕊姬遲疑著走過來，身子一晃撲到朱雀跟著，聲音和她的面色一樣無力，“無極，你真的還活著？”

朱雀低低吼了一聲，縮到不棄的身后，不棄正想喝斥那蕊姬，卻看到馮哥肯定的目光，于是轉向朱雀，“你認識她嗎？”

朱雀顯然被嚇到了，身子往后一挪，驚恐地抓著不棄，“我是朱雀，我是朱雀……”

“不管你是誰，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不棄輕聲道。

蕊姬果斷地沖到朱雀身后，用力扯開他的衣領，敲到后脖上的兩粒黑痣，眼眶里登時有了淚意，“無極，我是阿姐，你當真不認我了？”

朱雀身子一顫，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馮哥把不棄從蕊姬和朱雀中間拉出來，一齊走出營帳。“大哥，到底怎么回事，那個蕊姬到底什么來歷，她真的是朱雀的親人嗎？”不棄狐疑道。

馮哥看了一眼相擁而泣的兩人，聲音低沉沙啞地說，“蕊姬是上任夷狄呼寒邪大王的女兒無雙公主，朱雀……是呼寒邪的獨子，無極太子。”

“夷狄的無極太子？”雖然不棄對朱雀的來歷早有了種種猜測，但也沒想過會是太子的身份，如果不是今天這一出，她想到下輩子也不會想到他的身份。她按捺下心中的震驚，“大哥，到底怎么回事，這蕊姬的話到底可不可靠？”

“夷狄起于北方大漠，民風野蠻不開化，沒有城郭，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呼寒邪王少時曾為質子留于衛國，學禮儀，通文墨，還求娶了先帝的文昌公主，歸夷狄后統一了各部落，修筑王城。”

“這么說來，蕊姬和朱雀的母親都姓孟？”

“嗯”，馮哥點了點頭，“十年前，文昌公主病逝，烏禹部勾結了其他四部趁著到王都吊唁時發動了叛亂，呼寒邪王被殺，幸好文昌公主的暗衛拼死救出了無雙公主和無極太子，可是烏禹王一路擊殺，無極太子半路失蹤，只有無雙公主活著到了衛國，本想向皇上求助……”

“可惜當時文淑皇后剛死沒多久，皇帝自己傷心都來不及，哪里有功夫管什么夷狄來的親戚。”

馮哥不勝唏噓，“所以無雙公主就一直留在了依蘭城，一面打聽弟弟的下落，一面等待回夷狄的機會。”

“當初關于夷狄這些事恐怕并沒有傳到皇上那里吧？”

馮哥眸光一閃，狠狠刮了一下不棄的鼻子，“你這鬼精靈，果真什么都瞞不過你。當初接到消息的喬皇后，是她下令蕊姬留在依蘭城不許離開。”

所以蕊姬的身份是小紅證實的了，不棄想了想，又問，“你們怎么想到朱雀是無極太子的呢？”

“朱雀的相貌肖似狄人，又與無極太子的年紀相仿。”馮哥雙手一攤，“更與蕊姬的五官有幾分相像，如今蕊姬自己確認了就對了。”

不棄鼻子一哼，心里一陣唏噓，他們這些衛國人才不會管朱雀是不是真的無極太子，衛國如今需要的不過是一個正大光明掃蕩夷狄王庭的旗號。她心里一酸，瞧方才蕊姬的做派，倒不是作偽，而朱雀，的的確確是認識蕊姬的。

在獸籠里初次相見的少年，居然是夷狄的太子，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不久的將來就要離開她了吧？

“不棄，你在想什么？”馮哥挑眉道，“我看你愁眉苦臉的。”

表現的那么明顯嗎？不棄慚愧地低下頭，“朱雀，他說一輩子不離開我的呢！”

“傻瓜，哪怕他不是無極太子，總有一天也會離開你的。”馮哥憐惜地看著不棄，嘆言道，“哪怕是親生的姐弟，也有長大成人迎接各自生活的一天。”

不棄點點頭，瞥了一眼身后的營帳，“可我更愿意朱雀做一個獵人做一個牧民做一個農夫，而不是去到血雨腥風的王庭爭奪王位。”

孟曜是皇室的棄子，見他處處籌謀、步步驚心，已是心痛，哪里舍得純潔如白紙的朱雀成為流亡異國的太子。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你心里不是已經有人了嗎？與其有一天你離開朱雀，不如叫他先離開你。”馮哥柔聲道，“他是荒漠里的野狼，終究不屬于這里。”

“嗯，大哥，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吧？”

“說到這個，說不定等你成親以后，天天拿掃帚趕我呢！”

“才不會呢！大哥要永遠陪著我。”不棄柔柔一笑，膩歪到馮哥的懷中，“大哥，朱雀跟你一樣是我的親人，你答應我，不管你們如何計劃，都要把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馮哥重重點頭，“朱雀可是在我們家入了戶籍的，我自然會如護你一樣護著他。”

“多謝二位的好意。不過從今以后，無極與你們馮家再無瓜葛了。”蕊姬不知幾時從帳子里走出來，嫌惡地睨了不棄一眼。

不棄來不及細想什么，只看向朱雀，見他目光凝滯，表情肅穆，好似換了一個人。

“朱雀……”見蕊姬的目光刀子一樣落過來，不棄趕緊改口，“無極太子，你還好吧。”

朱雀聽見不棄的聲音，往日爽利沒有陰影的笑容竟飽含萬分的苦澀，低低喚了一聲，“棄……”

“時間緊急，還請馮公子把兩位殿下請過來。”蕊姬冷著臉昂首對馮哥道，“既然你們把無極找回來了，我也會信守承諾。”

“好，你跟我來。”馮哥看著不棄難過，終是嘆了口氣，舒開了緊皺的眉頭。

等全員到齊時，孟琛和孟曜坐在正中，馮哥和不棄坐在左邊，蕊姬帶著朱雀坐在右邊。不棄心里又是一酸，從現在起，朱雀就是另一陣營的嗎？

“你的傷怎么樣？”蕊姬一落座，便緊張地看著孟琛，“是不是為了救我流太多血了？”她一邊說著一邊飛速地瞥了不棄一眼。

不棄眼睛一亮，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剛才各種高貴冷艷，原來還記得那天晚上自己一頭撲進小紅懷里這一茬呢。

吃醋的女人呀！不棄一肚子的心酸和不悅這才緩了下來。

“這點傷算得了什么。”孟琛一哂，探究地看向蕊姬和朱雀，“怎么樣，他是你的弟弟嗎？”

蕊姬臉一紅，睫毛微垂，“是，多謝殿下。”

“不棄，這是夷狄的無雙公主，她在依蘭城生活多年，對北疆事務非常了解。”孟曜輕嗽了一聲。

這家伙，打噴嚏都這么好看，不棄滿意地看看自家的病美人。

“蕊姬，這是不棄，馮公子的妹妹，就是她收養了無極太子，”孟琛幽幽補了一句，“她也是我未來的二嫂。”

“你的二嫂？”蕊姬的目光先是疑惑，繼而迷離，最后變成了欣喜，“原來如此，那天晚上……我……”

“那天我以為是孟曜回來了。”不棄大大方方地笑道。

孟曜正了名分，也心滿意足了，以指節敲了瞧幾案，“公主，據我所知，夷狄的幾個部落以烏禹王為首，都集結起來了。”

"是的！"蕊姬看著孟琛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可殿下有沒有想過，夷狄士兵雖然多，為何敢深入衛國境內？”

“你是說？”孟曜瞇起了眼睛。

孟琛眉頭一皺，“鬼影，進來！”

話音一落，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帳門外跌了進來，他的面上雖然蒙著黑布，渾身卻不停的滴血。

孟琛一躍而起，走上前扶住他，厲聲道，“出了什么事？”

都這種時候，兇也解決不了問題啊，不棄趕緊倒了一碗水，扯去他臉上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張血跡斑斑的臉，不棄喂他喝了幾口水，“你的同伴呢？”

記憶里，兩個黑影都是同時出現的，就像在引仙樓初見時。

鬼影看著不棄，慘然一笑，“這世上還有人關懷他的死活，他也可安心上路了。”

“他死了？”孟琛緊緊地扶住他，脖頸上青紫色的血脈因為激動的情緒而突浮起來，不斷地跳動。

他不是浪蕩不羈的小紅，他在為日夜相伴的屬下死去而心痛萬分。

“太子兩日前已經以巡視為名，離開了軍營駐地，帶著親隨衛隊直奔夷狄之地。”強撐著說完了這句話，鬼影身子一歪，倒在了孟琛懷中。

“喂！”不棄急得伸手去抓住他，正好和孟琛的手碰到了一起，兩個人的目光頓時觸到了一處。

“不離，快叫醫士！”孟曜溫吞吞地圈著不棄的肩膀將她拎到一邊，“你以為你是包治百病的神醫還是救苦救難的菩薩，療傷的事還是交給醫士吧。”